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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五月下,側花園里花香四溢、綠草如茵。翠竹隨風搖曳,有群鳥在其間嬉戲。
李家眾女偷得浮生,因是便到園中嬉戲。四月里春菜上市,那暖棚的營生便順勢停了。略略點算,一冬下來竟賺了四萬兩有奇!
二一添作五,便是二奶奶王熙鳳也得了兩萬有余。王熙鳳感慨連連,沒口子的道都是托了儉兄弟的福,因是往李家來的又勤快了幾分。
這些銀錢,王熙鳳單拿出一萬兩,先將那嫁妝贖買了,其后又湊出一萬兩,先將欠賬還了些。紅玉也因是閑暇了下來,每日只幫著姨娘傅秋芳打理家務事。
那蒸汽機廠子業已走上正軌,如今擴了兩倍有余,大小匠人兩千余,每日家那高聳的煙囪濃煙滾滾,已是京師一景兒。
不少往來游人、士子路過外城,都會駐足流連一番。尤其今春開了實學春闈,這頭一批二十余實學進士更是對那廠子推崇備至。
傅秋芳三五日過去一遭點算了賬目便回返,因是也不似去歲那般繁忙。
這日王熙鳳親來,送了一車瓜果,甜瓜、草莓一應俱全。惹得一眾人等詫異不已,此時距離甜瓜、草莓上市總要一二旬光景,不知二奶奶王熙鳳從何處淘弄了來,卻是稀奇!
二奶奶王熙鳳卻賣起了關子,直到眾人圍攏了追問不已,這才笑道:“都道紅玉伶俐,怎地這會子卻糊涂了?”
紅玉恍然:“暖棚?”
王熙鳳連連頷首:“可不就是暖棚?這三月時,眼看春菜便要上市,我尋思著總不好讓那暖棚就此停了。與莊戶商議一番,干脆就種了些草莓、甜瓜。”頓了頓,感嘆道:“可惜還是晚了,此番吃虧在事前不知,若知曉了,早早兒的種上,放在四月里發賣,又是一筆出息呢。”
紅玉笑著贊道:“二奶奶如今可不得了,這暖棚營生,怕是沒人再比二奶奶熟稔了。”
王熙鳳笑道:“我這算什么?不過勤掃聽些,又不用自己個兒伺候擺弄,不過是現學現賣罷了。”
正說話間,忽而就見琇瑩爬上了那一株高聳的銀杏樹,手里提了桿子正在捅著鳥窩。
王熙鳳頓時駭了一跳,道:“唷,琇瑩怎地爬那般高?”
晴雯、香菱等也不以為意,晴雯就道:“二奶奶不知,這樹上不知何時筑了一窩烏鴉,晦氣不說,每日家嘎嘎怪叫實在吵人。昨兒我提了一嘴,琇瑩就上了心,這不,說是一會子就處置了。”
說話間琇瑩果然將鳥窩挑落,得意洋洋揮舞桿子叫道:“臭烏鴉,再敢來我還挑了你的窩!”
言罷一個跟頭翻下來,丟下桿子拍拍手,正趾高氣揚回返,忽而就見兩只烏鴉嘎嘎叫著撲騰而來。
“誒唷!”琇瑩但覺頭上一涼,探手一摸,見手中黏嘰嘰乃是灰白鳥屎,眨眨眼頓時怪叫一聲:“臭鳥兒!唔——呸!”
又一潑襲來,幸虧她躲得快,不然就進嘴了。琇瑩頓時抱頭鼠竄,那兩只烏鴉卻不依不饒,追著琇瑩進了內宅。
涼亭里一眾女子瞠目結舌,香菱悠悠道:“我方才就說了,烏鴉最是記仇……”
晴雯強忍著笑意問:“那這倆烏鴉要記多久?”
香菱道:“我娘說,大抵有個月余就差不多了吧?”
晴雯蹙眉道:“琇瑩這個月是別想出門兒了。”
雖說好笑又心疼琇瑩那憨丫頭,可眾女卻認定那烏鴉非趕走不可。老爺在外征戰,兵兇戰危的,可不好觸這般霉頭。
因這一對兒記仇的烏鴉,王熙鳳不由得念及李惟儉。待眾人收回目光,她便說道:“可曾得了儉兄弟的信兒?”
傅秋芳嫻靜道:“還是月初那一封,只道在西寧囤駐半月,方才啟程去往青海。”
說話間,傅秋芳眉宇間自是解不開的愁緒。莫說是她,便是香菱、晴雯、紅玉也是這般。
尤其是香菱與晴雯,揚州一別,通州匆匆一面兒,算算至今快一年了。晴雯、琇瑩情根深種,香菱又感念異常,心中如何不酸澀?只是李惟儉此番是為國出征,是以幾女心下雖有閨怨,卻不曾表露。
王熙鳳察言觀色,見此便笑道:“儉兄弟不過是督運糧草,說不得這會子正往回走呢。青海到京師,快則一個月,慢則倆月,說不定明兒一早就回來了。此番就算沒功勞也有苦勞,說不得到時候儉兄弟這爵位還要動一動呢。”
傅秋芳賠笑道:“借二嫂子吉言了。”頓了頓,她道:“功名利祿的,如今也不敢奢求。老爺才這般年歲,不好太過出挑。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只盼著老爺平安回返就好。”
王熙鳳因笑道:“那話兒怎么說的來著?悔……悔……”
香菱接茬道:“悔教夫婿覓封侯。”
“可不就是?咯咯咯……”
王熙鳳嬌笑不已,傅秋芳心下極為熨帖,嘴上卻道:“二嫂子可不敢這般說,我們不過是妾室、丫鬟,哪里敢當老爺是夫婿?”
王熙鳳意味深長道:“不過是個名分,那儉兄弟素日里待你們,可不曾當做妾室、丫鬟啊。”
誰家妾室管著幾十萬兩的營生?誰家丫鬟管著家中大小事務?只看李惟儉對那李紈便知,其人重情重義,又溫潤和善,何曾虧待過這幾個女子?
這還只是妾室、丫鬟,儉兄弟來日娶了誰家姑娘,定是那家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家資不說,此番回來儉兄弟最少是個子爵,來日當家太太過門兒便是一品夫人的誥命。
王熙鳳心下權欲極重,自是眼熱那一品誥命。奈何賈璉卻是個不上進的,只捐了個閑散官職,連個孺人也不曾給王熙鳳賺回來。因此,前些時日與衛菅毓打交道時,連說話都不硬氣。
王熙鳳心下暗忖,這般情形,恐怕唯有熬走了大老爺,等賈璉襲了爵,自己方才有得封誥命的機會了……哎,真真兒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的扔!
正說話間,茜雪喜滋滋快步行來,見過禮便道:“姨娘,老爺又來信兒了!”
雙手將信箋奉上,傅秋芳心下一急,緊忙起身奪過。攥在手里才覺不妥,緊忙赧然看向王熙鳳。
王熙鳳笑著催促道:“快打開瞧瞧儉兄弟說了什么。”
傅秋芳先道了惱,這才心下怦然著展開信箋。內中不過略略提及青海情形,余下多說肉麻言辭,直看得傅秋芳臉紅耳熱。
王熙鳳看在眼中,心下愈發吃味。李惟儉待李紈那般,便知其是個長情的。來日便是夫人進了門兒,料想也不會冷落了這傅秋芳。
王熙鳳打趣道:“妹妹看得紅了臉兒,想來這內中所述是說不得了。咯咯咯……”
傅秋芳靦腆道:“不過是尋常話兒,沒什么好提的。”頓了頓,又道:“前番老爺南下一遭,領回來個碧桐,我們啊,就怕老爺這回再領回一個來。”
王熙鳳心下暗忖,倘若賈璉能給她賺個夫人誥命來,莫說了領回來一個,便是領回來一班又如何?
說話間傅秋芳將余下信箋分發,竟是人人不落,當下識得不少文字的晴雯緊忙與香菱躲在一旁癡癡觀量。
王熙鳳心下膩煩,便要起身告辭而去。正待此時,那茜雪又面帶憂色回返。到得近前咬唇囁嚅,攥著手中報紙不知該不該說。
傅秋芳頓時心下咯噔一聲,忙問:“可是壞事兒?”
茜雪將報紙遞上,道:“姨娘自己瞧吧。”
傅秋芳劈手奪過,略略翻閱,頓時身形搖晃,虧得王熙鳳攙扶,這才沒摔在地上。
報紙上刊載,四月中忠勇王大軍與準噶爾酣戰一場,潰敵后緩緩追擊,于石門寺遭遇準噶爾大、小策零圍攻,不得已據守待援。
文中不曾提及李惟儉一句,可傅秋芳方才看過信箋,只道這會子李惟儉已然到得大軍之中,因是這才氣急攻心。
王熙鳳趕忙勸慰道:“忠勇王打老了仗,數年前與準噶爾打過一場,錯非糧餉不足,那會子就勝了。妹妹莫要擔心,朝廷早有應對,刻下援兵說不得早已解了圍呢。”
傅秋芳嘴上應著,卻雙目失神,好半晌緩過來,才張羅著布置酒宴招待王熙鳳。李家如此情形,王熙鳳哪里還肯留下吃酒?因是婉拒一番,又勸慰一番,這才施施然回返榮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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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連番得了李惟儉恩情,心中自是感念,因是回府之后言語中不免提及。只是榮國府內宅婦人又哪理會得這般軍國大事?前歲東平王一遭全軍覆沒,京師中竟半城染孝,賈家門生故吏一時間談準噶爾色變。
賈母、王夫人等只道兵兇戰危,不過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唯二人心下惦念不已,一人便是黛玉。她心思已定,一顆心都撲在李惟儉身上,聽聞此番兵兇戰危,自是掛念不已;另一人則是迎春。二姑娘心里本就是個沒主意的,提心吊膽之下,不免多想了些,十來日食不下咽,整個人竟消瘦了幾分。
六月上,又有戰報傳來。報紙上刊載,只道大順禁軍、邊軍兩萬余,于沙流河左近與準噶爾四萬兵馬鏖戰一場。大順軍連戰連捷,越過沙流河將準噶爾人逼入山下。
其后忽而陰雨連綿三日,大順軍藥子受潮不得激發,又兼主帥忠勇王臨陣為流矢所傷,因是退守沙流河畔。小策零自沙柳河上游夜渡,接連襲擊大順十余處軍堡,隨即于大桿溝圍住輜重一部。
朝廷得聞此事,緊忙委任老將軍馮唐為鎮西大將軍,日夜兼程趕赴青海。這紙面上來看,大順、準噶爾犬牙交錯,談勝尚早。實則明眼人都瞧得出來,此番對大順極為不利!
那大策凌果然用兵有鬼才,亮明旗號在喀爾喀草原四下劫掠一番,轉而偃旗息鼓,竟一路潛行到了青海。隨即會同小策零,定下誘敵深入之策,再趕上天時、地利,竟有倒卷之勢!
反觀大順軍,先勝后敗,最要命的是主帥受傷,如今群龍無首,朝堂諸位公生怕張鈺、王成斌二將彼此不服,鬧得大軍分崩離析,以至大軍潰敗。不得已,這才緊忙派出老將軍馮唐統御諸軍。
報紙上沒提的是,武毅鎮主將張鈺前后派了七撥探子往西寧報信,只有兩撥闖過準噶爾人陣線;更沒提的是,那所圍的輜重一部,正是李惟儉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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