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朵桔梗花(精裝紀念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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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曉得是因為火災后的復建工作遲了,或者又出了什么事故,六軒端一帶還在停電,一片漆黑。
如果是往常,這個時候是霓虹燈光五顏六色交融在一起,煙霧般地蒸騰噴涌的當兒,可是這個晚上,到處是一片漆黑。失去了燈光,連帶得整條街路好像也消失了,我覺得恍似置身夢幻當中。即令如此,卻仍未見有一家娼館是歇業的。家家戶戶都在門口和窗口點燃蠟燭,在燈影搖曳下,那些女郎的面孔仍然陳列在那里。行人倒少了許多,連同那些泛白的女人面孔和她們的嬌喊似乎也少了一份往日的生彩。腐臭和火場余燼的焦味被風吹著,籠罩在街道上,那些燈光看來有如黑暗的河流上隨波而去的水燈火,也像墳場里飄搖的憐光。
鈴繪好像一眼就認出了取下眼鏡的我。她正在對著窗玻璃抹勻口紅,那根放在唇上的小指頭突然停住了。
這次,也是靠那位朋友的口舌,讓我和鈴繪沒事人似的進到房間里。
在蠟燭火光下,鈴繪那小巧玲瓏的身子就像淡墨般地浮現著。看去,明明就在眼前,但是如果伸手一觸,好像就會倏然消失似的。甚至榻榻米上的影子都還比她本身濃些。
“睡嗎?”
和一個月前那一次完全一樣的嗓音。
“不······今天晚上,我是來聽阿鈴告訴我真話的。阿鈴,你知道阿謹哥怎么會被殺的,是不是?你知道,卻不肯說,對不?告訴我吧,阿謹哥前天晚上來過你這里,是嗎?”
鈴繪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后默然搖了搖頭。起初,我以為那是不的意思,可是鈴繪還是圓睜著眼睛看著我,靜靜地重復同樣的動作。她知道,可是什么也不能說,她是在無言地告訴我這個意思。
交談暫時中斷了。
“前天的火災,鬧得天翻地覆是嗎?你怕不怕?”
鈴繪又搖了搖頭說:“好美麗呢!從這個窗口也可以看見。紅紅的火焰沖上去,天空都變紅了,就像煙火那樣,火花、火粉滿天飛起··…在家鄉從來也沒看過這樣的。”
說到這里,鈴繪忽然想起來似
的,從櫥柜里取出一件東西。燭光不夠明亮,所以沒法看清是什么。不料鈴繪呼的一聲,把燭光吹熄了,在突來的漆黑里,從鈴繪手指頭上驀然冒出了四射的灰塵般的火光細片。
原來是上次她說的煙花,福村留下來的。那根線香煙花,就像是用黑暗的細枝連接起來的火的花朵,在風里顫抖著似的在鈴繪的指頭上婆娑起舞。但是,那也不過是片刻而已。很快地,最后的光也散去了,然后又是一片漆黑。
鈴繪沒有馬上點燃蠟燭,悄悄地躲在暗夜里。正當我想開口說點什么的時候,鼻邊掠過了粉香,從料想不到的近處傳來鈴繪自語般的喃喃聲。
“有鐘聲呢!”
我不知她是獨語還是問我,因此緘默著。這時候不可能有鐘聲,因為我進了六軒端的牌樓時,凌云寺的鐘聲剛打了八點鐘。是鈴繪聽錯了什么聲音嗎?也可能是我聽錯了鈴繪的話——我聽到的,只是在外頭街上,正在賣“籠中鳥”的琴聲。
“好悲傷的歌。工廠里,大家也都唱著這個。”
鈴繪說著點上了蠟燭。在一片微明里,鈴繪不知什么時候取出了布偶,抱在胸前。“我·…·…跟這個布偶一樣。”
又是喃喃自語似的話。在工廠也好,在這家娼館也好,她都是不許有自己的意志的,就像那個布偶般。然而,鈴繪可不是完全的布偶。盡管身處鳥籠中,她還是希望能夠把真實告訴我。
“阿鈴,昨天早上,你從這窗口扔花了是不是?那是什么意思?”
鈴繪還是默然,點燃了另一根煙花,起身走到窗邊。我也跟著走過去。
幽暗的巷子里有疏落的行人。當其中一個來到窗下時,鈴繪把手上的煙花扔下去。光的花朵晃了一下,拖下一條幻象般的線條,消失在暗夜下。
那人影站住,把頭抬起來。
“真有趣。每個人都一樣。”
鈴繪離開窗邊,在唇邊微微一笑。我不懂鈴繪想說些什么。不過倒也感覺到,鈴繪說不定是用這種不著邊際的話語來向我透露著她所不能說出來的線索。如今想來,她豈止是提供線索而已,根本就是在說著事情的真相,可是那個晚上,就像罩住四下的黑暗,一切都是漆黑一團,無法辨別形狀。
那個晚上,鈴繪用某種行為,在一瞬間里向我透露了真相。
鈴繪把手移到蠟燭火上。我以為她冷,這樣地取暖。卻不料她突地把手伸到火焰里。于是火焰從一根手指頭處一分為二,從兩處指縫冒上去。
我連忙把她的手抓開,兩人一起倒在榻榻米上。那灼燒的痛楚,使鈴繪的喉嚨痙攣了一下,然后瘋人一般地讓空洞的眼光盯在火焰上。
“你干什么!”
鈴繪不耐煩似的拂開我的手,用袖子來掩住面孔,癱倒在榻榻米上。雖然聽不到聲音,但可能是在哭。而這以后不管我問什么,她都不再回答了。
可是,當我正想告辭離去時,鈴繪卻伸出手抓住已經起身的我的褲腿,那力道根本不像是個小孩。我回過頭,她仍然側著臉。
“本來打算什么也不說的,可是,我還是說出來吧!
那言辭忽然變得正經了。那是正
式向一位刑警談話的口吻。
我打算坐下來好好聽。
“不,還是這樣好,把背朝過來。還要求求您,不管我說了什么,請您什么也別問,聽完就出去。您答應我嗎?”
我有點緊張起來,點點頭。鈴繪往常那種半開玩笑似的腔調變得嚴肅起來。
“答應嗎?”
“好的。”
我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那就告訴您。殺死了一錢松的,是阿謹哥。那天晚上,阿謹哥聽到阿昌姐房里的交談。有了五百元,便可以把我救出去了,他說。還有,過了一個月,便可以把錢送來,他這么說著,就拿了我的腰帶出去了。前天晚上,阿謹哥來了我這里。剛好火災鬧起來了··…··我便把阿謹哥給殺了。”我幾乎要轉過頭。
“您答應的。我已經把真相說了。請您什么也不用問,離開這個房間吧。”
我還是想轉過身子。
“不,不,您答應了的。在這樣的房間,這么骯臟,這么亂七八糟,這么充滿謊話的房間里,答應了的事,還是請您遵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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