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過回來的時候沒帶著什么表情，不過面對眾人還是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看的出來也是受了些打擊。也是，被一個看起來毫無長處的普通少年擊敗，怎么可能落不下打擊？

    德學班的老師拍了拍陸過的肩膀，沒說什么話，他知道陸過現在需要的是靜一靜。

    好在陸過修的就是德行，恢復的倒也快。賢絕的門生可不會因為一些勝負心就失了修養。

    也許是故意給了些時間，張凌辨沒有著急開始下場，他看著場內各處都有對這個結果相互攀談的人，不知道腦子里在想些什么。

    裁判席那邊。

    “乖乖，來頭這么大。我本以為陸過那小書生來頭已經夠大了，沒想到這個凌北游更不得了。孟天地老先生啊，唉……”一向對文人有著些許偏見的仇重犽此時眼里竟然充滿了尊敬。

    “孟老先生上次出山是什么時候，得十年前了吧，那時候也沒見老先生身邊帶著孩子。”盧震義說道。

    十老中唯一的一個老婦人說道：“這個我們也不知道了，只是在有一次拜訪孟先生的時候看到了這少年，孟先生也沒藏著掖著，說自己也順著大勢，收了個徒弟。估計是想傳承一身衣缽吧。”

    “這小子，真有福氣。”仇重犽掃了一眼露止學院那邊，麻衣少年早已坐下。

    當然有福氣，天底下這么多孩子，被孟天地看中的也就他一個。當然，憑自身本事把陸過擊敗了，也證明孟天地沒有看錯人。

    場內有人群的各處還在小聲說著。不過段羽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剛才張凌辨所讀的題目：如果街上有一無賴想要欺占良家婦女，在你想阻攔的時候這個無賴卻道出自己是一個名聲很好的官員家的子弟，又有一路經過的俠義之士看不下去挺身而出，如果他教訓了無賴便會被算賬，如果放之任之良家就可能被禍害，面對這種情況，沒有官家背景的你，要怎么做？

    這題目，不就是半年前的除夕夜段羽在吹落長街目睹的那件事情？只不過題中少了持扇之人，那日的壯漢變成了沒有退縮的俠士。

    這種情況之下，你該怎么做？你要怎么做？你能怎么做？

    包括陸過在內的其他人大抵都想的是先勸架，然后對紈绔和俠士分別說與這樣做之后的利害關系。一方面對紈绔勸講，假如真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了這種不法之事，人心向背不說，上面可能查到你仰仗的府上，到時候得不償失。而且官員名聲這么好，只要紈绔自己改改心性，培養德行，何愁找不到幾房漂亮的妻妾呢？順著這個思路再勸說紈绔改邪歸正。

    另一方面，讓俠士收手。一是民不與官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惹惱了做官的，孑然一身怕是都不安生，何況如果有家眷呢？二是道出俠士的品德自然高尚，但如果不用暴力方能解決，沒有后顧之憂，豈不兩全其美？

    只不過陸過分析的更全面，更娓娓道來，聽上去更有實施的可能性。

    但之后凌北游讓人們懷疑莫不是這少年修習的不是德行，讓段羽更恍惚回到了那日一樣。

    和眾人的長篇大論，頭頭是道不同，凌北游遞上的紙張上面只有六個字：吃一塹，長一智。

    在他輕描淡寫的講述自己的看法時候人們更是震驚：大多數人向來是說的比做的要好的。俠士在大庭廣眾之下擋了無賴的顏面，以他官家子弟的身份尊嚴受得住？不會秋后算賬？也許你們覺得能說動他，想的倒好。現實可不是這樣，他是什么人？是一個已經囂張混賬到在眾目睽睽之下欺男霸女的地痞流氓，套了身金貴的外衣罷了，能慣出這樣的流氓的有著名聲的官員又算得上什么好官？

    是，世間惡人比比皆是，但是如果連表面顯露的惡性都只能委婉屈服，何談讓全天下的人修身養德？你問我該怎么做？當然是要鋪路。題中俠士只是路過的，很大情況是孑然一身來到某個地方碰巧撞到了這樣的事情，教訓完紈绔之后，趁著事情沒有鬧大之前，能逃掉的概率很大。如果他家離的夠遠，山高皇帝遠的，自然不用擔心生事，況且沒點本事怎么稱得上是俠士呢。如果他有家眷，而且就在城內，俠士是出門回來剛撞見的，我就幫著他們出城，不行就把事情鬧大，弄到滿城風雨，一個在意名聲的官員，在這種理虧在先的情況下，是不會有上來把人抓進大牢這種愚笨的想法的，息事寧人是最大的可能。良家婦女那邊也是一樣，能遠離這就遠離，不能遠離的話還是給消息放大，這么多百姓都看著，這個聰明的官員恐怕還會親自派人來道歉。

    紈绔子弟那邊挨一頓重揍，有了陰影，下次他便不敢，如果敢的話看著這次俠士的瀟灑離去下次還會有正義之士敢于站出來的。至于德性這方面，出了這么大的丑聞，光掩蓋消息就得花不少時間的官員回去會不管教他？

    所以全場只有凌北游一個人面對這個情況，是放著俠士教訓無賴不管不顧的。不過眾人聽著這不像最正統的德行，有些激進。

    凌北游的做法有些那日持扇男子的樣子，不過持扇男子做的更直接，自己親手來，也更絕，段羽現在都不知道那個仰仗權勢的公子哥兒還有沒有活在世上。

    親眼看著別人以暴制暴，以師出有名正義的暴行打壓惡暴，并幫助名聲正當的一方解決后顧之憂這算不算有德行？

    顯然，在眾人不知道如何表態的時候十二個裁判給出了答案——算。而且還讓其當上了王戰魁首，雖然這份和倫理綱常背道而馳的言行在之后不知道要發酵多久，有多少人分開站隊，但在此刻，是凌北游贏了。

    不過眾人也再也忘不了，這次在王戰上出現了一個各方面看起來都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少年，放在才俊輩出的十一院反而顯得特殊的少年，此刻還不知道是身為道絕孟天地的唯一徒弟的少年。

    他們只是有了印象，在少年開口那一刻，一切變得不再一樣。管他世俗大道怎么想，我只堅定且從容不迫的表達自身，一己之身便是一路之道，好若天上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