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驅狼吞虎-《紅樓鼎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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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被推開后,一位略顯富態、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正是張府管家,張蔚然。
隨手關上門,他緩步走到桌案前,將一張宣紙擬就的清單遞給了張兆麟,低聲說道:“老爺,甄家送的田地都已經劃轉到幾位舉人公名下。該分給那幾位的也送過去了。”
“知道了。”張兆麟淡淡應了一句。
接過清單后他詳細看了一遍,重要內容都記在心中,隨后將單子在油燈上點著,丟進地上的銅盆里,當場燒成了灰燼,片字不存。
這份清單是特意抄錄給他看的,無需保存,真正的賬冊和契書并不在京都府中。
甄家所送田地是這次柳湘蓮被提前召回,并被調離戶部的報酬,張兆麟在其中使了大力氣。
這些田地沒有直接歸入張家,而是掛在出身貧寒但獲得舉人功名的學生名下,以便充分享受朝廷的田賦優免政策。至于“那幾位”,都是為“倒柳”出過力的在京官員。
張蔚然恭敬的侍立一旁,身體微躬,目光垂地。
看著清單漸漸燃為灰燼,他忽然感嘆道:“都說‘江南四百八十寺,未抵金陵一真佛。’甄家出手,手筆果然不小。”
張兆麟瞧了管家一眼,輕哼了一聲,笑道:“這你便錯了。出面的雖是甄家,出血的其實是江南士紳,說不得甄家還先吃了一筆!“
“怪不得呢,還是老爺明鑒!”張蔚然拱手恭維道。
“從此事中你可看出什么?”張兆麟又問。
張蔚然皺眉想了想,微微躬身,低聲道:“老奴覺得,他們怕了這位柳二郎。”
“怕?”張兆麟聽得一愣,隨即搖頭嗤笑:“他們無法無天慣了,何曾知道‘怕’字怎么寫!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刀不架到脖子上,他們還以自己是天王老子呢!”
“老爺,有些最新的消息您還不知道。”
張兆麟作為管家,也兼著耳目的差事,各方面傳來的消息都要經他匯總,篩選出重要的報告給張兆麟。
“哦?說說看。”張兆麟也有些好奇,這次甄家出手的確比以往大方爽快多了。
張蔚然道:“消息是剛從南邊兒傳回的。柳二郎創建緝私營時,封鎖嚴密,內外阻隔,內中是何情形,外人一無所知。短短操練了一個月而已,一群大字不識的泥腿子,忽然就變成了號令嚴明的精銳悍卒,豈不叫人好奇?柳二郎一離開揚州,那幫人便伸手進去,終于探出些詳情。結論是——此子蠱惑人心的手段著實了得!”
“蠱惑人心?這還需要他們費力查?不說別的,光是一份《京報》就叫士林徒嘆奈何啊!”
張兆麟拍腿說道,當真是又恨又羨,這一年《京報》惹了多少事兒!
張蔚然搖頭道:“《京報》雖也蠱惑人心,到底要沽名釣譽,不得不裝的道貌岸然,中立公正,不敢逾越底線。緝私營乃封閉受訓,大為不同。”
“如何不同?”這下張兆麟真有些好奇了。
張蔚然繼續說道:“據說柳二郎對士卒視若手足,待遇優厚,從無克扣,而且對士卒家人也格外照料,送糧送布,端是大方。這且罷了,他還教士卒識字算術,耐心講說道理,舉辦‘訴苦’大會,讓士卒講述自家苦難經歷,常常是滿營士卒抱頭痛哭!種種舉措令得灶戶出身的士卒普遍信了他的鬼話,認為灶戶日子貧苦非是天生如此,乃是因受了惡人奸徒的壓榨欺凌,唯有將其打倒,方能過上好日子。所以緝私營士卒對所謂的‘壓榨者’,如貪官、奸商、惡霸之輩,視若生死仇敵,不僅平時操練用心賣力,每逢辦案,人人奮勇爭先,真可謂不避斧鉞,蹈死不顧!”
“原來如此!這就是他的練兵之法!”張兆麟驚嘆道。心說終于弄明白了,原來所謂的“擅練兵”是這么回事兒!就是嘴皮子厲害!拿現實利益引誘,這可比白蓮教借著神佛之說妖言惑眾更勝一籌!
他很是贊同的說道:“怪不得你說他們怕了,此等邪說若流傳出去,怕是為禍甚巨!”
張蔚然也點頭道:“是啊,柳二郎這套說法,足可推之四海而皆準!天底下的窮人哪個不受壓榨?江南佃戶辛勞終年,依舊免不了鬻兒賣女。倘若沒有地主收取重租,沒有稅吏敲詐勒索,日子當如何?豪門大戶家奴仆女婢成百上千,生死操之人手,時不時就要鬧‘奴變’,倘若都認為主家便是壓榨者,便該打倒,士紳還有何安寧可言?怕是睡覺都不安穩。越是貧寒之家,越是貧苦之人,越容易受到蠱惑。據說已經有人開始傳播這套說辭,所以江南士紳急不可耐的要將他趕回京中。”
張兆麟悚然而驚——倘若這套“理論”被拿去造反,豈不是彌天大禍!
不過他很是不解,說道:“柳湘蓮雖說幼年受了家族欺凌,日子艱難,可他到底是國公之孫,身份高貴,怎么可能為泥腿子掏心挖肺?還和他們打成一片?真是咄咄怪事,令人殊為費解!”
張蔚然也深有同感:“誰說不是呢?南邊兒的人如今視他如洪水猛獸,自己又對付不了,只好像是送瘟神一樣將他送走,還是禍禍京城的好,死道友不死貧道啊。”
“看來此子當真留不得!”張兆麟沉默一會,忽然發狠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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