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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翼然亭中，寂然無聲，只飄蕩著賈寶玉如瘋似狂的嘶吼——

    “林妹妹沒了！”“她不是林妹妹！”“我要林妹妹！”……

    這番驚人變故賈家人都習(xí)以為常，而秦、柳兩家女眷俱為之驚訝費解，本已避在遠(yuǎn)處，見此情形，忙主動往更遠(yuǎn)處退去。

    柳芳之妻何氏搖頭暗嘆：“真真想不到，這么位神彩飄逸的俊俏公子，竟是個患了狂癥的，說出去怕是沒人信！”

    亭中留下的都是自家人，賈母早已心疼至極，也不再避諱，緊緊將寶玉摟在懷中摩挲撫慰，又指著遠(yuǎn)處的黛玉溫聲問道：“寶玉，你快給老祖宗說說，她怎么就不是林妹妹了？我瞧著好像是啊，莫不是我眼花了？”

    寶玉經(jīng)過一番發(fā)泄，又得賈母愛憐，神魂稍定，扭頭瞟了那道熟悉的嬌俏身影一眼，搖頭垂淚道：“老祖宗，你忘了？林妹妹身子骨弱，每飯必吃人參養(yǎng)榮丸，未有一日斷過，如今竟不吃了；林妹妹愛使小性兒，愛發(fā)脾氣，愛哭愛鬧，以前總得我去哄才能好，如今她也不使小性兒了，也不亂發(fā)脾氣了，也不哭不鬧了，便是哭了我也哄不好；往日林妹妹與我同行同坐，同息同止，何等親密？如今卻不理我，連她的床也不讓我躺一躺……老祖宗，你說這哪兒是林妹妹？這是明明是換了個人啊！”

    說完，寶玉哀傷欲絕的哭泣起來。

    今兒王夫人借口“身子不舒服”沒來，要是見了此情此景，怕是要把林黛玉恨死。

    其實賈母也發(fā)覺外孫女兒這次回來后變化許多，未曾想變化竟如此之大，怪不得寶玉心疑，忙開解道：“你林妹妹出去半年，自然有些變化，長大了懂事了嘛。你不是也長高了？”

    “只是這樣？”

    寶玉昂著腦袋，目露迷惑，這種說法聽起來有幾分道理，但他還是很懷疑：“可這變化也太大了罷？家里的其他妹妹怎么沒呢？”

    見寶玉仍然不信，賈母無奈之下喚了柳湘蓮過來，面容肅穆問道：“二郎，玉兒是你接走又送回來的，現(xiàn)在的玉兒可還是原來的玉兒？有沒有換人？你如實說來，不得有一字虛言！”

    柳湘蓮心下好笑，虧得老太太一大把年紀(jì)，竟能問出這等荒誕無稽的話來。

    見她不顧尊嚴(yán)的給自己使眼色，柳湘蓮只好舉起一手，忍笑回道：“回老祖宗的話，孫兒對天發(fā)誓，這位林妹妹如假包換！絕對是原裝的！一根頭發(fā)絲兒都沒造假！”

    說的不倫不類，但意思清楚明白。

    賈母瞪他一眼，懶得計較，忙對寶玉道：“聽到?jīng)]有？這下你可信了罷？你林妹妹還是林妹妹！不是假的！”

    寶玉蹙眉想了想，又搖頭，執(zhí)拗說道：“可我想要以前的林妹妹。”

    他使勁兒撕扯搖晃賈母衣袖，撒嬌賣萌道：“老祖宗，你叫林妹妹變回原來的樣子好不好？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賈母的心全系在這命根子上，想都不想，滿口子應(yīng)承，點頭不迭：“好好好！回家咱就讓玉兒變回原來的樣子！一模一樣的！”

    “老祖宗最好了！”

    寶玉心下得意，眉開眼笑，歡喜起來，頭往賈母懷里頂，差點兒把她撞倒。

    柳湘蓮就在跟前站著，一聽這話頓時忍不住了——把林黛玉變成如今這樣兒，這半年費了他多少心思，多少精力？我特么容易么！

    雖說賈母絕無將黛玉改變回去的能耐，可柳湘蓮卻不想黛玉因此事而在榮府里受絲毫委屈。

    他冷笑一聲，大聲喝問道：“都說寶玉聰慧過人，我倒是有幾個問題想請教請教！”

    賈母知他肯定沒好話兒，立刻怒了，瞠目叱道：“你閉嘴！別渾說！寶玉還小！”

    柳湘蓮充耳不聞，直直的死死的盯著賈寶玉，等他說話。

    寶玉覺得柳二郎目光似劍，殺氣橫溢，心頭猛地一顫，很是怯懼，便往賈母懷中躲避。

    但老祖宗就在自己身邊兒撐腰，也不怕柳二郎胡來，他便道：“你問。”

    柳湘蓮朗聲道：“寶玉，你說，一位姑娘，是整日病病歪歪每天必須吃藥好，還是身子骨健健康康不吃藥好？須知是藥三分毒，吃藥可不是什么好事兒！”

    寶玉神色糾結(jié)，猶豫道：“若不吃藥也能無恙，自是不吃藥的好。”

    “好！算你明白事理！”柳湘蓮繼續(xù)道：“我再請問，一位姑娘，是整日使小性兒、亂發(fā)脾氣、沒事就掉淚好，還是大度和善、每天開心高興好？”

    寶玉已知柳二郎意圖，不想回答，可是他到底不是信口雌黃之輩，結(jié)巴著答道：“自然是大度和善、開心高興的好。”

    “我也這么覺得。”柳湘蓮點點頭，又問：“那么，一位姑娘，是不講禮數(shù)、整日和男子貼身廝混，失了名聲好，還是自尊自愛、和男子保持適當(dāng)距離、維持閨閣名譽好？”

    寶玉糾結(jié)萬分，痛苦至極，一張大圓臉都扭曲了：“可是、可是……”

    “別可是！”柳湘蓮呵斥一聲，肅容道：“我就問你，是不是也愿意你迎春妹妹、探春妹妹、寶釵姐姐和男子日夜在一起瞎胡玩鬧，甚至床上同睡，全不講禮數(shù)？”

    這些話原不該當(dāng)眾講，涉嫌玷辱賈家姑娘名譽，對寶二爺?shù)拿曇膊缓茫贿^場間并無外人，賈家誰不知寶二爺行事何等混賬？只是不說罷了。

    “我……”寶玉無話可說，低頭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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