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那艘風鳶渡船已經臨近仙都山。 鐵樹山那位道號“龍門”的仙人果然,逛過了仙都山周邊山河萬里,處處斷壁殘垣,破敗不堪的景象,百廢待興。 御風返回密雪峰,果然見那弟子正在和鄭又乾坐在一處觀景臺的欄桿上閑聊。 約莫是應了那句女子外向的老話,談瀛洲正在與鄭又乾說一句,你干啥啥不行,就是找小師叔這件事,比誰都行。 果然的那幾位師兄師姐,連同自己在內,當然是很多鐵樹山修士的師伯師叔。 果然不想讓弟子覺得難堪,身形就悄然落在屋脊之上,做師父做到這個份上,也不多見了。 畢竟是一位仙人,而且還不是一般的仙人,鬼仙庾謹看不見的,果然都能夠一眼分明。 比如與仙都山形成三山格局的云蒸山和綢繆山,果然就都看破了障眼法,山巔所立兩座石碑文字,也看得真切。 崔東山縮地山河,一步來到果然身邊,笑道:“龍門道友好眼力。” 果然微笑道:“沒能管住眼睛,多有得罪了。” 崔東山擺手笑道:“龍門道友這話說得見外了。” 果然環顧四周,忍不住贊嘆道:“壘山壘石,已經是另一種學問,在我看來,同樣是胸中有溝壑,其實要比繪畫更難。搬幾座山頭,遷徙幾條江河,拼湊成山水相依的畫面也不難,難在補入無痕,相互間大道相契。只說這密雪峰上,土木,道路,花木,煙云渲染,暫時看似粗糙,實則無一不妙。等到以后再花些心思,移植古木,疏密欹斜,經營粉本,高下濃淡,就真是一處山水勝地了。” “龍門道友過譽了。” 崔東山雙手抱住后腦勺,搖晃腦袋笑道:“論氣象之大,比不過十萬大山的老瞎子,論細微之精妙,我們落魄山那邊有個老廚子,才是真正的行家里手。” 果然啞然失笑。 就像由衷稱贊一個人的詩詞不俗,結果被稱贊之人,說自己不如白也、蘇子。 這還讓人如何接話? 崔東山望向遠處,風鳶渡船即將靠岸,便雙手一拍屋脊,屁股一路滑出屋脊,最終飄落在觀景臺那邊。 面對這個白衣少年,鄭又乾與談瀛洲都是一樣的稱呼,崔宗主。 崔東山朝小姑娘點頭致意,然后轉頭望向鄭又乾,埋怨道:“喊啥宗主,喊小師兄!” 鄭又乾只得更換稱呼。 在性情隨和言語風趣的崔宗主這邊,鄭又乾其實是不太拘束的。 崔東山告辭一聲,身形化作一道白虹,直奔風鳶渡船。 見著了劉景龍和白首這對師徒,崔東山笑著打招呼,“劉宗主,白老弟。” 白首一看只有崔東山,沒有某人,頓時松了口氣,笑著抱拳,破例沒有與崔東山稱兄道弟,而是用了個規規矩矩的稱呼,“崔宗主。” 崔東山突然與劉景龍作揖道:“劉宗主辛苦辛苦。” 劉景龍只得作揖還禮。 米裕臨時閉關一事,之前渡船這邊已經飛劍傳信密雪峰。 崔東山以心聲問道:“劉宗主何時閉關?” 劉景龍坦誠相待道:“暫時還不好說。” 崔東山當然很關心此事。 以后先生在青冥天下,萬一需要援手,最不猶豫、且有實力給先生搭把手的,師娘除外,肯定就是劉羨陽和劉景龍了。 可能會加上一個張山峰,只是這位趴地峰的高徒,對待修行破境一事,好像是真的半點不著急啊。 親自領著一行人走下渡船,崔東山突然想起一事,揉了揉下巴,算不算無心插柳柳成蔭? 自家的青萍劍宗。 劉羨陽的龍泉劍宗,劉景龍的太徽劍宗。 再加上龍象劍宗和浮萍劍湖? 這就已經有五個劍道宗門了。 不過崔東山當下也好奇一事,張山峰怎么還沒來。 蒲山云草堂的掌律檀溶,已經身在仙都山,在密雪峰府邸那邊,得知自家山主與陳隱官問拳一場,竟然從止境的氣盛一層,成功躋身了歸真,檀溶抱拳道賀道:“恭喜山主。” 確實可喜可賀,武夫躋身止境,本就是天資根骨機緣缺一不可,而止境一層的氣盛、歸真、神到,再想破境就是難上加難了。 葉蕓蕓點頭道:“歸功于陳劍仙的搭把手,這份天大人情,不用蒲山償還,我會自己看著辦。” 反正她會擔任仙都山這邊的記名客卿,自己又是一位玉璞境練氣士,肯定不缺償還人情的機會。 檀溶想起一樁密事,問道:“祖師堂平白無故多出個嫡傳,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來是有個黑衣少年,化名崔萬斬,在檀溶的秘密安排下,已經用一個相對不扎眼的方式,成為了云草堂最新一位嫡傳弟子,對外宣稱崔萬斬是位六境的純粹武夫。 檀溶先前得到一封葉蕓蕓的密信,這位掌律祖師雖然一頭霧水,卻也只能是照做。這種事情,照理說是不合祖師堂禮制的。 等到了仙都山密雪峰,檀溶才知道那位少年,竟然是落魄山下宗的首任宗主。 葉蕓蕓搖頭道:“別問了。” 檀溶一瞪眼,就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真當我這個蒲山掌律是擺設? “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檀掌律不妨靜觀其變,反正不是壞事。” 薛懷趕緊幫著暖場,笑道:“只是崔宗主怎么取了這么個古怪化名,崔萬斬?” 葉蕓蕓想了想,“好像金甲洲那邊,有個成名已久的止境武夫,綽號韓萬斬?” 檀溶只得暫時忍下心頭疑惑,點頭道:“聽一個山上朋友說過,真名韓-光虎,是金甲洲武夫里的頭把交椅,還是一個王朝的鎮國大將軍,戰功彪炳,那場打爛一洲山河的慘烈戰事,韓-光虎算是主持戰局的人物之一,排兵布陣,極有章法。最終與那位橫空出世的‘劍仙徐君’一起,攔下失心瘋的完顏老景,聽說韓-光虎因此受了重傷,跌境了,才未能參加文廟議事。” 薛懷嘆息道:“也是條漢子。” 一個純粹武夫的跌境,要比練氣士的跌境的后遺癥更大。 檀溶恍然道:“就是那個輔佐、廢立過六任君主的韓-光虎?” 也不怪檀溶孤陋寡聞,桐葉洲本就消息閉塞,而蒲山云草堂又是出了名的不喜歡打聽山外事, 當初就連北邊的那個鄰居寶瓶洲,桐葉洲山上的修士,至多也就是聽說過一些山頭而已,最南邊的老龍城,劍修比較多的朱熒王朝,與太平山同屬于白玉京三脈道統的神誥宗,歷史悠久的云林姜氏,估計再多就徹底抓瞎了。 唯一知道名字的修士,恐怕就只有那個大逆不道的文圣首徒了,繡虎崔瀺。 至于大驪王朝的武夫宋長鏡,那還是等他躋身止境后,桐葉洲才開始有所耳聞。 檀溶突然從袖中摸出一張山水邸報,狠狠摔在身前案幾上,“山主,說吧,除了崔宗主這檔子事,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薛懷板著臉,強忍著不笑出聲,檀掌律今兒氣性不小。 檀溶指著那封邸報,氣呼呼道:“天大事情,瞞我作甚?我這個掌律真是當得可以!” 得到一份來自大泉桃葉渡桃源別業的山水邸報,這還是是檀溶乘坐渡船趕來仙都山這邊,通過朋友之手才知道此事。 一般而言,浩然天下一座宗字頭仙府給出的邸報,都比較講究,這里邊有很多不成文的規矩,哪怕是一些個極其重要的獨家消息,別家的山水邸報都不太會照抄,因為攤上個好說話的宗門,可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要是遇到個脾氣差一點的,就要直接開罵了,甚至興師問罪都不是沒有可能,比如在那北俱蘆洲,因為這種小事而導致祖師堂不穩當的次數,一雙手都數不過來。 葉蕓蕓一頭霧水,伸手一招,將那邸報抓在手中,快速瀏覽了一遍,她伸手揉了揉眉心,“檀溶,不管你信不信,邸報上的這些事情,我也是剛剛知道,要是沒有你拿來這份邸報,可能就算參加過落魄山下宗典禮,當了這青萍劍宗的記名客卿,我還是會被蒙在鼓里。” 薛懷一下子就好奇萬分了,與師父要來那份邸報,驀然瞪大眼睛,神色凝重,心弦瞬間緊繃起來。 檀溶一看兩人神色不似作偽,“山主,以后咱們蒲山再不能兩耳不聞天下事了,” 葉蕓蕓點頭道:“鏡花水月和山水邸報,以后都交給你全權打理,要人給人,要錢給錢。” 檀溶小聲問道:“陳劍仙是怎么做到的?” 先前在蒲山,從第一眼看到陳平安起,檀溶就自認沒有半點輕視,不曾想還是低估了。 葉蕓蕓看了眼這個自家掌律,是我去的蠻荒天下,你問我? 檀溶忍不住感嘆道:“這等壯舉,我這種外人,哪怕只是看一看邸報,隨便想一想,便要道心不穩。” 薛懷接過邸報,反復瀏覽了兩遍,對檀掌律的這番肺腑之言深以為然。 隱官領銜,陸沉同行。 五彩天下第一人寧姚,城頭刻字老劍仙齊廷濟,刑官豪素,大劍仙陸芝。 這種陣仗…… 此行成功斬殺兩位飛升境大妖,其中一位,更是托月山大祖的開山大弟子。 聯袂遠游,頃刻間掃平一處古戰場,隨手滅掉宗字頭的白花城,大鬧云紋王朝,打斷天下最高仙簪城,與王座大妖緋妃斗法,拖拽曳落河,劍開托月山,搬徙明月皓彩去往青冥天下,白玉京真無敵親自接引這一輪明月…… 別說一一做成了,都是些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就連薛懷都有些幾分遺憾了。 只恨自己不是劍修。 檀溶問道:“山主,陳劍仙要是撇開一身劍術不用,只以純粹武夫身份,與吳殳問拳,勝負如何?” 薛懷其實也很好奇此事,既然自己師父已經輸了,那么只論拳法,桐葉洲能夠與陳山主抗衡的,就真的只有武圣吳殳了。 天下止境武夫,不同于山巔大修士,每個千年,都有那“大年”“小年”之分,差異明顯,而十境武夫的總數,數量起伏不大,除了中土神洲之外,其余八洲平攤下來,每洲大致就是兩個,有好事者大略統計過人數,所謂的天下武運小年份,光景不好時,八洲的止境武夫,從未少于十四人,年份再好,卻也不會超過二十人。 北俱蘆洲那邊,前些年大篆王朝的顧祐,與猿啼山劍仙嵇岳,換命而死。 那么如今東邊三洲的武學大宗師,除了陳平安、裴錢這對師徒,就還有大驪宋長鏡,獅子峰李二,王赴愬,武圣吳殳,蒲山黃衣蕓。 葉蕓蕓顯然早有腹稿,毫不猶豫給出心中的定論,“只是拳分高下的話,吳殳贏,可如果是搏命,陳平安活。” 檀溶笑道:“沒事,反正如今陳劍仙,也算我們半個桐葉洲人氏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