第(3/3)頁 幽王的病榻前,柳禹生凄然拜倒,然后轉達了華純然的話,并呈上那個錦盒。 蒼老病弱的幽王取出盒中的絲帕,目光落在帕上所繡的圖案上,摩挲良久后,面上浮起悲喜交加的笑容,“蛩蛩與距虛,傳說中形影不離,純然之意便是如此嗎?” 柳禹生驚詫。 “蛩蛩距虛,形影不離……華氏與皇氏從此亦如此……純然便是要告訴父王此話嗎?哈哈哈……咳咳……咳咳……” “主上!主上!” 榻上幽王一陣劇烈的咳嗽,內侍、宮女頓時慌成一團。 景炎二十七年十一月十四日亥時,幽王薨。遺旨傳王位予駙馬——冀州之王皇朝。 景炎二十七年,十一月十五日,北王攻破帝都。 蹄聲嗒嗒,薄雪覆蓋的街道上鐵騎如風馳過,濺起丈高的雪水,斜斜的日照下,幻出七彩的虹芒,卻怎也不及雪中那一朵朵血色的梅花、一道道血色的赤虹顯眼。 被戰火摧毀的房屋,被士兵屠殺的百姓,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尸首堆積巷道,這便是此刻的帝城,而北王便縱馬奔馳于這樣的帝城里。 從北王都逃出以來,數月都在攻城、逃亡,再攻城、逃亡……周而復始,徒勞無功,疲憊、厭倦、憎恨、恐懼種種情緒糾纏著他,蒙蔽了他的眼睛,攪亂了他的理智,耗盡了他的信心,磨去了他所有的斗志。 北州亡了,家室亡了,臣僚散了,將士折了……可是他總算來到了帝都! 六百多年來盤踞于他們頭頂高高俯視著他們的東氏皇朝,今日終于毀在了他的手中,他白景曜已于史冊上揮下濃重一筆。但這還不夠,他要親自抓住東氏皇朝最后的皇帝,親手斬殺了,那“白景曜”三字必然是千古難忘! 北王狠狠揮下鞭,馬兒吃痛長嘯,放開四蹄,以更快的速度往前馳去,馬背上是斑斑血痕,而前方,已可望見了,那朱紅的宮墻,連綿威嚴的宮殿……那里是皇宮!是皇帝所在的皇宮! 眼見著離宮門不過五六丈了,忽然間一大片黑云從天而降,密密嚴嚴地擋在眼前,來得那樣的突然,那樣的詭異! 北王勒住馬,震驚地看著眼前的黑云——那其實是人,全身黑衣的人,立在那兒,如一堵堅實的黑墻,散發著來自地獄的寒氣! 馬似乎感覺到了危險,不停的嘶鳴著,欲往后退,北王緊緊抓住韁繩,回首,身后跟隨著數百將士,這是他最后的臣將,憑著這數百人,可以沖破眼前這堵墻嗎? “主上!” 北王耳邊驀然傳來叫聲,他轉頭,見一名臣子雙膝跪地,劍架于頸,圓瞪雙目,緊緊逼視。 “臣常宥恭送主上!” 恭送?北王怔忡。一陣寒風迎面拂來,臣子頸間的寶劍在雪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冷芒,刺痛了北王的眼睛,令他驀然醒悟,移目四顧,頓時萬念俱灰! 那一刻,北王忽然清醒了,所有的一切,此刻他忽然想清楚了,看透徹了! “豐蘭息,豐蘭息……好!好!好!” 北王仰天長嘆,抬臂揮劍,一縷鮮血飛出,濺落雪地! 眼見主君自刎,余下的數百將士紛紛拔劍于頸,頃刻間紛紛倒地。 寒風呼嘯而過,卷起死亡的陰魂。 在皇宮的最中心,是凌霄殿。 皇宮里此刻一片混亂,但凌霄殿里卻依然安靜,此刻大東朝的皇帝景炎帝就坐在殿中,伏于書案上,專心致志地畫畫。 “此時此刻,陛下能不動如山,揮毫灑墨,蘭息真是佩服。” 清揚的聲音響起時,景炎帝的畫也畫完了,收筆之時,他暗想,這等好聽的聲音若為歌者,必歌絕世之曲。放下筆,抬首望去,殿中立著一人,輕袍緩帶,容顏如玉,只是一眼,他便贊嘆,好一個濁世翩翩公子,不愧是六百多年前那個大東第一美男“昭明蘭王”豐極的后代! “雍王來了?!本把椎燮届o地開口。 “是的,陛下。”豐蘭息微微躬身一禮,便算盡了人臣的本分,抬頭,從容地望向皇帝。 “最先到這里的果然是你?!本把椎弁瑯訌娜菪χ瑥囊紊掀鹕?,“朕曾經想,冀王、青王與你,誰會最先到呢?” “陛下想見我們三人嗎?”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景炎帝循聲望去,便見門口立著一名白衣女子,清眸素顏,風姿絕逸,以一種仿如踏在云端的輕盈優雅步伐走來,然后站在豐蘭息身旁,兩人白衣黑裳,黑白分明,卻融洽如一幅畫。 “青王也來了?!本把椎垲h首微笑,“不只是你們三人,若是可以,朕希望能見到七王,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朕想見七州之王?!? “閩王已缺,陛下的心愿難以實現?!必S蘭息溫文爾雅地笑道。 “大東王朝是由威烈帝與七王締建,當年便是在凌霄殿前封王授國,滴血盟誓。而現在是大東王朝崩潰的最后時刻,若東氏、皇氏、寧氏、豐氏、白氏、華氏、風氏、南氏——當年建國的八人后代能再次齊聚于此,有始有終不是很完美嗎?”景炎帝云淡風輕的模樣不似談論著一個王朝的殞滅,而似談論著一個游戲最后的結局。 風惜云靜靜看著景炎帝,看了片刻,她道:“陛下應生于泰通年間?!? 泰通,是大東第十九代皇帝的年號,那時是大東帝國最為繁盛昌平之時。 “青王是說,朕只能做個太平天子,而無末世雄主之氣概?”景炎帝目光望向風惜云。 風惜云淡淡一笑,“每個人都有一些會的和一些不會的,帝王同樣如此?!? 景炎帝聞言點點頭,移步走近,目光注視于兩人額間的那輪玉月,微微感慨,“六百多年前,在凌霄殿分割的這一對壁月,終于在六百多年后的今天重聚于此?!? 豐蘭息、風惜云聞言,不禁同時抬手撫向額間的半輪玉月,側首,目光相視,然后靜靜移開。 景炎帝轉過身,面向大殿的正前方,那里懸掛著開國帝王、名將的畫像,“離合聚散,因果循環。生生息息,周而復轉。人生如此,天地如此。”他的聲音靜穆低沉,說完后,他于書案上取過一塊赤絹,“這是你們要的,拿去吧?!? 注釋: 晏幾道《蝶戀花》hf();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