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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平日穿得素凈,這裙裳顏色雖艷卻不俗,面料還光滑如水,與平常所見十分不同,不如今日就穿這身吧?”
梁婠端坐在鏡前,由青竹幫著挽發,聞言,偏頭瞧去,正是那件藕絲綾的衣裳。
梁婠抿住唇沒說話。
青竹眉頭一皺:“你怎將它拿來了?”
小宮人很是納悶。
“奴婢還未來得及將它——”青竹正要向梁婠解釋。
梁婠擺手制止,對小宮人道:“你說它與平常所見不同,是因為它是用藕絲綾所制,就是荷花梗中抽出的絲。你不認得也正常,它原也不是用來做尋常衣裳的。”
小宮人吃了一驚:“那是做什么的?”
梁婠瞧她一眼,道:“法衣。”
“法衣?”
殿中空氣一靜,眾人變了臉色。
人人都知主上大力推行滅佛政策,拆毀寺廟不說,還命僧尼還俗。
可如今卻把這做法衣的料子拿來給皇后做衣裙——
梁婠抬眼看青竹:“孫赫是今日午時處斬吧?”
青竹回道:“是。”
梁婠瞧著鏡中綰好的發髻,起身走至小宮人面前,挑起瑤盤上的衣物。
“這荷絲織錦雖輕盈順滑,卻也并非不可替代,甚至還不如蠶絲舒適,說白了就是獵奇之物,雞肋得很,偏它還勞民傷財。
我若是穿了,保不齊引得命婦們爭相效仿,屆時勢必會興起獵奇之風,抑或叫那些有心人知曉,群起效尤,四處去尋這樣的巧物來逢迎我,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小宮女面上一白,垂頭跪下:“是奴婢無知。”
梁婠微微笑了:“何況,誰知這華服麗裳下掩的什么心腸呢?魚兒若是不想上鉤,就別輕易去碰鉤上的餌。
既然要當眾處斬,那便將這些東西一并送去示眾,只說奉我之命即可。”
小宮人顫聲應道:“是。”
待更衣后,梁婠邁出椒房殿。
晨起的太陽不毒,官道兩旁綠樹成蔭,伴著徐徐的微風,有即將遠行的人等在城下。
梁婠撩起簾帳探頭瞧去,就瞧見宇文玦正在與王庭樾說著什么。
望著遠遠的兩個人,眼前閃過的是多年前大理寺獄中的那一幕。
她與陸修相對而立,王庭樾卻綁在一旁的刑架上。
其實,陸修非但不是在傷害王庭樾,反而是在救他。
瞧見她的馬車,說話的兩人幾乎同時望過來。
積歲累月,王庭樾眉間略染滄桑,瞧著非但不憔悴,反而愈顯沉穩持重。
還記得初到洛安,有不少人對他降臣的身份心有芥蒂,可日久見人心,如今朝野上下誰不對他心服口服?
梁婠下了馬車,含笑瞧著站在王庭樾身后的王云朗,七八歲的年紀,稚氣未脫,圓圓的臉蛋上眼睛明亮有神,板板正正的小模樣,更與王庭樾如出一轍。
此次,宇文玦命王庭樾接任雍州總管一職,駐守晉鄴。
見到梁婠,王云朗上前一步,一板一眼地行禮。
“云朗拜見姑母。”
梁婠摸摸他的小腦袋:“不必多禮。”
說著又從青竹手上接過一只錦盒交給他。
“這是臨走時,你曦姐姐他們讓我轉交給你的餞別之禮,若非出宮不便,他們也要來送你,至于這錦盒嘛,更是再三叮囑我不許偷看,還說務必要等你上了車再打開。”
王云朗一愣,雙手接過錦盒,不好意思地笑了:“多謝姑母,還請您幫我轉達謝意。”
“好。”
幾人相視笑了起來,離別的感傷淡去不少。
道別的話也不過寥寥數語。
王庭樾一拱手:“陛下、皇后多保重。”
梁婠輕輕點頭:“你們也要保重。”
她是看著王庭樾與云朗一起登上馬車的。
高高的城樓上,梁婠望著漸漸遠去的一行人,眼眶濕潤。
這么一別,再見面又不知是何時。
在晉鄴時,他們以為只要平息戰事便能天下太平,再如想象中的那般恣意生活,然而大齊亡國后,大大小小的戰事并不少。
到底只要有人,便會起紛爭,有了紛爭,就會有戰事。
往復回旋,沒有終始。
而今,他們也不過是各司其職,盡力守住這來之不易的太平。
馬車已經完全變成一個小點,幾乎要瞧不見。
宇文玦拉起梁婠的手。
梁婠偏頭看他,猶豫了下,還是問道:“云朗真的只是陸明燁從別處尋來的孩子嗎?”
她可沒忘宇文玦一直留意陸氏舉動。
宇文玦笑著瞧她一眼,攬住她的肩膀,目光投向遠處的官道:“是與不是,有區別嗎?”
梁婠一愣,順著宇文玦的視線看過去,官道的盡頭早已不見馬車的蹤影。
她心下一動,“是啊,沒有區別。”
“咱們也該回去了。”
“好。”
轉身之際,梁婠看到了城下沐浴在晨光中的熙熙攘攘。
不知何時起,平坦的大街上人流如織、車馬如龍,各種叫賣聲不絕于耳,好像一副流動的畫卷在她的眼前緩緩展開。
她不由握緊了宇文玦的手,與他比肩而立。
她知道,她看到的是洛安城,可也不只是洛安城。
這一生,已然不同。
*
又是一年桃紅柳綠時。
梁婠叫人搬了坐榻放在庭院的桃樹下,然后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與宇文玦躺著曬太陽。
春光正盛,頭頂枝丫上粉紅粉紅的花瓣被風吹得四散,落得庭院里到處都是,粉嫩嫩地鋪了一地。
滿園春色,只有他們兩人偎在一處,偶爾才會說上一兩句話。
素日說得最多的是政事。
可今日,不說戰事,也不說政事,只是閑話。
是難得的閑適小意。
梁婠側過臉,靜靜瞧著眼前俊美非常的人,像是怎么都看不夠似的,目光不瞬。
這些年,他先是投身戰事,后又忙于政事,可謂耗盡心力。
觸動心事,梁婠的心隱隱疼著,卻不敢叫人察覺。
許是瞧見她一直看他,宇文玦也看她:“作何這么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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