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澗峽跟當(dāng)?shù)厝舜蚵犞螅弥ッ髯钣忻幕ㄊ性诖竽祥T近日樓邊兒上,以玉溪街為最盛。近日樓是位于麗正門城門上的鼓樓,始建于明朝。其時昆明城郭形似靈龜,共有六座城門,城門上皆修有城樓,南城樓名曰近日,是靈龜?shù)念^,面向滇池。北城樓名曰望京,是龜尾,在圓通山后,面向蛇山。余下四座城樓東曰殷春,西曰拓東,東北曰璧光,西南曰康阜。每天一大早,市郊各地的農(nóng)民和小販就會陸陸續(xù)續(xù)扛著扁擔(dān),前后挑著兩簍鮮花,從城外穿過六座城樓走進昆明城內(nèi),匯聚到近日樓的花市來。攤販們在路邊選好地點后便放下扁擔(dān),有的蹲在地上,有的席地而坐,他們在地上整整齊齊地鋪上幾片芭蕉葉,將水靈靈的鮮花攤在上面,便開始了一天的生意。為了遮擋猛烈的日頭,攤販的頭上都戴著碩大的竹編斗笠,每每有路人經(jīng)過,看到滿街嬌艷欲滴的花朵,都會不由得發(fā)出贊嘆,斗笠下黧黑的臉龐便會露出矜持且驕傲的笑容。初到花市時,曾澗峽覺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夠用了,不管是常見的和稀罕的,各色各樣的鮮花都擠在一處,讓人目不暇接。曾澗峽素來愛花,他說得出許多花的名字:茶花、菊花、杜鵑花、朱頂紅、馬蹄蓮、劍蘭,晚香玉、洋牡丹……可花市上更多的是曾澗峽從來沒有見過的品種,這些花朵有的是盆栽,有的是鮮切,色彩紛呈、爭奇斗艷。后來曾澗峽幾乎每天都去逛,買的也多,攤販都樂于跟他多說幾句,漸漸地曾澗峽就把花市上花的品種、習(xí)性、栽種方法都摸透了。滿足了好奇心和探究欲,逛花市對于曾澗峽來說,純粹變成了一種習(xí)慣和消遣。而在花市上,比鮮花更加明媚鮮妍的,是來花市買花的女子。雖然花市上也不乏男士的光顧,可更多的顧客仍舊是愛美的姑娘們。自四月以來,聯(lián)大的女學(xué)生們到昆明已經(jīng)小半年了,雖然她們的人數(shù)不多,仍舊成了昆明城里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線。八月的期末考結(jié)束,女孩子們迎來了漫長的暑假,她們青春作伴,四處流連,足跡遍布昆明城里的大街小巷,而昆明的花市也成了聯(lián)大的女同學(xué)們最愛去的所在。花市雖然開得早,卻要到臨近中午才漸次散去,所以女孩子們并不心急,三三倆倆結(jié)伴而行,邊走邊聊天,不時停下腳步慢慢欣賞。每每看到心儀的花束,她們也并不吝嗇,慷慨買下。好在這些鮮花物美價廉,往往只要幾毛錢就能買回一大捧,幾個瓶子都插不完。曾澗峽正逛著,聽到身后一陣嘰嘰喳喳的嬉笑聲,這聲音讓他莫名覺得熟悉。轉(zhuǎn)頭一看,幾個穿著旗袍的婀娜倩影款款走來,她們每人手中都捧著一束花,梁緒衡單手捧著一束東洋菊,火紅的花朵富麗奔放;楚青恬則雙手握著一束晚香玉,一簇簇黃綠色的小骨朵從深綠色的心型葉片中羞澀地探出頭來;廖燦星手上則是一束粉紅色的夾竹桃,碩大的花瓣飽滿欲滴,嬌俏動人,她時不時便要低頭看上一眼。曾澗峽看著三個正值最好年紀的女孩和她們手里正值最美光景的花朵,只覺得人如其花,花如其人,無比賞心悅目。梁緒衡不知道說了個什么笑話,廖燦星笑得厲害,笑聲分外清脆爽朗,楚青恬則眉眼彎彎,下半張臉躲在那束晚香玉的后面,遮掩了笑容。看到曾澗峽,三個姑娘蹦跳著跑了過來。“先生今天也來買花嗎?”梁緒衡先開了口。“是啊,我這才剛來沒多久,你們倒是已經(jīng)滿載而歸啦!你們也在昆明呆了一個多月了,還住得慣嗎?”三人都笑著點了點頭。曾澗峽看了看廖燦星,小丫頭在蒙自的時候經(jīng)常蹭他的課,許是因為整日苦讀備考,如今看她又清減了不少,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單薄了。“廖燦星,聯(lián)考成績快出來了吧?這次有沒有把握啊?”廖燦星抿嘴一笑,下巴一抬,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還沒出來呢,說是要等到十月份錄取名單才能見報。先生放心吧!我準能考得上!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這么自信啊!”梁緒衡捋了捋廖燦星被風(fēng)吹亂的額發(fā):“你在蒙自聽了先生們那么多課,要是考不上,多對不起先生們哪!”曾澗峽眉眼彎彎:“這話說的倒是沒錯!對了,‘三劍客’他們到昆明也有一陣了,你們見過面了嗎?”梁緒衡搖搖頭:“他們被關(guān)在軍事訓(xùn)練營里,管得可嚴了,外面的人進不去,里面的人出不來,我們?nèi)タ催^他們一次,根本見不著面!”“咱們文法學(xué)院里,屬他們?nèi)齻€不消停,讓他們受受罪也好!”曾澗峽難得開玩笑,幾個女孩彼此看看,都笑了起來。“先生說的極是!”梁緒衡笑著應(yīng)和。“師母的身體好些了嗎?”楚青恬關(guān)切地問到。“昆明的氣候很好,她的病好了不少。”“太好了!周師母是不是快要生小寶寶了?”廖燦星一臉興奮。“說是在十月初,快了。”“好期待啊,不知道寶寶是男是女呢!”女孩子們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告別的時候,曾澗峽把自己和周曦沐新居的地址都告訴了三人,讓她們以后有時間隨時過去玩,女孩兒們開心地滿口答應(yīng)了下來。告別女孩們之后,曾澗峽獨自一人在花市上悠閑地逛起來,花市上的花雖多,可曾澗峽的心頭好只有一種——劍蘭。在北平時,曾澗峽就喜歡種劍蘭,到了昆明的花市,曾澗峽喜不自勝,他沒想到劍蘭竟然有如此多不同的花色,有粉的,白的,黃的,還有紫得發(fā)黑的,他看著哪個都好,哪個都喜歡,常常一不留神就每種顏色都買了一捧。這回也不例外,離開花市,他的雙手都被沾著露珠的劍蘭占滿了。走出花市,曾澗峽并不急著回家,因為他還有一件“大事”要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