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螳螂捕蟬-《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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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該接口道:“斯所謂‘騎虎難下’是也。”
張賓瞟一眼裴該:“裴郎總有妙語。”說著話落下一子。
其實張賓的棋力也并不怎么高,裴該引誘他說話分心,竟然揪住了對方一個小錯,當(dāng)即連提三子,同時笑道:“張君之棋,連環(huán)相扣,我一著錯,則一路敗……然而謀劃太深,事機(jī)愈密,則疏漏反倒可能愈加明顯。豈不聞大巧者不工,天衣實無縫么?”你們大致的謀劃,我也都已經(jīng)猜到了,但具體會怎么實施,仍然一頭霧水,并且越往深里想就越是腦仁兒疼。有必要搞得這么復(fù)雜嗎?越是繁復(fù)的計劃,各環(huán)節(jié)之間就越是容易產(chǎn)生不確定的因素,進(jìn)而成為致命的疏漏——況且是以這年月極弱的組織力和執(zhí)行力來辦事啊。
張賓眉頭一擰,死死地盯著棋盤,手里捏著一枚棋子,卻遲遲都不肯落下。裴該等了半晌,正待催促,忽見張賓把手中棋子隨意一拋,終于抬起頭來,并且長嘆一聲:“裴郎說得是,是我太過托大了。”
裴該沒明白張賓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否突然間想到了什么計劃中的漏洞,他只是本能地揶揄了一句:“所謂‘善騎者墮,善泳者溺,善飲者醉,善戰(zhàn)者歿’,智之不可過于仗恃,過猶不及,反罹其禍啊。”
張賓聞言愣了一下——這小子還真是出口成章啊,這都哪兒來的詞兒?是臨時編造的,還是真有所本哪?算了,現(xiàn)在不是考慮這些問題的時候——當(dāng)即撿起脫在膝前的佩劍,站起身來,一拱手:“賓告辭了。”
話音才落,忽聽門外響起一片雜沓但分明又是故意壓低的腳步聲,隨即是幾聲悶哼。裴該也匆忙站起身來,轉(zhuǎn)過頭朝大門方向望去——只聽“嘭”的一聲,門閂竟被人一腳硬生生地踹斷了!
張賓不禁后退一步,嘆了口氣:“已然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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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城衙署距離裴該居處大概也就一里多地,此刻衙署之內(nèi),徐光徐季武正背負(fù)著雙手,圍繞著幾案在反復(fù)轉(zhuǎn)圈。他不時抬起頭來,望向肅立在門旁的一名親信,但那名親信每當(dāng)接觸到他的目光,卻總是皺著雙眉,搖頭不語。
徐光望望窗外的天色,不禁頓足恨道:“這曲墨封,究竟哪里去了?!”
說話的時候,他再一次習(xí)慣性地望向那名親信,卻見那親信轉(zhuǎn)臉朝外,似乎說了一句什么。徐光大喜,幾步便奔近去:“魚兒終于落罾了么?”那親信回過頭來,面上卻滿是訝異之色:“未、未曾得報,但……但火已燃起……”
徐光聞言大驚,急忙探頭朝外一望。原本衙署庭院中就特意堆積著不少的柴草,如今不知道被誰引燃了,火光驟起,濃煙初卷,即便隔著十?dāng)?shù)步遠(yuǎn),亦能感覺到陣陣熱浪撲面而來。徐光連鞋子都來不及穿,竟然光腳就跑到了院中,擺手大叫道:“是誰讓汝等點火的?賊尚未至……”
只聽側(cè)面響起來一個低沉而略顯生澀的聲音:“徐先生,卿的魚餌早就被吞了,若再不提鉤,恐怕會一無所獲啊。”
徐光聽這聲音耳熟,匆忙扭過臉去一瞧,果然是石勒麾下匈奴大將蘷安。他當(dāng)即驚問道:“虁將軍緣何來此?那……曲墨封何在?”蘷安嘴角一撇,露出淡淡的冷笑:“怕是尸體都已經(jīng)涼了吧。”隨即從懷中掏出一支竹簡來:“明公有令,使我全面負(fù)責(zé)留后事。”
“明、明公何不……”徐光囁嚅了兩句,終于鎮(zhèn)定下來,不禁微露苦笑,拱手向蘷安詢問道:“原來計內(nèi)有計、阱中有阱,徐某也身處其中而不自知——請教,這可是張孟孫的謀劃么?”
蘷安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徐光又問:“未知孟孫何在?為何不來主持大局?”
蘷安笑道:“有我在即可,張先生尋裴郎弈棋去了。”
話音才落,忽見一名小兵匆匆從院外奔跑過來,湊在蘷安耳邊說了句什么,蘷安的臉色當(dāng)場就變了:“什么,那些賊妄圖去劫裴郎?!”
徐光在旁聞聽此言,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嘴角一抽,笑起來了:“螳螂捕蟬,螳螂捕蟬——未知張孟孫與裴文約,一局弈罷,還能剩得下幾枚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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