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朵桔梗花(精裝紀念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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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次·····.…”
大哥的眼,比往常更渾濁,他就要開口說話了,卻又吞了回去。
“不,沒什么。大哥說著就往我背上推了一把,這時我的手偶然碰上了大哥揚起的左袖口。我好像感到被什么刺了一下,不過也沒去留心。
來到阿際家,這才看到手背有一絲血漬。錯不了。十一月初,大哥在河畔和阿際擦身而過后,提過一次就沒有再提的話,這必定就是他想說的。
——有個人,要你去做掉。
大哥的左袖里藏著一把刀,是打算要交給我的。
這一晚分手時,阿際又交給我一條毛巾。
我偷偷地在街燈下打開了毛巾。是花牌,連桐花的主牌共五張,一式。上次是四光,這次增加了一張雨牌。
大哥和阿際之間的一應一答,我總算模糊地知道了。
我小心折疊好毛巾,這才回到家,大哥卻還沒回來。
后來我聽人家說,就在我和阿際睡覺的時候,組里出了一樁事。
原來,被大哥賞了一個巴掌的小家伙,是和唐津有勾結的某公爵的朋友之子。這小家伙剛從英國回來,公爵要唐津當向導,逛逛夜里的玩樂世界。
大哥回到組里不久,唐津的一個代老板帶了幾個手下,來到組里要求做個了結。也許,這件事可以說就是想和萱場組拼一場而設的陷阱。明知是陷阱,老板還是只能低聲下氣。就在老板不知如何措手的當兒,大哥起身進里頭去了。
人們說,還不到一分鐘吧,大哥又出來了,臉色是蒼白了些,卻也跟平常無異。右手用白布裹著,還在殷殷地滲血。大哥用另一手把折成兩半的毛巾交給那位唐津組的代老板,平靜地說:
“請交給貴老板。”
那是大哥右手上最后一根手指頭。別說是一根小指頭,就是有膽量的人面對砍的時候,也會失神,有人還會呼天搶地。大哥面不改色的模樣,倒使唐津的來人鐵青了臉,悻悻地返回去了。
晚上,大哥回來后,沒告訴我右邊袖口里的手上包著繃帶,一如往常地向染上了女人香味的我伸過了手。
次日,唐津組又來了人。
“敝老板請你們用這個給指頭送葬。”
是前晚大哥給他們包指頭的毛巾,包著一個紅包。大哥接過來,一反把東西埋在土里的習俗,像扔垃圾般地扔進河里。
唐津那邊,算是給了一個面子,可是不可能就此罷休。果然,賭場里的那件事成了導火線,從那晚開始,接二連三地發生故意找磕兒的事情。
這種情形持續了大約十天,一直說著“這一刻鬧起來,定輸,忍耐下去吧”這一類話的老板,終究也到了忍無可忍的時候。這一天傍晚,大哥在染屋町家里的木板廊子上坐著,茫茫然地看著后院的當兒,忽然把熟悉的毛巾朝我一拋說:
“這兩三天里就可以,送過去吧!”又說:
“還有阿次,有個人,請你去做
掉····…“
他背過身子,若無其事地說。那嗓音,和阿際在逆緣橋頭擦身時的一模一樣。終于來啦!陡地.阿際那白白的體膚掠過了我的腦際。
“為什么不問我想殺的是誰?”
“難道你曉得?”
“不.......”
大哥回過頭,盯了我一陣。“你當然不會曉得啦!因為我要請你做掉的是老板。”
“老板··…唐津的?”
我太意外了,不禁反問了一句。我還一直以為目標是略原際。
“才不是,把唐津的干掉,又有什么用?”
大哥繼續說出來的,更讓人出乎意料。
“是咱們的老板——萱場辰藏。唔,明天晚上就去下手好了。”好像要預卜明天的天氣般,大哥抬頭看著屋檐那邊,好像就要下雪的鼠色的冷冷天空。第二天,傍晚起開始下雪。還是秋末,比往年早來的初雪,已把夜幕染成一片白色。當我在組里和五六個伙伴縮著肩膀玩骰子的時候,大哥過來說:
“阿次,有點事,到荻緒町去跑一趟吧!”
這種下雪天,到獲緒町一個來回,大約要兩個小時——換一種說法,“事情”將在我外出的時候發生。
出了玄關不久,老板帶著番代回來了。老板看不過這兩三天來唐津的人的做法,到對方那邊直接談判去了。結果好像不盡如人意,老板的臉上透著疲憊。
八點——好像和事件的發生有密切關系似的,雪忽然下大了。雪的白刃無聲地切割著夜晩的街道。
出去玩的小斯隆二飛奔進來大喊:
“糟啦!唐津的家伙,在'島'酒店.···..…”
幾天來,每到這個時辰就有人跑回來說同樣的話,因此沒有人再擔憂什么。番代鎮靜地說:
“全部跟過來。
組里的伙伴們全部跟上去了。大哥也要去,卻被番代阻止住。
“貫田,你還是不要露臉吧!”
不用說是考慮到了賭場里發生的事兒惹惱了唐津,才會有這樣的安排。
組里只剩下大哥和阿慎大姐頭兩人。大姐頭想進里屋,大哥把她叫住,就在玄關站著聊了一會兒。
等到整個屋子被雪封凍住,靜寂結成冰,占領了所有的房間,我才在棺木里發出聲響——我是在走出玄關以后,繞到屋后,從后門進到里屋,在老板回來前就躲進棺木里頭的。平時這里不會有人來,所以正是最安全的藏匿地點。為了避免噴上一身血,我像蓋棉被般地披著雨衣,一下又一下地敲響棺木。
不曉得敲了多久,在鄰房里的老板總算起來了。踏在榻榻米上的腳步聲傳過來。我用雙手緊緊地握住從神壇上取下的守護刀。強壓住的呼吸,在胸腔內奔騰,化成汗水噴涌而出。棺蓋緩緩地被掀開,老板詫異的臉浮現出來。我胸腔內拼命壓抑住的某種東西,在這當兒一下爆發了。我仿佛要從老板那張小小的臉側開視線般地,對準喉嚨戳過去——這可不是我自己的手。我這雙手,只是代替了大哥的而已。就像替他擦火柴、洗身子那樣,大哥的意志成了我的手,戳破了老板的脖子。
大姐頭阿慎最先發現了尸首。不用說,番代他們回來后,上上下下亂成一片。
老板一身血淋淋,手握著家里的守護刀,方方整整地躺在棺木里,像是隨時都可以運往火葬場。
自殺——可能。與唐津的爭執越來越嚴重,作為一個無法再守住一派的老板,負起責任自己了斷,也是很有可能的。
另一方面,也可以懷疑是唐津那邊的人干的。唐津的下人故意在酒店惹事,組里的人全出動了,就在這空隙里,刺客被遣了過來……
兩種可能都有,卻也不無可疑之處。雖然在走下坡,卻也是一個自成一家的組,沒有指定后繼,沒有一紙文書,突然自戕,這不太可能;說是唐津干的吧,現今的唐津正是如日中天,大可不必玩弄這等拙劣手段,隨時可以取他的老命啊!
不管是哪一種,人人都必定會想到唐津,這就是大哥的如意算盤。
這個晚上十點過了,我來到阿際的住屋門口,讓自己埋進雪與街燈的燈影下,等待阿際回來。我先到染屋町的住屋洗過了澡,可是血的腥臭卻沒法洗凈。離開組時就開始的顫抖,越來越厲害。
好不容易才盼到阿際出現,已近午夜了。我一身都是雪。
“這個時候——哎哎,在干嘛呀!老板死了,你知道嗎?我也剛剛過去看了。”
阿際穿著一身以前穿過的墨黑色衣服,手中捧著一串念珠。
“大哥要我把這個···…“
我從懷里掏出了毛巾伸向她。我無法正視阿際的面孔。
“這個時候?貫田叫你來的?”
“是昨天。叫我這兩三天內送過來的。”
她好像有點害怕,從傘下窺了我半側的身子說:
“過來吧!”
我們又走回去。
來到逆緣橋上,阿際站住了。雪花切斷了街燈的影子,落進河上的漆黑里。沒有人影,只有雪花的窓翠聲。
我像一只狗般地跟著她,這時她把傘交給我,打開了毛巾。我從來也沒偷看過大哥交給我的毛巾里的東西。不出所料,是一沓鈔票。有一百元!她看了我一眼,這才做起了叫人料想不到的事。她用白白的手指頭,把鈔票撕成碎片,扔進河里。紙花夾在雪花里,一瞬間就散了。
接著,阿際的手伸入胸口,取出了一件東西,是一把白扇子。她將它打開說:
“借個火。’
她從我顫抖的手上接過火柴,在扇子上點了火。
“是鳴原的遺物,從來沒離開身的,可是,如今這是最后一件了。”
扇子倏地離開了阿際映紅的手,被風一吹,往上飄了一下,在漆夜里開了一朵火花,在飄舞的雪流里飄蕩了那么片刻,這才落進暗夜的底部。阿際一直在目送著那朵火焰,臉上靜得就和上次在這里目送了原遺傘的大哥眼光里出現的平靜一模一樣。
看完了最后的火光,阿際就向暗夜微微笑了笑問:
“要抱我嗎?”
嗓音里好像有一抹空虛。我全身的顫抖,再也沒法控制了。
“可以哦!不是說,這樣的時候,你們男人都想抱女人嗎?你就是為了這才來的吧?就在這里也行,抱抱,抖會止住的。”
我不由自主地拼命搖頭,正想背
過身子,卻被她的手阻住。我好像被斥罵著,把低垂的頭搖個沒完。我還發覺到因為發抖而全身搖晃起來。
“真的沒關系······”
我還是搖個不停。阿際的話一點沒錯,我好想好想抱。抱了那么多次的她的身體,那甘甜,那隱藏著奇異秘密般的香味,就像第一個碰到的女人般逼向我。可是,我還是搖頭搖個沒完。我想起了第一次碰到大哥時,擺在眼前的山珍海味。我餓得半死,卻舉不起筷子,情形竟是一樣的。我拿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就在橋欄上,我突然哭起來。
阿際讓念珠纏著的手,裹住我震顫的手,塞進她的胸口里。當我的指頭碰觸到女人柔美的肌膚時,我的血流決堤了。手上的傘掉落,哇地大叫一聲,我瘋了一般地撲向女人。
阿際的身子仰靠在欄桿上,像要承接雪一般地微啟著雙唇。淚水滑落在她的臉和脖子上。我不知那是阿際的淚水,還是我的。
“傻瓜,你是個大傻瓜,干嗎聽貫田的······那種人的話,怎么也去聽呢?”
阿際激烈地喘息著,片片斷斷地,把這些話念咒般地說著。
——不錯,阿際知道了。她知道我殺了老板。不可能光從我的到大哥會向我下這么個命令。可是,為什么呢?為什么阿際告訴我貫田大哥是要殺她,而不是殺老板?
“貫田不是殺我,便是殺老板,兩條路中,他必須選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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