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孫姨娘輕挪蓮步而來,便見紫鵑、雪雁兩個丫鬟躲在月門處,扯了花枝悄然往內中觀量。
孫姨娘到得近前,頓時嚇了兩個丫鬟一跳。見是孫姨娘,這才松了口氣。
孫姨娘笑問:“如何了?”
雪雁捂著嘴咯咯笑出聲來,孫姨娘便莞爾,隨即道:“老爺醒了,正要見復生呢。”
紫鵑便道:“姨娘不若稍待,姑娘怕是與儉四爺還沒說夠話呢。”
“那便多等一會子。”
廳堂里。
李惟儉將羅帕仔細收好,余光瞥見花叢旁的裙裾,正色道:“聽聞又有林家子弟登門攪擾?妹妹若不好開口,那我就將其打發了。”
黛玉搖頭道:“這倒不用。有了前一遭,這回來的人極為本分,怕是一心要過繼父親名下。”
“林叔父可應允了?”
黛玉就道:“父親并不看重這些……再說人心隔肚皮。他如今看著本分,焉知不是裝的?儉四哥不用費心,父親早有計較。”
“那就好。”
外間傳來一聲輕咳,孫姨娘緩緩行將進來,略略赧然道:“復生,老爺醒了,這會子就要見復生。”
“哦?”
莫說是李惟儉,便是黛玉也連忙起身問道:“父親……可還好?”
那孫姨娘道:“孫大夫改了方子,兩副藥下去,果然就醒了。”
事不宜遲,誰也不知林如海還能撐到何時,李惟儉趕忙隨著孫姨娘去看望林如海。
后方正房暖閣里,眼看六月天,卻門窗緊閉,又升了熏籠。李惟儉入得內中,便嗅到濃郁的尿騷味兒。相比前次,林如海又清癯了幾分,面色暗黃,只怕體內毒素積存,不停的從表皮沁出之故。
“林叔父!”
林如海瞥見李惟儉,面上露出一絲笑意來:“復生來了,坐。”
不勞丫鬟幫手,李惟儉拉過凳子在床榻旁落座。林如海這會子已然不能靠坐,只略略墊高了身形,看著李惟儉道:“寒暄的話就莫要說了,我這會子精力不濟,下次醒來還不知是何時。”
“是。”
“復生……叔父這稱謂,可要改一改了。”
李惟儉與林如海對視一眼,頓時心下明了,起身鄭重其事一揖到地:“小婿見過岳父!”
“呀!”身后一聲驚呼,卻是不放心的黛玉追到暖閣門前,聽聞此言,頓時羞不可抑,緊忙掩面而去。
林如海好似的確精力不濟,因是只是略略頷首,便沙啞著道:“玉兒年歲還小,只怕要除了孝方才能與復生完婚。因是我思來想去,才有如下安排——”
李惟儉湊近身形,聽著林如海的安排……
家財散去,大半帶去榮國府?不過十幾萬兩銀錢,李惟儉又豈會在意?
待林如海說過,見李惟儉渾不在意,這后續解釋的話語便說不下去了,感嘆道:“我為官數年所得,不想竟在復生眼中不值一提。”
李惟儉趕忙道:“錢財有價,真心無價。小婿厚顏求肯恩師代為求肯,本就不是為了岳父的家業。”
林如海笑著頷首道:“好,好啊,我早知復生有情有義,如此,我也就放心了。”頓了頓,又道:“我為宦數載,家財雖不多,卻總是結下了一些同年、故舊。雖說人走茶涼,可總有人還會賣我幾分薄面。”
說話間看向孫姨娘,孫姨娘便從箱籠里取出一只黑木匣子來,打開,露出內中一疊信箋。
林如海道:“復生既入官場,總有馬高鐙短的時候。若遇為難之事,可持此信求援,或有幾分助益。”
李惟儉心下明了,林如海這是將所有政治資源盡數傳給了自己啊。他少年得意,又看似朋友滿天下,實則根基最是淺薄,連過氣的勛貴都比不得。如今看似花團錦簇,來日遇到挫折,又有幾人真心為其奔走?
這十幾封信箋,到時有半數響應,李惟儉就有了轉圜余地。這內中的珍貴,外人自是難以體會。
因是李惟儉鄭重接了,而后起身長揖:“小婿多謝岳父照拂。”
林如海擺擺手,說道:“遺奏,我已發出,就是不知圣人何時賜婚。玉兒這三、四年總要養在榮國府,復生若得空,務必多加照拂。”
“此事小婿省的,便是岳父不說,小婿也不敢大意。”
都是人精,早知榮國府衰敗,那十幾萬白花花的銀錢晃眼。若得知黛玉與李惟儉的婚事,誰敢保榮國府不會生出吃絕戶的心思?
李惟儉當著林如海的面點檢了那些信箋,內中多是寄與地方知府、朝中御使言官,最高者不過從三品。看著自是不如恩師嚴希堯的人脈,可這般朝臣才是大順的中流砥柱,過得數年,說不得搖身一變,就成了朝堂上的兗兗諸公。
點檢過了,李惟儉果然不曾見到寄給賈雨村的信箋,猶豫了下,問道:“岳父,為何不見寄給賈府尊的信箋?”
林如海蹙眉道:“賈雨村此人,可共富貴,不可共患難。”
此言一語道破玄機!至于林如海當日為何舉薦賈雨村,李惟儉又不是愣頭青,自是不曾問出口。這朝野百官,能臣有能臣的用法,小人自是有小人的用處。
就聽林如海又道:“先前聽聞,賈雨村好似走通了陳宏謀的門路,說不得這幾年就要大用。復生在內府為官,不消與其打交道,此人心性難測,其起勢時莫要開罪了。”
原來早就與首輔一系的新黨搭上了!李惟儉頓時釋然,以賈雨村這鉆營的性子,又哪里會放過新黨這般的大粗腿?隱約記得劇中此人平步青云,后來還歹人抄撿了榮國府,看來是搭上了新黨啊。
當下翁婿二人密談一番,林如海殷殷叮囑,臨了又好似有些幽怨。林如海不曾點破嚴希堯信箋中密語,李惟儉自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因著林如海病重,李惟儉自是不好留在鹽司內宅。這日下晌回返驛館,那晴雯就領著紅了眼圈的香菱尋了過來。
“慢慢說,這是怎地了?”
香菱只顧著啜泣,晴雯就道:“四爺不知,甄大娘自上了船就不大好,起初還道是暈船。誰想今兒頭晌就高燒不止——”
“可請了郎中?”
“請了,只是那郎中說得云山霧罩,只道甄大娘陰陽兩虧,說此番怕是兇險。”
李惟儉暗暗蹙眉不已。那甄大娘過了十來年苦日子,只憑著找尋女兒的心氣強撐,如今尋了香菱,心下圓滿,這一口氣松下,果然病來如山倒!
眼看香菱哭得淚人也似,李惟儉便道:“不妨,我恰好知道一位名醫,即刻請來給甄大娘診治一番。”
香菱緊忙跪下道:“多謝四爺,香菱無以為報,此生甘愿做牛做馬以報四爺恩德。”
李惟儉擺手道:“這話就過了。你是我身邊人,這般事我又怎會不管?”
當下點過吳海寧走了一遭鹽司衙門,將江南名醫徐大業請了過來,為那甄大娘診治一番,非但是陰陽,便是氣血也極為虛弱。
那徐大業便道:“甄家娘子這病癥來得快,待我下兩副藥暫且安穩住。其后須得將養上一、二月,尤其是食補、藥膳不可短了。”
香菱忙問:“大夫,我娘可能去京師?”
徐大業捻須道:“怕是不好移動,總要養好了才是。”
“這——”
李惟儉奉上診金,命人將徐大業送回鹽司內宅。心下暗自合計,甄大娘這一病,香菱怕是不好回京師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