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肅沒讓胡偉送到青禾鎮，而是送到天湖花園。馬周作為馬肅的家長陪著胡偉和劉婉芬聊了會兒天。馬周性格跟馬肅比較像，想法比較多，所以對馬肅輕描淡會的公交車事件沒有過多夸張的反應。她感興趣的是胡偉和劉婉芬這兩個人。馬周為人懶散，但是很聰明，觀察得很仔細，劉婉芬身上的書卷氣既然瞞不過馬肅，一般也就瞞不過馬周。

    劉婉芬其實對二十來歲的馬周不大放心，和馬肅那種比較看老的黑臉不同，馬周皮膚很白，眼睛很大，臉頰滿滿全是膠原蛋白，很有一種少女感，光從外表上看，不見得就比馬肅大。而且馬周對待陌生人很謹慎，總是冷靜地觀察，而不輕易發表自己的觀點。從劉婉芬的角度看過去，就覺得這位姑娘雖然文靜有禮，但是不大像能做得了主的。

    胡偉是吳江大學的后勤副處長，能和他打交道的，多少算有點社會地位的人，像馬周這樣中專畢業的小姑娘，多少就有點不如他的法眼，他稍微坐了一會兒，就起身接了個電話，回來看到劉婉芬擔憂的表情，就掏出自己的名片，和一封牛皮紙信封，一起放到茶幾上，道：

    “小馬同學因為救我夫人受的傷，他是青春期，正在長身體的關鍵時期，營養肯定得跟上，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們千萬別推辭，這是我的名片，小馬同學今天累了一天，我們就不多打擾了，明天到家跟你們家長解釋清楚，照著這個打我電話，咱們倒時候再聊。”

    馬肅現在錢包很足，沒把牛皮信封放在眼里，道：“胡老師你太客氣，我們詹主任都說了，見義勇為是中華民族優良傳統，見義勇為如果祈求回報，那就不是見義勇為了。我還想當見義勇為的英雄，胡老師你別害我。”

    馬肅一口一個見義勇為，說得就跟繞口令一樣，劉婉芬聽了就很好笑，指著他道：“你還真是瞎逞英雄，這個不是給你的，是回去給你爸媽的，你自己就是個學生，吃飯穿衣用的都是你爸媽辛苦工作掙來的錢，這次你來這么一下，又得換藥，又得補充營養，花的錢都得算在你爸媽頭上，這是我對你爸媽的一點歉意，你只負責轉交，回頭我還得跟你爸媽通電話，看你有沒有老實交到他們手里。馬周你要監督好你弟弟。”

    馬周笑著答應，馬肅笑道：“劉姐你可能不知道，我在我們家算最老實的，從小沒壞心眼，我爸我媽最放心我，根本用不著我姐監督。”

    劉婉芬心道，你干倒兩個小偷的手段可一點都不老實，不過她對馬肅印象很好，這種不老實更加偏近男子漢氣概，而不是小流氓打架斗毆的那種兇狠蠻橫，所以臉上仍然笑瞇瞇地道：“老不老實你說了不算，監督只是手段，回去別忘了讓你爸媽打個電話過來，不然我就讓詹主任打電話給你爸媽。”

    詹主任是負責保衛和德育工作的政教主任，德育工作的一個重點就是學生的獎懲，劉婉芬大半輩子都在高校度過，對政教主任的職責還是比較了解的，這一點就可以看出詹主任的為人，他雖然很頭疼馬肅上學一個月，就跟兩件打架事件扯上關系，但是沒在劉婉芬和胡偉面前漏口風，所以在劉婉芬和胡偉眼中，馬肅只是個見義勇為，學習不錯而且很有擔當的高中生，而不是一個因為打架斗毆受到全校通報批評的刺頭。

    馬肅很懂禮貌，他把劉婉芬和胡偉一直送到樓底下，看到他們的小車從自己視線范圍內消失，才轉身上樓。馬周的眼睛立刻變得熾熱無比，好奇的目光猶如實質，一遍一遍地掃過馬肅受傷的左手，問道：“真的受傷了？你還會見義勇為？我怎么這么不信哪？是不是小偷本來只是拿著刀子嚇你，結果你自己嚇傻了，身體失去平衡，主動倒向刀口上受的傷？”

    這個想象力也真是很親姐了，馬肅有一種捂臉的沖動，道：“你沒聽劉姐說嗎？我是見義勇為，單槍匹馬獨斗兩位持械的犯罪分子。要真跟你說的那樣，他們兩個會親自送我回來？”

    “那可不一定，他們都是大學老師，素質當然比較高了。”馬周一臉的不以為然，用飽含批判性的眼光乜了馬肅一眼，自言自語一般道，“我怎么看你也不像見義勇為的人啊，我就記得小學六年級的時候，你帶著一群六年級的同學欺負一二年級的小朋友，還被老師叫了家長。”

    “那不叫欺負，好嗎？”說起這事馬肅就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小學的時候教學樓一樓走廊公告欄有班級量化考核積分榜，用粉筆字寫明各個班級量化考核的分數，一二年級的小朋友比較不懂規矩，走過來走過去老愛隨手擦掉考核表里的粉筆字。

    馬肅當時是學校校風監督員，對這種不文明的行為要負責，有一次馬肅兩個同學吃飯從公告欄經過，看到一個一年級的小男生又去擦粉筆字，兩人責任心爆棚，一個去找馬肅，一個跟著那小男生，接道消息的馬肅風風火火跑去訓斥小男生，結果就出現了三個六年級男生堵著一年級教室的后門，把一個一年級小男生弄哭的場面。

    這是馬肅一生的黑歷史，當時那個一年級小男生的班主任正好經過教室，看到了這一幕，直接把事情捅到了教務處，馬肅雖然沒背處分，但是每個班級一個的校風監督員的職位被撤掉了，還被老師在家長會的時候豎為做事不動腦子的典型。

    信封不算太厚，馬肅數了數，一共八張大團結，在2003年的海巖，這筆錢不算多也不算少，以馬肅手臂上的這點傷口，換一次藥算上掛號費也就十幾二十塊錢，剩下的錢能夠馬肅兩個多月的伙食生活費。

    “吳江大學后勤處副處長。”馬周更關心那張名片，一字一句地讀出來，臉上的表情有點恍然，道：“難怪這么大方，又請你吃飯，又開車送你回來，還給你包紅包，后勤處領導，還是吳江大學的，油水肯定很足。挺好挺好，跟他打上交道，以后你要進了吳江大學，日子就舒服了。給了多少？”

    當然這是句玩笑。吳江大學雖然是211高校，但是在東江省內地位不高，屬于重點院校的末位，實驗班和強化班都不把它放在眼里，實驗班伍秀培偶爾激勵學生，就說再不努力讀書，以后就只能去讀吳江大學了。

    馬肅將信封收進口袋，道：“八百。這我得一分不少地交給老媽。”

    馬周抿了抿嘴，很鄙視的說道：“看你那樣，我還以為你現在分分鐘十萬八萬過手，瞧不上這點小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