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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死的尸骨被堆簇在鎮子角落,上萬具稻草人被投入鎮中,供枉死的鬼魂附身。
那些稻草人有人形也有虎狀,根據色采的不同,劃分出各個身份,如書生、平民、富戶、乞丐……
孟方不知為什么要在稻草人間設置如此復雜的分類,但也不敢質疑神明的決定。
在神明的偉力下,每一具稻草人都被編寫了新的記憶,他們忘記了死于戰火的過去,并且以為自己是追隨孟方躲避戰亂而來。
重新擁有軀體的冤魂成為新的楊花鎮的鎮民,只當這里是一處不受兵災侵擾的桃花源。
他們感念孟方的引領,尊他為一鎮之長,稱他為“孟老爺”。
孟方仍然記得生前和死后的事,記憶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清晰,也帶來更多的自責和痛苦。
這是他向神明祈禱付出的代價,他默默承受,并將此當做一種贖罪。
生前他沒能守護一方土地,最終為了抗擊敵寇,使得萬千黎民罹難,無數人家失散;死后他終于可以從忠君的責任下走出,將目光更多地投向那些無辜的百姓。
剛死之際,他意識到正是因為自己的死守和焚城,才讓百姓慘遭屠戮;經世和濟民的理想產生了沖突,他幾乎被茫然淹沒。
而現在,他看著那些本該死去的鎮民們再度像活人一樣生活,無憂無慮地安居樂業,思想上的裂痕漸漸得到了彌合,獨自咀嚼記憶的痛苦似乎也不是那么難以忍受了。
可惜好景不長,有一個身份為書生的鎮民漸漸發現了不對,并且聯合了一群人,想要走出楊花鎮。
孟方清楚地記得,神明告訴過他,離開楊花鎮的鎮民將真正地死去。
他害怕了,苦口婆心地勸書生等人打消想法,卻怎么也做不到在不引起懷疑的情況下說服他們。
他無可奈何,不得不念誦神明的尊名,再次向祂祈禱。
紅衣的神明從天而降,聽孟方描述不可收拾的事態,在唇角勾起嗜血的笑容:“你若擔心他們知曉真相,殺死所有察覺者便是。”
孟方驚愕地抬眼。
神漠然道:“鬼死為魙,魙死為希夷。而被魙殺死的鬼,將直接化作希夷,不可觀,不可聞。”
神告訴孟方,成為希夷并不意味著死去,只是無法被旁人看到和觸碰。它們依舊能夠在另一個空間自由自在地生活。
少數人的犧牲和大局的安定相比微不足道,孟方猶豫良久,問神明他該怎么做。
神說:“我將每隔一段時間送幾個魙入鎮,他們會處理掉那些不聽話的鬼魂。而你需要做的,只是將那些鬼魂塞進人形的身軀。”
神曾賦予孟方調動鬼魂的力量,那天孟方第一次主動使用,趁夜間將書生等人的魂魄塞進人形的草扎。
隨后,一隊舉止怪異的外來者進入楊花鎮,書生等人的魂魄在他們的行動下盡數消失。
不久之后,神再度出現,身邊跟著稻草扎成的巨大老虎。
祂向西邊遙遙一指,老虎便化作殘影飛入鎮西后山的竹林。
祂垂眼看著孟方,目光悲憫:“虎妖盤踞鎮外,鎮中人便再不敢離去。這是新的交易,我將賦予你修改記憶的權柄,收回先前予你的身軀。”
孟方答應了這個交易,這似乎是穩賺不賠的買賣,看上去能維持很長一段時間的風平浪靜。
他結合虎妖和外來者的存在,為鎮民編寫了一套有關“山神”和“倀鬼”的邏輯自洽的記憶。
楊花鎮再度安定下來,不過與之前不同的是,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六七個外來者進入楊花鎮。
那些外來者在鎮內外竄來竄去,多數時候是自相殘殺,偶爾也會和鎮民發生接觸。
孟方注意到,扮演書生角色的鎮民總是主動接近外來者,似乎想要探究什么。
失去身軀的孟方隨之失去很多人性,變得更加消極和冷漠。他不再遲疑,屢屢如法炮制,利用外來者處理掉那些不安分的書生。
他也試圖直接封存書生這個身份,但每當產生這個念頭時,調動鬼魂的力量總會短暫地消失。
他漸漸意識到,當初神明與他交易,并非是救贖和恩賜,而是利用和詛咒。
發現真相的隱患潛藏在稻草鑄就的軀體中,記憶會一代代累積,哪怕時時修改,也不過是飲鴆止渴。
那位神明一面品嘗他疲于奔命、焦頭爛額的痛苦,一面將楊花鎮打造成某個別有用途的場地,供那些外來者馳騁。
而他除了接受,別無他法。
日子一天天過去,楊花鎮的希夷越來越多,偶爾會在鏡中亦或光影中顯出輪廓,驚擾殘余的鎮民。
不斷有鎮民心生懷疑,孟方不得不和神明進行第三次交易。
神明將楊花鎮分成鎮東和鎮西兩個部分,鎮東為虛,鎮西為實,以鏡面分割。
希夷被置于鎮東,鎮民被安置在鎮西。
因為生存空間削減了一半,鎮民們不得不日夜交替進行活動,其余時候困居在腐爛的肉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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