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嗐!陳老弟你別說了!大哥豈會不知你的想法?當初你讓大哥整備守軍、架設器具,大哥便知你想要據城死守,大哥也有此意,然薛大人全然不聽,我也沒辦法不是?” 梁大哥聞言也很無奈,他久駐軍中,又是統兵副將,大大小小也打過多場戰役,對于排兵布陣倒也有些造詣,這一點薛崇瑞是比不了的; 昨日叛賊大軍壓境,他便第一時間趕去節度使府面見了薛大人,一番請示,才知薛大人打算正面迎敵,主動出擊。 不過雖說明白陳遙的顧慮何在,但在梁晃看來,薛大人的計策也沒什么好擔心的地方—— 城外叛軍人數雖眾,然到底戰力懸殊,正面交鋒,他們也不見得能撈到什么好處,常年浴血奮戰的天平軍可不比時時養尊處優的義成軍,這一戰,天平軍勢在必得。 更別說,城外賊人還放出那等猖狂言語。 一說起這個,梁晃便是勃然大怒,他恨恨一拍桌子,啐道,“那廝好生猖狂,竟是于城外放話,說三日之內若我天平軍不開城相迎俯首稱臣,他日破城之時,便叫這濮州一地淪為人間地獄!我倒要看看,三日之后,到底是誰魂歸天外,游蕩陰司!” “不,若是打開城門與之正面交鋒,濮州必亡矣。” 和神情激昂滿腔熱血的梁大哥不同,陳遙聽罷卻是深深嘆了口氣,幽幽然道。 “什——什么?” 梁晃一愣,面上豪氣一掃而逝,他忙壓低聲音小聲詢問道,“陳老弟,莫非……你看出點什么來了?” 陳遙苦笑,但并未明說,只反問面前這樸實的漢子,若他是叛軍首領王仙芝,會不會想到守軍可能打開城門,直接與自己的叛軍隊伍正面沖殺這種可能? 梁晃聞言陷入了沉思。陳遙亦然。 在陳遙所熟知的歷史里,濮州城丟得很是滑稽。 唉,也難怪,饒是城再堅墻再固,一旦遇上無能之輩坐鎮守城……那全然無解。 俗話說將帥無能,帶累三軍,歷史上的薛崇便是如此。他不僅沒好好利用濮州的戰略地勢,還輕敵中了王仙芝的誘敵深入之計,面對一群破衣爛衫的底層人民,手中幾萬大軍竟無一戰之力,幾個回合便將濮州城拱手易主,堪稱神人也。 起初陳遙還慶幸,慶幸這守城將帥好在不是薛崇而是薛崇瑞,這人給陳遙的感覺尚可,觀之并不似那無能之輩,先前各類決策也屬正常; 然而不料這還沒幾天,這人便實打實地給了自己一巴掌,毫無違和感地便與自己印象中的薛崇合二為一,也要行那正面沖殺的愚蠢計策? 而且更讓人無語的,還是城外那不知好歹的王仙芝,若三日不降,破城之時便要屠盡這城中抵抗之人? 這話雖是狂妄,但細細想來也合乎情理,只不過到底還是令陳遙勃然大怒,他尊重呂公的選擇,也理解當下攻守雙方的立場及心態。 但理解并不代表認同,理解并不代表就要不顧自己的立場—— 王仙芝要攻城,要天補平均;薛崇瑞要守城,要奉旨殺賊…… 所以呢? 陳遙其實根本無意摻和其間,本想守城幾日讓王仙芝知難而退,繞過濮州便可。畢竟推翻腐朽人人平等是大義,保家衛國誓死效忠也是大義,這些大義都有它們各自的道理,只不過陳遙全然不在意罷了。 唯獨王仙芝破城要屠城他就不樂意了,就沖他這一句,陳遙就得給他點顏色看看,只要陳遙還在這濮州城內一日,就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天平軍絕不可出門迎戰。” 一念及此,陳遙目透寒光,他沉聲言道,“王仙芝此人心思縝密用兵如神,短短數日便將隊伍自千余擴充至萬,攻城拔寨,一路勢如破竹,實力絕不容小覷。” “……那依老弟之見,我軍當如何?” 梁晃覺著自己與陳老弟也算極為熟識了,卻從未見他有過如此兇戾眼神,當即微微一愣,也不免緊張起來。 “梁大哥,你再隨我去一趟節度使府,我得想辦法說服薛大人……最好還是能讓他再度放權,將統兵大權交與你手,這樣才能保證小弟的策略能夠完整實施。” 陳遙的立場說起來是出于私心,但梁晃對此卻并不知情。見他年少有為,能有如此擔待,梁晃忍不住連連夸贊陳遙有愛國之心,是為眾人之楷模,當大力宣揚。 “愛國?” 陳遙聞言微微一怔,爾后卻是癡然一笑,他欣賞梁晃這漢子,這是個實心的好人,但過于實心有時卻不見得是好事。 “自是愛國!陳老弟!其心日月可鑒啊!此間事了,梁大哥定要勸薛大人上表朝廷,給你記份軍功!老弟年少有為,若假以時日乘龍而起,到時候可別忘了梁某,哈哈哈哈!” “不,梁大哥,小弟并非是愛國,此間若非要說起,這濮州內外,人人俱是愛國,且人人皆非愛國。”陳遙苦笑一聲,淡然答道。 “啥意思?” 這次換梁晃一怔,半天才想起來追問,在他看來,城便是國,國便是君,君坐城,臣守城,但使城在君在,臣便是愛國。 “你看這城中兵卒,人人灌盔披甲嚴陣以待。說他們不愛國不對,他們當下所做之事的確是保家為民,精忠報國;然究其緣由,無非是軍令在身,身不由己。你再看城外叛軍,雖被冠上賊寇之名,實則人人俱是窮苦百姓。他們起事無非只為一口吃食一條活路,若能撥亂反正,人人樂業安居,豈非不是愛國?然所行之事在朝廷眼中卻又和愛國扯不上關系,叛賊而已。” 也是因為和梁大哥交情頗深,陳遙才敢當面明言,若非如此,這番言論一出,早得讓官家當內鬼拉去陣前祭了旗。 “……那,在陳老弟看來,何為愛國?” 陳遙這番話其實包含著一些自己的深刻理解,說出來梁晃確實有些難以理解。 見他并不惱怒,陳遙嘆了口氣,索性邊走邊幽幽說道。 “梁大哥,看待事物當學會變換方位,方位不同則道理不同。世人皆言: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話雖不假,可許多人都理解錯了,而且還是大錯特錯——世人多以為這‘天下’便是‘國家’,‘匹夫’則是世間所有人,所以亡國滅種危難之前,人人俱需參與其間。要使國家政治澄明,敢于自新,人人不可互相推諉,要勇擔責任,于是民眾起事,于是官軍鎮守。兩方看似皆無過錯,實則謬矣。”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