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老者話至此處,陳遙馬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歷代文人皆有傲骨,這傲骨并非貶義,而是如同他們的文化修養文化底蘊一般,是深深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基因。如諸多儒生在殿前觸柱而死,如后世文天祥崖山投海,如方孝孺被腰斬后猶大罵朱棣不止,這傲骨,便是他們之氣節,也是真正讀書人所仰仗的精神。 呂公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想要以身殉國,仗義死節。 陳遙曾在書上看到過一篇文章,說的是美國社會心理學家馬歇爾曾對人性本質及心理思想提出過一則需求層次理論,即: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會需要,尊重需要以及自我實現需要。 前四種需要關乎利益,無論直接亦或間接,都是是對利害關系的把控,也是常人畢生之追求;而自我實現需要,則是自個人利害到種群利害觀念的跨越,是“我”超脫于肉體存在的體現,是一種簡單而又崇高的精神追求。 馬歇爾的需求層次也并非都是循序漸進,一個人對世界的認識,對家國的歸屬感,對自我存在的意義決定了最終需要萌生的早和晚。對于還未達到自我實現需要層次的人而言,死社稷、死節氣這種行為真的很傻,但對于高層次的思想、對于整個種群的利益而言,它卻又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而此間的對與錯,也不再是簡單的利害取舍,也并非純粹的智慧層次。利害取舍永遠是基于個人出發,單獨的智慧層次也不能讓人心甘情愿的付出,唯有對一個國家、對一個種群的歸屬,對一種道義的追求和認同,才能誕生出這種震驚世人的壯舉。 人固有一死,或輕于鴻毛,或重于泰山。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 縱觀歷史,這樣的事每每可見。有名字的人,死在屠刀之下,死在金鑾殿上,死在這千萬人的眼前,真到該死之時不能退,如此才能警醒世人,這儒家之道是真的,為不平之事而死,才算為往圣繼絕學。 老者簡單一席話,聽得陳遙熱血沸騰,愛國愛國,有時愛的并非乃某方政權,愛的,是這蒼天之下的民眾,是這一方土地,是這傳承了千百年的文化;而墮落是人的本性,在世之人人人都需要時時刻刻被警醒被鞭策,這便是衛道之人的職責所在,也是普世價值所在。 堂上老者,乃真圣人也。 陳遙明白這道理,因為明白,所以無言以對。 老者從陳遙眼神之中已然得知陳遙聽明白了自己這番道理,當即頷首贊許,“小友果然非常人也。如此,倒換老夫有個不情之請了。” 陳遙本是來尋求幫助的,不想幾句話之間,老者便表明了自己愿以身殉國以死衛道的決心,不僅如此,當下還反過來有事相求? 這讓陳遙感覺有些局促,也讓他感到有些壓力,但饒是如此,既然老先生已經開口,陳遙也不好拒絕,更何況,他現在也不愿拒絕。 “先生但說無妨,只要學生力所能及,絕不辜負先生所托?!? “如小友所見,老夫一生苦讀圣賢書,到頭來卻對這世道這人心依舊難以參悟,雖被冠以圣人之名,卻著實慚愧。” “先生謙虛了,圣人之名,名至實歸?!? “世人愚鈍但也可愛,他們相信圣人之說,而這圣人名號也當是一道光,劈開混沌,于黑暗中為世人透出一線生機;但世人也應放下這圣人名號。若人人都愿做該做之事,都做好該做之事,那這世間也無需甚圣人名號。圣人者,當在心而不在天,更不在這世俗之間——到底圣人不死,大盜難止?!? 說起圣人之名,呂公似乎顯得很是惆悵,不過很快他又擺擺手,將話題拉回正題。 “陳小友,老夫知你非等閑之輩,如此,老夫所求之事,便是老夫那幾位不成器的學生?!? “什么?難道是……” 聽老者突然說起魚家諸位大少,陳遙愣了愣,但他很快反應過來,老者言下之意莫不是…… “正是?!崩险唿c頭,證實了陳遙的猜測。 “老夫也知其天性頑劣,但畢竟拜入老夫門下,老夫一生并無其他門生,此番也是為還那魚家家主當年恩情。如今濮州告急,老夫有當做之事,但他們不同,所以煩請小友,能否借小友之力,盡可能護其周全?就算不能,日后若有何事,老夫也希望小友能不與其計較,可否?小友若能答應老夫這不情之請,老夫感激不盡?!? 這就尷尬了。 陳遙自己拖著五六個拖油瓶,如今兵臨城下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現在好了,堂上老者忙著以身殉國不幫忙也就算了,還又給他塞了六七個,這都能組一支足球隊了,而且還是被人往死里踢那種。這要怎么答應,這不是一股腦地往絕路上撞嘛! 聽明白老者的意思,陳遙登時從超脫的精神層面一秒墜回人間,也不是說他不愿對那群孩子伸出援手,但若是只憑自己一人之力,的確難以做到面面俱到,他不敢答應呂公,更多還是怕辜負了呂公這份囑托。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