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此刻溫情-《凰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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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過來的是顧南衣,厲喝的是寧弈,寧澄誰也沒能拉住。
顧南衣武功卓絕,自然比寧弈先到,伸手就去拎鳳知微,寧弈卻已經到了,并沒有去搶他手中的鳳知微,而是先一拍他的手。
不愿和鳳知微以外的任何人有肢體接觸的顧南衣下意識縮手,鳳知微掉落,正好落在拍完顧南衣之后便手一伸,早已等在那里的寧弈的懷中。
寧弈半跪于地,抱住鳳知微,手指一觸她脈搏,臉色大變,此時寧澄已經奔過來,伸手就去拉他,“主子不能!疫……”
“閉嘴!”
寧弈霍然扭頭,有些散漫的目光“盯”住了寧澄,聲音低沉而冷然。
“你們到底去了哪里?”
寧澄張了張嘴,結結巴巴將經過那個發急瘟的山中小村的事情說了,寧弈臉色越聽越冷,半晌道:“為什么你們沒事?”
“我們有吃了藥草,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會……剛才還好好的。”寧澄也不明白。
顧南衣突然道:“拉肚子。”
寧澄怔了怔,明白了他的意思,前晚鳳知微空腹吃海鮮酒醉,上吐下瀉,幾乎沒怎么睡,然后便奔赴豐州和周希中斗智斗勇,再一路心急如焚趕回祠堂處理事故,體力精神都已經降至最低點,眾人誰都比她身強力壯,所以只有她沒能抗過去。
寧弈抿著唇,臉色一片秋草經霜似的白,懷中的鳳知微身體滾熱,抱著便似火爐似的烤手,很明顯已經發熱有一陣,什么時候開始的?她竟然又是一聲不吭,竟然又是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才肯倒下!
她一定早已知道自己已經感染,所以一直拒絕他的靠近,結果他還以為……
寧弈半跪于地,不顧衣袍遍染塵埃,抱著鳳知微的手,微微顫抖。
可恨他看不見,可恨他看不見!
顧南衣站在他身后,抓著一把胡桃,怔怔看著眉宇間漸漸泛上青黑之色的鳳知微……她病了?什么時候病的?怎么病的?為什么他不知道?
那個寧弈,為什么臉色那么難看?她會死?
她會死?
這個念頭冒出來,他突然便驚了驚。
忽然覺得哪里有些不舒服,像是什么東西壓著堵著,呼吸都不太順暢的感覺,這實在是一種陌生的感受,這過往許多年從未有過。
這一生他的情緒從來都是一泊沉靜的死水,正如那心跳永遠都保持同樣的節拍,傷心、難受、喜悅、矛盾……種種般般屬于常人的情緒,他沒有,他不懂。
三歲時沒了父親,他很平靜。
八歲時照顧他的奶娘去世,臨死前拉著他的手淚水漣漣,說,“可憐的孩子,你這樣的人,為什么還要承擔那樣的……”
那晚那盞油燈下,他淡漠的看著奶娘,平靜的抽開了被握住的手,第一件事先將她滴落到自己手背上的眼淚擦掉。
然后轉身,從滿屋子躬身等候他的人群中走過。
他是怎樣的?怎樣的?沒有人告訴他,所有人都那樣看著他,用一種奇特的眼光,再嘆息著走過他身旁。
他不關心那結果那眼光那神情,他自己的事,在他看來也依舊是陌生人的事,擱著山海迢迢,仿佛在另一個世界。
然而這一刻他突然想知道,他是怎樣的。
是不是因為他不同于他人,所以他明明就在鳳知微身側,卻不能知道她發生了什么。
如果她死去……如果她死去……
他退后一步,皺著眉頭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開始努力的閉目調息……他一定也被傳染了,要死了。
鳳知微突然一偏頭,猛烈的開始嘔吐,她沒有吃多少食物,吐出的多是胃液膽汁,她吐得如此猛烈,大量的綠色膽汁箭般的噴射出來,不僅緊緊抱著她的寧弈被染了一身,連不遠處的寧澄和顧南衣都沒能幸免。
沒有人讓開,連有潔癖的顧南衣都沒有。
寧弈更緊的抱緊了她,將她放在自己膝蓋上,輕輕拍她的背,好讓她腹部不受壓迫,避免太過激烈的嘔吐導致喉管堵塞窒息,對滿身的穢物異味似乎毫無所覺。
此時一陣雜沓腳步聲響,前方出現黑壓壓的影子,豐州府軍由豐州巡檢帶領著趕到了。
寧弈霍然回首,冰刀似的目光“盯”著燕氏祠堂開了一縫的門,向來沉冷不露聲色的眼神,第一次露出激怒的殺意。
“給我毀了燕氏祠堂!”
“殿下!”
“誰抵抗,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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憩園陷入了一片愁云慘霧之中。
欽差大人感染時疫危在旦夕,這個消息雖然嚴厲對外封鎖對內封口,但事關自己命運,楚王殿下更是一怒雷霆,整個憩園都陷入驚風密雨之中,人們匆匆來去,路上遇見了連對話都不敢有,只是驚惶對望一眼,就趕緊錯身離開,繼續為尋找大夫奔波。
大夫來了一撥又一撥,價值萬金的珍貴藥物不要錢似的,流水般送進來,廊檐下的藥爐十二個時辰不停息的熬藥,藥方子雪片似的開,楚王殿下的臉色,卻一天比一天鐵青。
從那天暴怒之后,他再也沒有和身邊人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十二個時辰坐守鳳知微床前,他不停的召見人,審訊那天燕家祠堂前鳳知微抓獲的祠堂細作,快馬密信要求朝廷派遣太醫趕來救人。
鳳知微被惡病擊倒,在生死邊緣上掙扎,南海在她陷入暈迷的時刻,也進入了天翻地覆的境地。
被徹底激怒的寧弈,終于展現了他鐵血無情的一面。
當日燕家祠堂被叫開,華瓊扶出行動艱難的燕懷石和陳氏后,寧弈并沒有撤開包圍,反而強制性關閉了燕家祠堂,將所有在祠堂的人堵在里面,趁著周圍村莊百姓趕往領縣領取糧錢,四面都已經基本走空,以自己三千護衛和三千府軍,一日夜間在燕家祠堂下方挖了一個地道,埋放大量炸藥后撤出,隨即點燃引線,一聲悶響,矗立數百年,曾承續一代帝王血脈的南海第一大家族的無上神圣的燕氏宗祠,瞬間地裂倒塌,華樓巨廈,畫棟雕梁,如慢鏡頭般在薄紅淡金的晨曦中轟然委地,數百年族人頂禮膜拜的圣地,剎那間化為斷壁殘垣。
燕家有頭臉的男性族人,當時基本都在宗祠之內,宗祠堅固,塌底不塌梁,沒有造成完全毀滅的傷害,但也死了一個,傷了無數,燕家現任家主被砸到腦部昏迷不醒,燕懷遠被倒下的墻石砸斷腿,燕家太公倒是毫發無傷,族人要背他逃命,老頭子老淚縱橫拒絕,趴在碎裂的燕氏皇主牌位前磕了個頭,大呼:“天不佑我燕家!德唯至死無顏見祖宗!”,一頭撞死在祠堂照壁上,鮮血從漢白玉石根上緩緩浸潤而下,隱隱現出飛舞騰躍的龍紋。
彼時寧弈便負手祠堂之外,閃動的火把光亮里他面無表情,在四面一片凝神屏息的寂靜里,聽著那一地哀哭,聞著那煙火石粉氣息,冷然一笑。
“天?天在我這里!”
他轉身決然而去,將一地凄切哀哭的燕家族人拋在身后。
“她若有事,你們還得陪葬!”
強者之怒,毀天滅地,諸般掙扎不過彈指湮滅,等到四面村人三天后從領縣趕回,看見的是氣派宏偉的燕家祠堂化為廢墟,聽見的是寧弈命人散布的,關于燕家欺壓子嗣壓榨百姓倒行逆施以致遭天譴,山崩地裂,祠堂被毀的流言。
怪力亂神之事,百姓總是愿意信的,就算不信的,也無法去找兇手,南海這邊常常也鬧些大大小小的地裂事故,那是天災,沒有證據沖誰去鬧?一些受到牽連房屋也被毀的村民,收到了官府有史以來最為豐厚的補償,也就悄悄的搬到自己的新屋子,不動聲色的去數銀子了。
寧弈一出手,便徹底毀掉燕家人心目中的支柱,隨即燕懷石強力入主燕家,在三千楚王護軍刀出鞘箭上弦的虎視眈眈下,燕家人噤若寒蟬的默認了燕懷石暫代燕家家主,任由燕懷石雷厲風行撤換族堂長老,大肆清洗人員,將各地商鋪實權收歸自己手中,燕氏祠堂那聲毫無預兆的悶響,那在晨曦之中燕家圣殿永遠無法挽回的緩緩傾倒,徹底倒掉了燕家族人的全部抵抗心和意志力,就算明知祠堂被毀有貓膩,也已懾于寧弈作風的干凈利落雷霆萬鈞之下。
燕家的退讓,同時也讓寧弈確定了在燕家,沒有常氏和南海官場的人插手,否則必有反復,他初步解決燕家之后,連停息都沒有,便緊鑼密鼓的開始了對常家潛伏勢力的清洗,一邊審問那幾個細作一邊就暗暗封堵了城門,細作還沒審問出來就命人放出已經交代的風聲,隨即便在各處城門守株待兔,先后捉獲了幾批改裝出城的上官家和黃家中人,隨即上官家便被查出最新一批遠洋貨物中夾帶違禁品,黃家的一位直系子弟牽涉進了一起貪賄案,兩家陷入風聲鶴唳之中。
上官家和黃家自然不甘被困,暗中聯絡陳家和李家,然而同時寧弈卻通過周希中,宣布起建船舶事務司,任命燕懷石為總辦司官,陳家家主和李家家主分別為副總辦,唰一下便掐滅了上官和黃家想和其他兩家合縱連橫抵抗官府的苗頭。
由上官家和黃家,漸漸又牽連出南海官場中一些不干凈的官員,周希中借此機會大刀闊斧開始整頓吏治,將屬于常家派系的官員一點點摘出,調的調黜的黜找由頭處理的處理,而寧弈的目光又已經飛快轉向了常家。
常家自從欽差抵達南海,在豐州的大宅早已沒有直系人員居住,只有一些傭人仆婦看著宅子,但是毋庸置疑,常家必然還留下了在豐州的主事人物,從抵達南海的第一天開始,鳳知微就命人好好監視著常家大宅的動靜,這次抓獲幾個細作后,寧弈并沒有全部審問,而是先用酷厲手段撬開他們的嘴,在審問過程中導致其中幾個不堪折磨而死,卻又故意在用刑時不動聲色分出輕重,又制造時機,讓另兩個細作拼死逃出,兩個傷痕累累死里逃生的細作還以為是自己膽大心細運氣好,卻早已被寧澄帶人遠遠跟著,挖出了細作的上線,順藤摸瓜,將常家留在南海的勢力又牽出了一大批。
不過短短時日,從世家到官場,從燕家到常家,都經歷了一場不動聲色而又兇猛異常的掃蕩,而百姓猶自懵然不知,無關人等悠游度日,不知瞬間已換了天地,只有漩渦中心的世家和官場,才對著那毫不喘息的一系列動作,暗暗咋舌。
咋舌這位殿下此刻方見真顏色——南海整頓如此之快,可以說是寧弈借勢而為抓住了最好的時機,南海官員私下笑說寧弈之忍——南海道欽差重病臥床小命即將不保,這位看起來和魏大人情誼不錯的楚王,竟然三天三夜沒有進憩園探望!
三天三夜后,將事情基本理順告一段落的寧弈,才回了憩園。
南海初定,他并無喜色,做這些,是因為這是鳳知微打算做的事,現在她倒了,他與其守在病榻旁焦心煎熬,不如將她的事情做完,讓她醒來專心養病,而他也可以專心致志,等她醒來。
所有人都在等她醒來。
顧南衣整天睡在那個藥香彌漫的屋頂上,輕輕吹樹葉笛子,從早到晚,似乎那樣的吹著,他所害怕的離開就不會發生,他一次次的出去,回來弄了些古古怪怪的東西,給鳳知微灌下去,寧弈看著也不阻攔,到了這時候,病急亂投醫,什么方法他都愿意試一試。
燕懷石夫婦守在鳳知微床前寸步不離,趕也趕不走,青溟書院學生們被寧弈趕出院子外不許進入,整日游魂般的在院子外蕩。
赫連錚和姚揚宇賑災完興沖沖回來,正準備高高興興向鳳知微匯報如何打趴了糧庫守糧官,驟然被這個消息打傻,要不是學生們拉著,赫連錚就要去燕家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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