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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驅狼吞虎-《紅樓鼎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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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會如此想,說明你還未了解此子。”

    張兆麟身子微微后仰,靠著椅背,抬眼望著房梁,似乎陷入回憶中,緩緩說道:“為師第一次聽到此子之名,是太安宮賜婚、樂天郡王千騎相賀,彼時朝堂上暗潮忽起,想必你有印象。”

    “是的,不少人以為太安宮安靜太久,想要動一動。”王汝恒答道。

    “當時陛下亦作此想,應對之法也簡單,恩賞柳湘蓮戶部照磨之職,免得他去軍中搗亂。這原也不算什么,朝中恩蔭官多的是,八九品的微末小吏罷了,也無人在意。此人做的第一件事便出人意料,竟是創設戲捐,從戲子伶人口中奪食。此舉簡直貽笑大方,一時傳為笑談。可等到設籌餉司、建稅卒營,吾等才發現形勢陡變,陛下已深受此人蠱惑,吾等群起反對亦不能阻止。不久他便露出獠牙,悍然十倍加征當稅。”

    說完,頓了頓,張兆麟問道:“若是尋常文官敢做此事,你說會是何結果?”

    王汝恒神色忽的一黯——他不由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曾和幾位同僚共同倡議加征商稅以補國用。建議未得采納不說,此后幾位同僚下場都很凄慘,有的甚至家破人亡。若非恩師相護,自己怕是也早被罷黜,哪兒有今日?

    未作多想,他脫口而出道:“十倍加征,聳人聽聞,喪心病狂無過于此。敢提此議者定遭朝臣彈劾,罷職免官都是好的,甚至還會被栽贓嫁禍,落得問罪抄斬!”

    張兆麟點頭嘆道:“是啊,必是如此。加征當稅之議一出,一時間也是物議洶洶,朝臣交章彈劾,要求誅殺這個喪德無恥的聚斂小人。結果呢?此子竟靠著別出心裁的搜括之術,深得陛下信重,安然無恙度過危機。”

    王汝恒卻搖頭表示異議:“學生以為,柳湘蓮能躲過此劫并非全是陛下信重之故。此人出身理國公府,根底深厚,又最會趨炎附勢,對賈家百般逢迎,被榮國府老太君視若親孫。如此一來,滿朝勛貴誰不給他幾分薄面?縱然心懷不滿,也只當他少年人不知輕重,行事輕浮,不與他計較。否則,朝臣彈劾無效又如何?隨便派出一二殺手,早叫他橫尸街頭、死無葬身之地了。”

    張兆麟點點頭,以示同意他的看法,又接著說道:“于是便有聰明人想出‘借刀殺人’的主意,舉薦柳湘蓮去巡鹽。這想法也不能算錯——京中有陛下坐鎮,到底安穩些,倘若到了地方他還是這般胡作非為,恣意行事,定會惹出大亂子,到時誰也保不住他!可結果呢?”

    張兆麟忍不住拍手驚嘆:“誰也沒想到,不到半年,他竟把巡鹽差事也給辦成了!”

    王汝恒冷哼一聲,冷笑道:“恩師此言差矣。巡鹽的差事,學生以為不僅沒辦成,還遺患無窮!何也?他在長蘆巡鹽時推出‘贖罪銀’,讓一眾貪官交錢免罪,兩淮巡鹽時公然售賣余鹽,大肆招安鹽梟,明知鹽商偷逃鹽課販賣私鹽,也不計較過往……種種行徑,法度安在?國體何存?而且,其執法往往有所取舍,對胥吏、惡霸等宵小之徒從嚴問罪,對高官巨商則網開一面。如今鹽商暴利何曾改變?不過是比以往賺的少些罷了,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王汝恒入仕后一直作為言官,能掙下隆盛清名,自然有股子向“黑暗丑惡”斗爭的心氣兒。

    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為國為民抑或是為自己的功名利祿,其多年來的確如此行事。

    張兆麟很清楚這位學生的“耿介”性子,似乎天底下的事非黑即白,呵呵笑道:“汝恒啊,你以為這些舉措是敗筆,為師卻以為是勝著。你且想,贖罪銀是交給誰的?內帑!贓罰銀呢?戶部!一出京就先給陛下找好處,想必那時他便知此番巡鹽非逾矩行事不可,給自己預留了退路。在兩淮的種種舉動,更遵循‘斗而不破’的原則。鹽商固然恨他,到底沒被逼到絕境,不必同他魚死網破。這等結果對朝廷而言當然差強人意,于他自己卻是最好的——既可向陛下交差,身家性命也得以保全。否則,縱然鹽課增收百倍,自己成了晁錯,人頭落地,有何好處?”

    “對他最好?未必吧?現在得了京營練兵的差事,愈發危險了。”王汝恒搖頭道。

    張兆麟笑著反問:“京營練兵有何危險?你要知道,那些人原本是想讓他去遼東的!遼東大大小小戰役不知凡幾,每次戰歿的都是誰?客軍!客將!柳湘蓮若去了,不死于敵手,也會死在自己人手上。而今呢?縱然京營練兵失敗,最多罷官免職,還能如何?且有消息稱,顧克貞一直想著再把他召回戶部。將來等陛下手頭的銀子不夠用了,定還會想起此人的好處,便是他東山再起之時!”

    “那些人費了這么大力氣才將他趕出戶部,豈會甘心?定會阻撓的。”王汝恒并不認同恩師的預測。

    “阻撓有何用?陛下認定的事,會聽勸么?所以啊,明日便要靠你的奏章,讓柳湘蓮當廷應下京營整飭方案。屆時,他若做的好,得罪勛貴,必死無疑,若做的不好,便是對陛下陰奉陽違,同樣難逃一死!解此大患!”

    王汝恒總算明白了恩師為何要自己寫這份奏疏——這是給柳湘蓮指了條死路,還要叫他不得不走!

    他疑惑道:“恩師似乎對柳湘蓮深懷戒心,是有什么緣故嗎?”

    張兆麟當然不能說是自己收了好處,而且,他也的確有幾分自己的考量,沉吟說道:“此人年紀雖輕,卻是操莽之輩。他設稅卒營,稅卒營便只聽他一人的,連手持圣旨的安王殿下也敢阻止入營;他設緝私營,緝私營就遍布他的黨羽;等他整飭完京營,你以為他不能掌控部分京營了?倘若將來能在疆場上取得一二功績,陛下賞賜爵位,他便是武勛中堅!你看今日滿朝勛貴,哪個不是渾渾噩噩、醉生夢死?誰有此人的眼光和膽氣?朽爛無能之輩好對付,這等后起之秀才最需防范啊!”

    王汝恒心里大為不服,心說你這想的也太遠了,柳湘蓮才多大?還什么都沒做呢!口中卻贊道:“恩師所慮甚是。學生明白了,只有讓他按照咱們指的路來走,才會不容于勛貴,出師未捷身先死。”

    張兆麟點頭道:“不錯。咱們現在是驅狼吞虎,先鼓動他去狠殺勛貴氣焰,待其遭了報復丟了官,咱們正好可以接手。屆時不妨同勛貴做些妥協,對方自然也就接受了,他們也不愿徹底撕破臉,對誰都沒好處。”

    “恩師高明!誠是國之柱石。”王汝恒贊道。

    心里卻想,恐怕到時不僅是勛貴報復,文官也會背后捅刀!

    不過對于柳湘蓮,他心里也很看不慣,區區白身,真玷辱了“侍郎”二字!

    ……

    王汝恒帶著奏疏告辭離開后,張兆麟依舊在書房內安坐,思考明日柳湘蓮會如何應對,是接受還是反對?倘或反對,又該如何繼續施壓……

    “老爺。”忽然響起敲門聲,并傳來一聲呼喚。

    “進來。”張兆麟吩咐道,一聲“老爺”足夠他判斷來者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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