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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盞摔在地上，面前的婢女嚇得慌忙跪地求饒“王爺饒命，婢子一時(shí)錯手，不是有意的——”

    忠順王面色鐵青，一言不發(fā)揮揮手，便有太監(jiān)上前將那婢女拖了下去。內(nèi)中妃子、次妃、美人等無不噤若寒蟬。自打忠順王被重罰了一筆銀子，又被禁足在家，這位王爺愈發(fā)喜怒無常。

    有老太監(jiān)正要上前問過，忽而便有小黃門入內(nèi)與其耳語了幾句，老太監(jiān)趕忙湊過來道“王爺，長史求見?！?

    忠順王舉杯一飲而盡，納罕道“奇了，怎么這會子來了？讓他進(jìn)來吧，本王倒要聽他要說什么?！?

    太監(jiān)應(yīng)下，趕忙親自去引。過得須臾，太監(jiān)引得長史入內(nèi)。見罷禮，忠順王不耐地?cái)[擺手，只問“又有何事？”

    長史拱手道“王爺，下官得了一張借據(jù)，不敢自專，只得來請示王爺?！?

    “哦？”

    說話間長史呈上，老太監(jiān)將那借據(jù)奉上。忠順王接過來掃量一眼，頓時(shí)就樂了“喲，賈赦那廝又欠了人銀子？我瞧瞧，八千兩，可不算少了?！碧а坌Φ馈斑@借據(jù)怎么來的？”

    長史如實(shí)道“下頭當(dāng)鋪收的，咬死了四折，下官以為王爺有用，便用三千二百兩將這借據(jù)收了?！?

    忠順王大悅，拍案道“收的好！”

    忠順王自認(rèn)如今可謂龍戲淺灘、虎落平陽，圣人與忠勇王他惹不起，連那姓李的小兒他都招惹不起，算來算去只能欺負(fù)欺負(fù)賈赦這等不入流的家伙了。

    錯非十幾年前賈家按兵不動，他如今又怎會有這番際遇？想到此節(jié)，心下更恨，因是忠順王道“瞧日子有幾年了，回頭兒算算利息，明日一早你拿本王帖子去登門討要。記得，一分銀子都不許少了！”

    長史應(yīng)下，忠順王頓時(shí)仰天大笑，叫道“都愣著作甚？舞起來，舞起來，今日好生高樂高樂?！?

    忠順王忽而陰轉(zhuǎn)晴，殿中人等無不松了口氣，頓時(shí)鼓樂齊鳴，舞姬翩翩，幾個美人嬌笑著過來獻(xiàn)媚，內(nèi)中緋糜自是不提。

    ……………………………………………………

    翌日。

    榮國府東院兒。

    大老爺賈赦坐在輪椅上，支支吾吾，眼神一個勁兒的往下瞟。桃紅心下厭嫌至極，禁不住抱怨道“老爺都這般身子了，就不怕一下子樂過去？”

    眼見賈赦面帶怒容，桃紅趕忙俯下身去忙活起來。過得好半晌，賈赦哼哼幾聲，桃紅這才蹙著眉頭去拾掇了。

    方才漱過口，就有丫鬟端了湯藥來。

    桃紅心思一動，與那丫鬟道“放那兒吧，過會子我伺候老爺用藥。正要求你幫手，一早兒吃得有些積食，你去問問可還有消食丹，給我取了兩丸來?！?

    那丫鬟最是厭嫌伺候賈赦，聞言頓時(shí)歡喜應(yīng)下，放下湯藥便去了。桃紅將賈赦推在一旁，瞧著四下無人，悄然取了個小瓷瓶將內(nèi)中烈酒摻進(jìn)藥中，自己個兒嗅了嗅，生怕賈赦聞出來，趕忙又尋了蜂蜜兌了進(jìn)去。

    過得半晌，這才端了湯藥來，口中說道“幾個小蹄子都不樂意伺候老爺，最后還不得是我？這湯藥苦口，我又往里兌了蜜糖，老爺嘗嘗可還順口？”

    賈赦微微張開口，羹匙便將藥送了進(jìn)去。賈赦兩次中風(fēng)，莫說是半邊兒身子，便是舌頭都不怎么利索了，因是全然嘗不出內(nèi)中摻了烈酒。

    桃紅哄勸著，可算將一碗湯藥喂了，正巧那丫鬟回返。桃紅接過消食丹便道“你幫我照看一會子，我去去就來。”

    說著便捧了藥碗而去，她心下怦然著，緊忙尋了水龍頭刷了碗，又將瓷瓶丟過院墻，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待心緒平復(fù)，不由得有些后悔，此番與做賊無異，若再來兩回難保就被人撞破了。只盼著這回就將賈赦送走，否則桃紅可不敢再冒險(xiǎn)了。

    這日賈璉外傷漸好，依舊纏裹了后腦海，正躺在炕上繾綣著，忽而便有婆子來尋“二爺快去瞧瞧，那忠順王府的長史又來了?！?

    “嗯？”賈璉不敢怠慢，慌忙換了衣裳往前頭大廳去迎，一邊還打發(fā)人知會后宅。

    婆子不敢怠慢，兵分兩路，一邊廂往東院報(bào)，一邊廂徑直報(bào)到了賈母跟前兒。

    這會子賈母正在用飯，王夫人、鳳姐等都在，聽得那婆子慌慌張張報(bào)來，賈母頓時(shí)唬了一跳。

    不由得扭頭就看向?qū)氂瘢?

    非但是賈母，連王夫人也瞥向?qū)氂?，直把寶玉看了個心下莫名。

    王夫人就道“你這孽障，莫非又在外頭惹了禍?zhǔn)虏怀桑俊?

    寶玉心下惴惴，沒口子道“兒子每日往書院去，得閑了也只在家中，再沒與那琪官往來過?！?

    實(shí)則寶玉背信棄義，那蔣玉菡因著寶玉又被忠順王逮了回去，此后再不與寶玉往來，生怕再被其拖累了。

    余者如馮紫英、衛(wèi)若蘭等，雖礙于北靜王情面與寶玉多有往來，卻不肯深交。由是寶玉時(shí)間一長便鬧了個沒趣，只在家中廝混，懶得再往外頭去廝混。

    只是寶玉劣跡斑斑，王夫人又哪里肯信？當(dāng)下叫罵道“我這些時(shí)日忙著管家，倒是短了對你管束，竟讓你愈發(fā)恣意了。打明兒起不許再出去廝混，只許去書院好生攻讀，不然我定要告訴老爺，讓老爺好生教訓(xùn)你！”

    寶玉委屈得紅了眼圈兒，趕忙看向賈母“老祖宗——”

    他眼巴巴看過去，卻見賈母嘆息著竟偏過頭去，隨即一言不發(fā)。

    寶玉頓時(shí)好似遭了雷殛一般，定在原地怔住了。當(dāng)下又看向四下，只見三春、黛玉、寶釵、湘云紛紛看過來，目光中滿是審視，竟無一人肯信他的。寶玉頓覺所有人都棄了他，心下悲涼，禁不住探手去抓胸前掛著的寶玉。

    王熙鳳眼尖，見勢不妙，緊忙搡了一把襲人，自己個兒也開口道“太太這話太過了，不過是忠順王府長史來了，人家還沒說什么，咱們自己個兒關(guān)起門來反倒亂了起來，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探春也道“鳳姐姐說的在理，太太，不忙著怪寶二哥，還是先等等信兒再說吧?！?

    說話間襲人緊忙湊到寶玉身邊兒，不待其摘下寶玉，緊忙就接了過去，說道“我先經(jīng)管著，免得你又發(fā)了性子。”

    發(fā)了性子……發(fā)了性子……性子……

    往常他一摔玉，定會引得上下關(guān)切，如今卻是連摔玉的機(jī)會都沒了。寶玉心下愈發(fā)悲涼，干脆扭身奪路而走，昏昏沉沉本能往櫳翠庵而去，那襲人等緊忙追上跟在左右，自是不提。

    卻說榮慶堂里七嘴八舌，眾人無不忐忑。待過得好半晌，又有婆子來回話“老太太，璉二爺送了忠順王府長史，正往東院去呢?！?

    賈母連忙問道“可掃聽清楚了，到底是因著何事？”

    婆子道“尋小廝問了一嘴，說是大老爺在外頭欠下了銀錢。”

    聽聞與寶玉無關(guān)，王夫人不禁暗自舒了口氣。那高坐軟榻上的賈母卻皺起眉頭來罵道“這個孽障，怎么又欠了人家銀錢？”頓了頓，忙問“可知欠下了多少？”

    “這——”婆子支支吾吾不肯言語。

    昨兒方才出了那么一檔子事兒，賈母心下厭嫌得緊，又哪里肯為賈赦遮掩？因是蹙眉道“你照實(shí)了說就是?！?

    婆子便道“回老太太，那本金不過八千兩，可月息三厘，滾到如今算算竟要兩萬四千兩?！?

    “啊？”

    婆子又道“璉二爺與那長史商討了一番，人家咬死了不肯松口，說大老爺若不歸還，便去順天府衙門將大老爺連同咱們家一并告了！”

    賈母頓時(shí)好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王熙鳳、鴛鴦緊忙上來扶了，好半晌待賈母緩過來，不禁悲從心來，罵道“好個孽障，自己胡亂花銷偏要拖累家里，這賬我管不得，且讓他自己想法子還去！”

    正待此時(shí)，忽聽得儀門上傳事云板連叩四下，正是喪音！

    賈母并王夫人等紛紛愣住，鳳姐更是心驚膽戰(zhàn)，緊忙打發(fā)丫鬟“快去問問，這又是給誰報(bào)喪呢？”

    話音方才落下，就見邢夫人領(lǐng)著丫鬟、婆子哭嚎著進(jìn)來。

    眾人見此情形，哪里還不知緣由？

    賈母當(dāng)即顫顫巍巍問道“太太，你這是——”

    便見那邢夫人噗通一聲搶跪地上，哭嚎道“老太太，大老爺……大老爺……他……沒了！嗚嗚嗚——”

    “啊？”賈母拄著拐杖豁然而起，隨即身形一陣搖晃，朝著后頭仰面栽去。

    “老太太！”

    “老太太——”

    榮慶堂里，霎時(shí)間兵荒馬亂、雞飛狗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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