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朵桔梗花(精裝紀念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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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我又披著大哥的外套。到女人的家去了。
“你嚇了一跳嗎?”
照老樣子完事之后,女人不肯馬上離開我,用一只手指頭在我瘦薄的胸口上,一根根地撫著我的肋骨。我的右手還被綁著。
“你不想聽聽貫田為什么把你差到以前的大哥的女人這兒嗎?”我默然無語。
“不想聽,我也要告訴你。終究你會知道的,所以先知道也好。好嗎?貫田是為了想殺我,才差你過來的。”
“想殺你?”
我不自覺地反問一聲。
“嗯——過些日子就會告訴你的。有個人,想讓你把我做掉,還會交給你一把短刀說,要用右手才成。那樣他就不會被懷疑了。我每次都綁你的右手,便是為了提防你。當然,我不認為一開始你就會收到這樣的命令··…可是那命令,一定會下來的。”
6....
“你怎么辦?”
“什么?”“我問你,到時候你怎么辦?你會聽他話,拿著短刀,到這里來殺我嗎?”
我沒有馬上回答。女人說的,雖然很奇怪,卻也十分合情合理。大哥抱我,那不是為了用他的身體來把我的身體束縛住,然后把我的意志整個地掌握住嗎?
“你覺得呢?”
“覺得什么?”
“你以為我會聽大哥的?”
在微光里,我第一次定睛看女人的面孔。她也用同樣熱烈的眼神回看我。兩人沉默了片刻。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只有雨聲淅淅瀝瀝地響著。
又過了一會兒,女人嘆口氣說:
“一定會聽的。我發(fā)現(xiàn),你比以前貫田所差過來的任何一個家伙都聰明。你沒有被貫田蒙騙,知道貫田是個糟糕的家伙。知道卻不作聲,默默地聽從他的。也許你自己不覺得,其實你心里是憎恨貫田的。”
我還是默不做聲。
“雖然恨他,卻也因為這樣才更無法逃出他的控制。所以你一定會聽他的,不過……”
女人說到這里,起身披上長袍,打開電燈,從衣櫥里取出了一只絲綢的包打開。
里頭是一把短刀,刀尖聚攏了燈光,看上去像是一只有生之物,就要跳起來似的。
女人用袖口小心地包住刀柄,往我這邊走過來。她要殺我!一瞬間,我這么想。
但是,女人揮了一刀,砍下的卻是把我的右手綁在柱子上的帶子。那帶子在女人用全身的力量一揮之下,無聲地,又那么干脆地給砍斷了。女人眼里的光,比刀尖的光來得更閃亮。
“不過……”女人那面具般慘白的臉上,泛起了冷冷的笑容。
“我不會如貫田所愿。看,我不是也有一把刀嗎?”
這一晚回家時,女人又交給我折疊好的毛巾,要我?guī)Ыo貫田大哥。
我把它塞進懷里,正要邁開步子時,女人又說:
“帶把雨傘去吧!”
玄關(guān)一角豎著兩把雨傘。
“黑柄的,是鳴原留下的,你拿另一把吧!”
我拿起了另一把膠色柄的粗紙傘,走到外頭。
——大哥想干掉鴨原的老婆,所以才把我差往她家。但是,這又是為什么呢?
也許是我一直想著這些的緣故吧,過了逆緣橋后,我一不小心踢到一塊石頭絆倒了。順手撿起從懷里掉出來的包時,從里頭掉下了一張黑黑的紙片。
在雨里發(fā)著迷蒙光線的路燈下,我把它翻轉(zhuǎn)過來。
咦!
是一張紙牌。
在黑框里,像被黑暗罩住的,是盛放的桐花。次日就是明治節(jié),又過了兩個晚上,我跟著大哥前往一所賭場。
十月下半月以后,大哥常常去賭場。官方抓得緊,賭場都一所一所轉(zhuǎn)入地下去了。這一所也是開設(shè)在街尾一家小飯館的臟兮兮的屋頂間。沒有窗,燈上還掛著燈罩,下面的草席和賭具倒也還很新。
這是唐津?qū)傧碌囊粋€叫大江組的小組織開設(shè)的,不過大哥好像也很有面子,人人都慌忙退了一步低下頭。說不定這是人們傳說他左袖里不時會藏著一把手槍的緣故。事實上,自從和唐津的不和表面化以后,大哥的確隨時都在左袖里緊握著一把家伙。由于袖子擺起來若無其事,故而隱藏在里頭的手槍也就來得更嚇人。
大哥賭起來,可是闊綽得很。好像一下子就要分出輸贏般地,下的賭注都大得使人料想不到,因此輸贏的差距也就來得大。輸起來,不消半個鐘頭就光了。碰到這樣的時候,大哥也是面不改色。可是每次看到大哥把厚厚的一沓鈔票往席上一扔,那時他的左手手指上,總似乎透著一種自棄的味道。
這晚很少見地,遲遲分不出勝負,拖了大約有兩個鐘頭那么久。大哥這才打住,出到外面,不料他揭下了外套便把那條毛巾寒進袖口交給我說:
“把這個送過去吧!”
說罷他一個人便向染屋町那邊走去了。
三天前才關(guān)過的玻璃門,又一次被我推開。阿際接過毛巾,也一樣地收進衣櫥里。這一次她沒有綁我的右手,就把我引進床鋪里。
我察覺到那一晚看到有短刀藏在棉被底下。這是我第一次能自由地使用右手,我用它熱烈地擁抱著她,一如往常地讓自己埋沒進花香里,而當我奔騰得最后一滴熱血都耗光時,她那只插進棉被底下的手還是沒有動。
第二天。
我和大哥為了一件小事前往六仙町。回程,早上就已停的雨,竟又薄霧般地裏住了街路。
一個女人遮雨般地,不,不如說是為了躲過柳枝,撐著傘走過來了。
是鳴原際。像是剛做完梳頭的工作回家,手上提著用具箱。
挨近大哥時,那白白的臉上的笑容,在傘影下嫣然綻開了。
“征哥,好久不見了。那天老老板忌辰,我到過組里的,可是沒有看到你。聽大姐頭說,你一向都好是不是?”
“托福托福。大姐也好吧!”
大哥低了低頭。
好久以來我就在想象兩人碰面時的模樣,可是他們都完全與平常無異。阿際那么文靜,淺笑也一直留在嘴邊。
“對啦!彼岸那天,你又給鳴原的墓供了花,謝謝你。如今除了你,再沒有別人送花過去了。還有···…”
她若無其事地又加了一句:
“昨天晚上的,也謝謝。”
好像是為了我送過去的毛巾道謝。
“不客氣。”
大哥又低了一次頭。兩人年紀差不多,阿際雖然只有大哥的肩頭高,但看起來大哥顯得稚嫩多了。
“那就再見啦!”
她這話并不是向誰說的。說完正要離去時,她讓自己撞上大哥的肩膀。那只是瞬間的一撞而已,然而在這一眨眼工夫的相觸里,阿際手上的傘已經(jīng)移到大哥左手上了。呀!這不是有點奇怪嗎?阿際的住家很近,所以把傘借給大哥吧。但兩人間沒有說一句話啊!不,應(yīng)該說,那一瞬間,根本沒有交談的時間。就在袖口和袖口互碰的剎那,好像早就說好般地,一把傘從女人手里交到大哥手上。
我覺得那不是傘,而是阿際把我所不知道的話,交給了大哥。
大哥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女人的背影。那背影過完了逆緣橋,漸漸地消失在煙雨中,大哥這才說:
“阿次,給我點個紙捻。”
大哥在河邊蹲下去。雨腳在河道里聚集著落葉。
我照大哥的吩咐,捻了一條紙捻,在一頭點上了火,大哥用嘴叼住,湊向張開著傘的一個破口。
就在這時,我想起了這把黑柄的傘,正是阿際說的那把鴨原的遺物。
傘著了火,風(fēng)一吹,很快地燒著了傘沿。火花飛到大哥手背上,他卻一動也不動。火焰成了一只火圈,被風(fēng)一吹就整把地燃燒起來,大哥這才放開手。
傘落在水面上,隨著旋渦打了幾個旋,然后被一條看不見的繩子拉過去一般地隨波而下。兩天來的雨使河水水流得很急,那團火也飛鳥一般地拖著尾巴遠去。大哥還是定定地目送著它。
火變小了,未了又燃起了一把火光,被濁浪吞下去,大哥的背上才傳出一句話。
“阿次,有個人,要你去做掉。”
》六
十一月中旬,大哥在一所常去的賭場出了個小小的紕漏。
那天晚上,場里來了一個陌生面孔。年紀和我差不了多少,卻是一身刺眼的嶄新西裝,還油亮著頭發(fā)。這小家伙的打扮當然惹人注目。從這種打扮也可以看出,他應(yīng)該是第一次混跡賭場。他不住地東張西望,生疏的手一把把地從相當厚的荷包里掏出錢放在席子上,還常常更換押注的地方。往常的熱氣,有了這樣一個角色,便覺冷漠多了。
小家伙正好坐在大哥對面,很快就可以明白,他是在學(xué)大哥的樣子。明明押在單這邊,看到大哥押雙,就慌忙轉(zhuǎn)過來。大哥順了,一路贏,然后忽然碰上了陷阱般地輸了一局。那家伙倒奇異地押在另一邊,好像早就料到結(jié)果似的。大哥的錢往小家伙那邊移過去了。小家伙那得意的笑,非常惹眼。大哥面不改色,但可以察覺出焦躁。
大哥又贏,接下來又一局輸。這次,小家伙竟然也是押在相反的一方。
“這位年輕朋友····…“
大哥的低沉嗓音截破場子的空氣。
“你還不懂賭場的門坎,實在不應(yīng)該來玩。這里,可不是有錢就可以玩玩的地方。”
這時,躲在背后的另一張臉從小家伙身邊露出來了。是唐津的人,常在賭場出現(xiàn)。這人好像想說點什么,這便使大哥冒起火來了。
大哥跨了一步,左手一揮,摑在小家伙臉上。啪!發(fā)出了一聲好像用竹刀砍竹子般的干裂響聲,小家伙細白的鼻子淌下了血。
唐津的人好像還想說什么,結(jié)果沒說出,便拖著小家伙離去。大江的人們嚇了一跳,連忙勸大哥,好不容易才讓他回座。
事情僅此而已。我雖然從來沒看過大哥這樣沖動,卻也不覺得有什么大不了。我覺得大哥和春天時分大不相同,他在場子里好像迷失了自己。
出了賭場,大哥把外套交給我。往常,他都會說一聲“去吧”.可是這天晚上,他好像另外還有話。
我想起來賭場前,在浴室蹲著身子為他洗腳時,他也好像有話要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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