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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還很長，雨還在下，聊天的機會還很多。

    這年輕人就繼續(xù)猶豫地說道：

    “那假設(shè)這個倒霉的家伙，也不是變成了動物……譬如說他變成了某種鬼魂！”

    巡長聽到這里，心里莫名發(fā)憷，他笑道：

    “朋友，這可不興封建迷信哈！大雨天的，別嚇人。”

    “老師傅，你能聽我講完嗎？”

    年輕人懇求道。

    “好，你就繼續(xù)講，我聽著。”

    “我說假設(shè)這人變成了某種鬼魂……他是在一天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那時，他的靈魂是一半已經(jīng)離開身體的狀態(tài)了，他可以用靈魂看到自己的身體。而他的身體也可以看到他的靈魂……接著，靈魂發(fā)現(xiàn)他的身體已經(jīng)快要死掉了！可能是快要餓死了吧，也可能是累死了……總而言之，這具身體已經(jīng)萎縮了，長尸斑了，全身都衰弱到了極點，眼瞧著就活不了了！”

    年輕人顫顫巍巍，完全陷入到自己那絕望的思緒之中去了：

    “但他不想轉(zhuǎn)生，他還想逗留在人世間，而那天可能是閻羅王今天開了個小差，所以……這個靈魂，這個鬼沒有被叫到地府。他看著他的尸體，心想還能不能再進去，結(jié)果他嘗試了一下，便成功地、像是給氣球打氣，像是把水重新注入到袋子里一樣，成功地回到了人的身體中，但這個身體確實已經(jīng)死掉了，救不活了。只不過由于靈魂的關(guān)系……尸體動了起來。”

    “這……嚇人哈！你是說這人要詐尸了？”

    年輕人猛地點頭，腦袋在那瞬間像是折斷了一樣要點到自己的胸口，這精神狀態(tài)不正常的人失神地說道：

    “對的！詐尸了……靈魂回到了身體里，這種狀態(tài)可能像是把水注入水中。他就像是水一樣沒過了他自己即將死去的大腦，也沒過了自己即將停止的心跳，他沒過了那些穿行于身體之間的無數(shù)的血管與肌肉，他更沒過了那些支撐身體的每一塊骨頭，直到把這個身體重新支撐起來。然后，他確實地站了起來，但已不再是原本活人的靈肉為一的狀態(tài)，他像是藝人做皮影戲一樣，強行地舉起了這具尸體的手，他成功了。他強行地抬起了這具尸體的腳，他也成功了。他用新的眼睛蒙在了舊的眼睛上，他也成功了。現(xiàn)在，他強行叫他在路上走路，他再一次、再一次地成功了！那么這樣一種怪物，一種僵尸……若是在過去……那肯定要被驅(qū)邪吧？”

    年輕人問道。

    “這……封建迷信不要亂說呀，很忌諱的。”巡長遲疑了片刻，“但是歷史上應(yīng)該沒有明確存在過的僵尸。古代說殺什么僵尸、詐尸，其實可能只是詐死或者回光返照，或者單純編出來的謊言。要是真有僵尸，那能飛天遁地的東西，沒準能得到大家伙的崇拜哩。除非正英師傅也真的存在，專門來驅(qū)鬼，哈哈，都是影視劇里的事情了。”

    年輕人點了點頭，說：

    “確實。古代的做法是不能作為參考的……那么……”

    他頓了頓，問道：

    “假設(shè)現(xiàn)代出現(xiàn)了這樣的還魂尸呢？這樣一個人還能被人類社會接受嗎？”

    狂風(fēng)在暴雨里放蕩地呼嘯，雨水更急促地打在車窗上，噼里啪啦的響動像是某種野獸的怒吼。

    巡長遲疑地答道：

    “這就太怪了。也許科學(xué)家們會很感興趣的。”

    車已開進了姬水縣的大路，轉(zhuǎn)彎的時候帶起了無數(shù)的水花。

    巡長沒有陪這精神出現(xiàn)狀況的人說更多的話了。他想他大致已經(jīng)了解了情況。

    他打著方向盤，徑直問：

    “年輕人，你家在哪兒？”

    年輕人報了一個位置。

    車便一陣飛馳，在這人煙稀少的小鎮(zhèn)里拐了幾個彎，見到了一條小河。河邊立著一排自建的兩層農(nóng)房。

    巡長停車，年輕人走前又連連說了幾聲感謝。

    巡長沒有立刻離開，他踩下油門后，只往前行了數(shù)十米，在一個拐彎的地方停留片刻，那里可以見到河邊的景象。

    只一會兒，舉著望遠鏡的巡長就看到那個年輕人繞過屋子，走到了湍急的河邊。巡長頓時想到這人舉世孑然、精神狀態(tài)又差，極可能會跳河自殺，正要開車過去阻止，卻看到這年輕人只是從自己的衣服里掏出了一本被包書紙包得很好的書本。

    接著，他毫無留戀地把這書本往外一投。

    書本脫手后，即落進了渾濁的水里。

    而他那雙一直藏在衣服里的雙手終于裸露在了空氣里。上面沒有惡瘡，上面有的是一種正在蠕動的、人類世界所沒有的、來自于另一人間的冰涼的漿流。

    接著，淅淅瀝瀝的雨水從他身邊的樹上緩緩流下，在他蒙著一層銀色的雙眼前，涌入河水，奔向了遙遠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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