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百計避敵-《神雕俠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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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過道:“不敢……”突然間只見黃影幌動,身前身后都是拂塵的影子。李莫愁這一招“無孔不入”,乃是向敵人周身百骸進攻,雖是一招,其實千頭萬緒,一招之中包含了數十招,竟是同時點他全身各處大穴。她適才見楊過與兩丐交手,劍法精妙,確非庸手,定要在三招之內傷他,倒也不易,是以一上手就使出生平最得意的“三無三不手”來。
這三下招數是她自創,連小龍女也沒見過。楊過突然見到,嚇了一跳。這一招其實是無可抵擋之招,閃得左邊,右邊穴道被點,避得前面,后面穴道受傷,只有武功遠勝于李莫愁的高手,以狠招正面撲擊,才能逼得她回過拂塵自救。楊過自然無此功力,情急之下,突然一個□斗,頭下腳上,運起歐陽鋒所授的功夫,經脈逆行,全身穴道盡數封閉,只覺無數穴道上同時微微一麻,立即無事。他身子急轉,倒立著飛腿踢出。
李莫愁眼見明明已點中他多處穴道,他居然仍能還擊,心中大奇,跟著一招“無所不至”。這一招點的是他周身諸處偏門穴道。楊過以頭撐地,伸出左手,伸指戳向她右膝彎“委中穴”。李莫愁更驚,急忙避開,“三無三不手”的第三手“無所不為”立即使出。
這一招不再點穴,專打眼睛、咽喉、小腹、下陰等人身諸般柔軟之處,是以叫作“無所不為”,陰狠毒辣,可說已有些無賴意味。當她練此毒招之時,那想得到世上竟有人動武時會頭下腳上,匆忙中一招發出,自是照著平時練得精熟的部位攻擊敵人,這一來,攻眼睛的打中了腳背,攻咽喉的打中了小腿,攻小腹的打中了大腿,攻下陰的打中了胸膛,攻其柔虛,逢其堅實,竟然沒半點功效。
李莫愁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她一生中見過不少大陣大仗,武功勝過她的人也曾會過,只是她事先料敵周詳,或攻或守,或擊或避,均有成竹在胸,卻萬料不到這小道士竟有如此不可思議的功夫,只一呆之下,楊過突然張口,已咬住了她拂塵的塵尾,一個翻身,直立起來。李莫愁手中一震,竟被他將拂塵奪了過去。
當年二次華山論劍,歐陽鋒逆運經脈,一口咬中黃藥師的手指,險些送了他的性命。蓋逆運經脈之時,口唇運氣,一張一合,自然而然會生咬人之意。一人全身諸處之力,均不及齒力厲害,常人可用牙齒咬碎胡桃,而大力士手力再強,亦難握破胡桃堅殼。因此楊過內力雖不及李莫愁遠甚,但牙齒一咬住拂塵,竟奪下她用以揚威十余載的兵刃。
這一下變生不測,洪凌波與陸無雙同時驚叫,李莫愁雖然驚訝,卻絲毫不懼,雙掌輕拍,施展赤練神掌,撲上奪他拂塵。她一掌剛要拍出,突然叫道:“咦,是你!你師父呢?”原來楊過臉上涂了泥沙,頭下腳上的急轉幾下,泥沙剝落,露出了半邊本來面目。同時洪凌波也已認出了陸無雙,叫道:“師父,是師妹啊。”先前陸無雙一直不敢與李莫愁、洪凌波正面相對,此時楊過與李莫愁激斗,她凝神觀看,忘了側臉避開洪凌波的眼光。
楊過左足一點,飛身上了李莫愁的花驢,同時左手彈處,一根玉蜂針射進了洪凌波所乘驢子的腦袋。
李莫愁盛怒之下,飛身向楊過撲去。楊過縱身離鞍,倒轉拂塵柄,噗的一聲,將花驢打了個腦漿迸裂,大叫:“媳婦兒,快隨你漢子走。”身子落在馬背,揮拂塵向后亂打。陸無雙立即縱馬疾馳。李莫愁的輕功施展開來,一二里內大可趕上四腿的牲口,但被楊過適才的怪招嚇得怕了,不敢過份逼近,只是施展小擒拿手欲奪還拂塵,第四招上左手三指碰上了拂塵絲,反手抓住一拉,楊過拿捏不住,又給她奪回。
洪凌波胯下的驢子腦袋中了玉蜂針,突然發狂,猛向李莫愁沖去,張嘴大咬。李莫愁喝道:“凌波,你怎么啦。”洪凌波道:“驢子斗倔性兒。”用力勒□,拉得驢子滿口是血。猛地□那驢子四腿一軟,翻身倒斃,洪凌波躍起身來,叫道:“師父,咱們追!”但此時楊陸二人早已奔出半里之外,再也追趕不上了。
陸無雙與楊過縱騎大奔一陣,回頭見師父不再追來,叫道:“傻蛋,我胸口好疼,抵不住啦!”楊過躍下馬背,俯耳在地下傾聽,并無蹄聲追來,道:“不用怕啦,慢慢走罷。”當下兩人并轡而行。
陸無雙嘆了口氣,道:“傻蛋,怎么連我師父的拂塵也給你奪啦?”楊過道:“我跟她胡混亂搞,她心□一樂,就將拂塵給了我。我老人家不好意思要她小姑娘的東西,又還了給她。”陸無雙道:“哼,她為甚么心□一樂,瞧你長得俊么?”說了這句話,臉上微微一紅。楊過笑道:“她瞧我傻得有趣,也是有的。”陸無雙道:“呸!好有趣么?”
兩人緩行一陣,怕李莫愁趕來,又催坐騎急馳。如此快大一陣、慢一陣的行到黃昏。楊過道:“媳婦兒,你若要保全小命,只好拚著傷口疼痛,再跑一晚。”陸無雙道:“你再胡說八道,瞧我理不理你?”楊過伸伸舌頭,道:“可惜是坐騎累了,再跑得一晚準得拖死。”此時天色漸黑,猛聽得前面幾聲馬嘶,楊過喜道:“咱們換馬去罷。”兩人催馬上前,奔了里許,見一個村莊外系著百余匹馬,原來是日間所見的那隊蒙古騎兵。楊過道:“你待在這兒,我進村探探去。”當下翻身下馬,走進村去。
只見一座大屋的窗中透出燈光,楊過閃身窗下,向內張望,見一個蒙古官員背窗而坐。楊過靈機一動:“與其換馬,不如換人。”待了片刻,只見那蒙古官站起身來,在室中來回走動。這人約莫三十來歲,正是日間所見的那錦袍官員,神情舉止,氣派甚大,看來官職不小。楊過待他背轉身時,輕輕揭起窗格,縱身而入。那官員聽到背后風聲,□地搶上一步,左臂橫揮,一轉身,雙手十指猶似兩把鷹爪,猛插過來,竟是招數凌厲的“大力鷹爪功”。楊過微感詫異,不意這個蒙古官員手下倒也有幾分功夫,當下側身從他雙手間閃過。那官員連抓數下,都被他輕描淡寫的避開。
那官員少時曾得鷹爪門的名師傳授,自負武功了得,但與楊過交手數招,竟是全然無法施展手腳。楊過見他又是雙手惡狠狠的插來,突然縱高,左手按他左肩,右手按他右肩,內力直透雙臂,喝道:“坐下!”那官員雙膝一軟,坐在地下,但覺胸口郁悶,似有滿腔鮮血急欲噴出。楊過伸手在他乳下穴道上揉了兩揉,那官員胸臆登松,一口氣舒了出來,慢慢站起,怔怔的望著楊過,隔了半晌,這才問道:“你是誰?來干么?”這兩句漢話倒是說得字正腔圓。
楊過笑了笑,反問:“你叫甚么名字?做的是甚么官?”那官員怒目圓瞪,又要撲上。楊過毫不理睬,卻去坐在他先前坐過的椅中。那官員雙臂直上直下的猛擊過來,楊過隨手推卸,毫不費力的將他每一招都化解了去,說道:“喂,你肩頭受了傷,別使力才好。”那官員一怔,道:“甚么受了傷?”左手摸摸右肩,有一處隱隱作痛,忙伸右手去摸左肩,同樣部位也是一般的隱痛,這處所先前沒去碰動,并無異感,手指按到,卻有細細一點地方似乎直疼到骨□。那官員大驚,忙撕破衣服,斜眼看時,只見左肩上有個針孔般的紅點,右肩上也是如此。他登時醒悟,對方剛才在他肩頭按落之時,手中偷藏暗器,已算計了他,不禁又驚又怒,喝道:“你使了甚么暗器?有毒無毒?”
楊過微微一笑,道:“你學過武藝,怎么連這點規矩也不知?大暗器無毒,小暗器自然有毒。”那官員心中信了九成,但仍盼他只是出言恐嚇,神色間有些將信將疑。楊過微笑道:“你肩頭中了我的神針,毒氣每天伸延一寸,約莫六天,毒氣攻心,那就歸天了。”
那官員雖想求他解救,卻不肯出口,急怒之下,喝道:“既然如此,老爺跟你拚個同歸于盡。”縱身撲上。楊過閃身避開。雙手各持了一枚玉蜂針,待他又再舉手抓來,雙手伸出,將兩枚玉蜂針分別插入了他的掌心。那官員只感掌心中一痛,當即停步,舉掌見到掌心中的細針,隨即只覺兩掌麻木,大駭之下,再也不敢倔強,過了半晌,說道:“算我輸了!”
楊過哈哈大笑,問道:“你叫甚么名字?”那官員道:“下官耶律晉,請問英雄高姓大名?”楊過道:“我叫楊過。你在蒙古做甚么官?”耶律晉說了。原來他是蒙古大丞相耶律楚材的兒子。耶律楚材輔助成吉思汗和窩闊臺平定四方,功勛卓著,是以耶律晉年紀不大,卻已做到汴梁經略使的大官,這次是南下到河南汴梁去就任。
楊過也不懂汴梁經略使是甚么官職,只是點點頭,說道:“很好,很好。”耶律晉道:“下官不知何以得罪了楊英雄,當真胡涂萬分。楊英雄但有所命,請吩咐便是。”楊過笑了笑,道:“也沒甚么得罪了。”突然一縱身,躍出窗去。耶律晉大驚,急叫:“楊英雄……”奔到窗邊,楊過早已影蹤全無。耶律晉驚疑不定:“此人□忽而來,□忽而去,我身上中了他的毒針,那便如何是好?”忙拔出掌心中的細針,肩頭和掌心漸感麻□難當。
正心煩意亂間,窗格一動,楊過已然回來,室中又多了一個少女,正是陸無雙。耶律晉道:“啊,你回來了!”楊過指著陸無雙道:“她是我的媳婦兒,你向她磕頭罷!”陸無雙喝道:“你說甚么?”反手就是一記巴掌。楊過若是要避,這一記如何打他得著?但不知怎的,只覺受她打上一掌、罵得幾句,實是說不出的舒服受用,當下竟不躲開,拍的一響,面頰上熱辣辣的吃了一掌。
耶律晉不知二人平時鬧著玩慣了的,只道陸無雙的武功比楊過還要高強,呆呆的望著二人,不敢作聲,楊過撫了撫被打過的面頰,對耶律晉笑道:“你中了我神針之毒,但一時三刻死不了。只要乖乖聽話,我自會給你治好。”耶律晉道:“下官生平最仰慕的是英雄好漢,只可惜從來沒見過真正有本領之人,今日得能結識高賢,實慰平生之望。楊英雄縱然不叫下官活了,下官死亦瞑目。”這幾句話既自高身分,又將對方大大的捧了一下。
楊過從來沒跟官府打過交道,不知居官之人最大的學問就是奉承上司,越是精通做官之道的,諂諛之中越是不露痕跡。蒙古的官員本來粗野誠□,但進入中原后,漸漸也沾染了官場的習氣。楊過給他幾句上乘馬屁一拍,心中大喜,翹起拇指贊道:“瞧你不出,倒是個挺有骨氣的漢子。來,我立刻給你治了。”當下用吸鐵石將他肩頭的兩枚玉蜂針吸了出來,再給他在肩頭和掌心敷上解藥。
陸無雙從未見過玉蜂針,這時見那兩口針細如頭發,似乎放在水面也浮得起來,心想:“一陣風就能把這針吹得不知去向,卻如何能作為暗器?”對楊過佩服之心不由得又增了一分,口中卻道:“使這般陰損暗器,沒點男子氣概,也不怕旁人笑話。”
楊過笑了笑,卻不理會,向耶律晉道:“我們兩個,想投靠大人,做你的侍從。”耶律晉一驚,忙道:“楊英雄說笑話了,有何囑咐,請說便是。”楊過道:“我不說笑話,當真是要做大人的侍從。”耶律晉心想:“原來這二人想做官,圖個出身。”不由得架子登時大了起來,咳嗽一聲,正色道:“嗯,學了一身武藝,賣與帝皇家,那才是正途啊。”楊過笑道:“這個你又想錯了。我們有個極厲害的仇家對頭,一路在后追趕。咱倆打她不過,想裝成你的侍從,暫時躲她一躲。”耶律晉好生失望,一張板了起來的臉重又放松,陪笑道:“想兩位這等武功,區區仇家,何足道哉。若是他們人多勢眾,下官招集兵勇,將他們拿來聽憑處置便是。”楊過道:“連我也打她不過,大人那就不必費事啦。快吩咐侍從,給我們拿衣服更換。”
他這幾句話說得甚是輕松,但語氣中自有一股威嚴,耶律晉連聲稱是,命侍從取來衣服。楊陸二人到另室去更換了。陸無雙取過鏡子一照,鏡中人貂衣錦袍,明眸皓齒,居然是個美貌的少年蒙古軍官,自覺甚是有趣。
次晨一早起程。楊過與陸無雙各乘一頂轎子,由轎夫抬著,耶律晉仍是騎馬,未到午時,但聽得鸞鈴之聲隱隱響起,由遠而近,從一行人身邊掠了過去。陸無雙大喜,心道:“在這轎中舒舒服服的養傷,真是再好不過。傻蛋想出來的傻法兒倒也有幾分道理。我就這么讓他們抬到江南。”
如此行了兩日,不再聽得鷥鈴聲響,想是李莫愁一直追下去,不再回頭尋找。向陸無雙尋仇的道人、丐幫等人,也沒發覺她的縱跡。
第三日上,一行人到了龍駒寨,那是秦汴之間的交通要地,市肆頗為繁盛。用過晚飯后,耶律晉踱到楊過室中,向他請教武學,高帽一頂頂的送來,將楊過奉承得通體舒泰。楊過也就隨意指點一二。耶律晉正自聚精會神的傾聽,一名侍從匆匆進來,說道:“啟稟大人,京□老大人送家書到。”耶律晉喜道:“好,我就來。”正要站起身向楊過告罪,轉念一想:“我就在他面前接見信使,以示我對他絲毫無見外之意,那么他教我武功時也必盡心。”于是向侍從道:“叫他到這□見我。”
那侍從臉上有異樣之色,道:“那……那……”耶律晉將手一揮,道:“不礙事,你帶他進來。”那侍從道:“是老大人自己……”耶律晉臉一沉道:“有這門子羅唆,快去……”話未說完,突然門帷掀處,一人笑著進來,說道:“晉兒,你料不到是我罷。”
耶律晉一見,又驚又喜,急忙搶上□倒。叫道:“爹爹,怎么你老人家……”那人笑道:“是啊!是我自己來啦。”那人正是耶律晉的父親,蒙古國大丞相耶律楚材。當時蒙古官制稱為中書令。
楊過聽耶律晉叫那人為父親,不知此人威行數萬里,乃是當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最有權勢的大丞相,向他瞧去,但見他年紀也不甚老,相貌清雅,威嚴之中帶著三分慈和,心中不自禁的生了敬重之意。
那人剛在椅上坐定,門外又走進兩個人來,上前向耶律晉見禮,稱他“大哥”。這兩人一男一女,男的二十三、四歲,女的年紀與楊過相仿。耶律晉喜道:“二弟,三妹,你們也都來啦。”向父親道:“爹爹,你出京來,孩兒一點也不知道。”耶律楚材點頭道:“是啊,有一件大事,若非我親來主持,實是放心不下。”他向楊過等眾侍從望了一眼,示意要他們退下。
耶律晉好生為難,本該揮手屏退侍從,但楊過卻是個得罪不得之人,不由得臉現猶豫之色。楊過知他心意,笑了一笑,自行退了出去。耶律楚材早見楊過舉止有異,自己進來時,眾侍從拜伏行禮,只這一人挺身直立,此時翩然而出,更有獨來獨往、傲視公侯之概,不禁心中一動,問耶律晉道:“此人是誰?”
耶律晉是開府建節的封疆大吏,若在弟妹之前直說楊過的來歷,未免太過丟臉,當下含糊答道:“是孩兒在道上結識的一個朋友。爹爹親自南下,不知為了何事?”耶律楚材嘆了口氣,臉現憂色,緩緩說明情由。
原來蒙古國大汗成吉思汗逝世后,第三子窩闊臺繼位。窩闊臺做了十三年大汗逝世,他兒子貴由繼位。貴由胡涂酗酒,只做了三年大汗便短命而死,此時是貴由的皇后垂□聽政。皇后信任群小,排擠先朝的大將大臣,朝政甚是混亂。宰相耶律楚材是三朝元老,又是開國功臣,遇到皇后措施不對之處,時時忠言直諫。皇后見他對自己諭旨常加阻撓,自然甚是惱怒,但因他位高望重,所說的又都是正理,輕易動搖不得。耶律楚材自知得罪皇后,全家百口的性命直是危如累卵,便上了一道奏本,說道河南地方不靖,須派大臣宣撫,自己請旨前往。皇后大喜,心想此人走得越遠越好,免得日日在眼前惹氣,當即準奏。于是耶律楚材帶了次子耶律齊、三女耶律燕,逕來河南,此行名為宣撫,實為避禍。
楊過回到居室,跟陸無雙胡言亂語的說笑,陸無雙偏過了頭不加理睬。楊過逗了她幾次全無回答,當即盤膝而坐,用起功來。
陸無雙卻感沒趣了,見他垂首閉目,過了半天仍是不動,說道:“喂,傻蛋,怎么這當兒用起功來啦?”楊過不答。陸無雙怒道:“用功也不急在一時,你陪不陪我說話兒?”正要伸手去呵他□,楊過忽然一躍而起,低聲道:“有人在屋頂窺探!”陸無雙沒聽到絲毫聲息,抬頭向屋頂瞧了一眼,低聲道:“又來騙人?”楊過道:“不是這□,在那邊兩間屋子之外。”陸無雙更加不信,笑了笑,低低罵了聲:“傻蛋。”只道他是在裝傻說笑。
楊過扯了扯她的衣袖,低聲道:“別要是你師父尋來啦,咱們先躲著。”陸無雙聽到“師父”兩字,背上登時出了一片冷汗,跟著他走到窗口。楊過指向西邊,陸無雙抬起頭來,果見兩間屋子外的屋頂上黑黝黝的伏著一個人影。此時正當月盡夜,星月無光,若非凝神觀看,還真分辨不出,心中佩服:“不知傻蛋怎生察覺的?”她知師父向來自負,夜行穿的還是杏黃道袍,決不改穿黑衣,在楊過耳邊低聲道:“不是師父。”
一言方畢,那黑衣人突然長身而起,在屋頂飛奔過去,到了耶律父子的窗外,抬腿踢開窗格,執刀躍進窗中,叫道:“耶律楚材,今日我跟你同歸于盡罷。”卻是女子聲音。
楊過心中一動:“這女子身法好快,武功似在耶律晉之上,老頭兒只怕性命難保。”陸無雙叫道:“快去瞧!”兩人奔將過去,伏在窗外向內張去。
只見耶律晉提著一張板凳,前支后格,正與那黑衣女子相斗。那女子年紀甚輕,但刀法狠辣,手中柳葉刀鋒利異常,連砍數刀,已將板凳的四只凳腳砍去。耶律晉眼見不支,叫道:“爹爹,快避開!”隨即縱聲大叫:“來人哪!”那少女忽地飛起一腿,耶律晉猝不及防,正中腰間,翻身倒地。那少女搶上一步,舉刀朝耶律楚材頭頂劈落。
楊過暗道:“不好!”心想先救了人再說,手中扣著一枚玉蜂針,正要往少女手腕上射去,只聽得耶律楚材的耶律燕叫道:“不得無禮!”右手出掌往那少女臉上劈落,左手以空手奪白刃手法去搶她刀子。這兩下配合得頗為巧妙,那少女側頭避開來掌,手腕已被耶律燕搭住,百忙中飛腿踢出,教她不得不退,手中單刀才沒給奪去。楊過見這兩個少女都是出手迅捷,心中暗暗稱奇。霎時之間,兩人已砍打閃劈,拆解了七八招。
這時門外擁進來十余名侍衛,見二人相斗,均欲上前。耶律晉道:“慢著!三不用你們幫手。”
楊過低聲向陸無雙道:“媳婦兒,這兩個姑娘的武功勝過你。”陸無雙大怒,側身就是一掌。楊過一笑避開,道:“別鬧,還是瞧人打架的好。”陸無雙道:“那么你跟我說真個的,到底是我強,還是她們強?”楊過低聲道:“一個對一個,這兩個姑娘都不如你。你一個打她們兩個呢,單論武功你就要輸。只不過她們的打法也太老實,遠不及你詭計多端、陰險毒辣,因此畢竟還是你贏。”陸無雙心下喜歡,低聲道:“甚么‘詭計多端、陰險毒辣’的,可有多難聽!說到詭計多端,世上沒人及得上咱們的傻蛋傻大爺。”楊過微笑道:“那你豈不成了傻大娘?”陸無雙輕輕啐了一口。
只見兩女又斗一陣,耶律燕終究沒有兵刃,數次要奪對方的柳葉刀沒能奪下,反給逼得東躲西閃,無法還手。耶律齊道:“三妹,我來試試。”斜身側進,右手連發三掌。耶律燕退在墻邊,道:“好,瞧你的。”
楊過只瞧了耶律齊出手三招,不由得暗暗驚詫。只見他左手插在腰□,始終不動,右手一伸一縮,也不移動腳步,隨手應付那少女的單刀,招數固然精妙,而時刻部位拿捏之準,更是不凡,心道:“此人好生了得,似乎是全真派的武功,卻又頗有不同。”
陸無雙道:“傻蛋,他武功比你強得多啦。”楊過瞧得出神,竟沒聽見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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