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梅狄娜永遠忘不了她六歲那年那個橘黃色天空的午后。 遠處墨綠的地平線上走出一排披著紅色外袍的旅人,每一個都長著陌生的面孔,風塵仆仆地向她的族人祈求幫助。 那些旅人拿出了不少梅狄娜從來沒見過的新奇玩意兒,有一按就會噴火的盒子、能將螞蟻放大到甲殼蟲那樣大的鏡子,還有可以吸附在鐵器上的石頭。 梅狄娜是連神明都偏愛的最聰明的孩子,對一切新鮮的事物都感到驚訝和好奇。 每一個令她費解的物事,她都會問旅人要來仔細研究,卻依舊搞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她問部族信仰的神明,神明不曾言語。旅人們告訴她,那是“科學”,位于神學的反面。 她聽不懂,卻隱隱覺得這是一種比巫術更加神奇的力量,注定會在未來某一天爆發出強大的威力。 于是,在那些旅人向古老的部族告別時,梅狄娜偷偷跟上他們的隊伍,登上他們的船只,離開陸地,去往海對面那個她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國度。 那個國度的神剛被從萬事萬物的中心驅逐,梅狄娜在那里見到了很多令她感到驚奇的事物。 用石頭和玻璃搭建起來的高大房屋,能自動紡紗和織布的古怪機械,無一不讓她疑惑并且著迷。 她覺得她可以用一輩子來研究。 梅狄娜五十歲那年,國王舉國招募遠征的隊伍,目標是她的故土。 梅狄娜已經離開四十余年了,難免對自己出生的地方心懷思念,便順理成章地加入了那個隊伍,作為略通原住民語言的“土著”,為陌生的旅人引路。 她本以為這些旅人和她六歲那年見到的那些人一樣友好,并由衷地希望他們能將科學傳播到那片落后土地的每個角落。 但不幸的是,戰爭發生了。 也許是因為文明不同造成的誤解,也許是因為人性深處的貪婪原罪,遠征的隊伍開始驅趕原住民,占領他們的土地,甚至不惜用殘忍的手段展開屠戮。 梅狄娜目睹滿目瘡痍,感到懊悔和痛苦,卻為時已晚。以那些外來者的偉力,哪怕沒有她的幫助,也可以輕易地為落后的土地帶來浩劫。 “科學”是一種比巫術更加強大的力量,而原住民沒有“科學”。結局早已注定,梅狄娜時隔多年再次呼喚當年的神明,卻再未得到過回應。 她只能孤身一人多方奔走,以求保留下原住民的火種。 她一人的力量微不足道,直到各方輿論向遠征軍施壓,原住民愛心基金會才在不得已之下建立,用以保護原住民的權利。 和平的遮羞布在流膿的創口上拉起,局勢似乎達成了微妙的平衡,梅狄娜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既然巫術和神明救不了古老的部族,那就去擁抱文明和科學吧。 梅狄娜相信,紅楓葉寄宿學校會是原住民孩童的好去處。 當然,在那之前,她必須先想辦法——哪怕借助他人之手——毀掉部落中關于巫術的記載。 時隔多年,她想起童年時的經歷,已經無法判斷巫術的真假。 但她知道那些巫術配方的可怕,一旦引起外來者的好奇或者忌憚,恐怕會有更大的災難發生。 …… 在母親死后,小梅狄娜繼承了她母親的名字——家族共用一個名字在原住民之間是常有的事。 小梅狄娜從有記憶起就沒見過母親,由原住民愛心基金會撫養長大。 她聽人說,母親是紅楓葉寄宿學校的老師,哪怕在大瘟疫爆發期間,也一直在學校內堅守到死。 她也翻閱過母親遺物中的日記,知道母親雖然表面嚴厲無情,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為了能幫助更多原住民孩童適應文明社會,在缺衣少食的環境中生存下去。 小梅狄娜懵懂無知,卻也能透過文字感受到母親的悲憫和無奈。 隨著年歲的增長,她常伴一種與旁人格格不入的孤獨,因此越來越喜歡以自己的認知描摹和想象母親的形象,并越來越敬愛這個未曾謀面的女人。 于是,她對基金會說,她長大后也要當一名老師,像母親那樣引導和照顧學生。 基金會的負責人報以冷笑,她不理解卻也不在意,并在二十歲那年以老師的身份進入紅楓葉寄宿學校。 隨著工作的進行,小梅狄娜逐漸發現寄宿學校并不像她想象得那樣美好。 虐待和死亡時有發生,并且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形成了一種默契,她必須戴上冷酷的面具,一旦被發現藏于暗中的善意,很容易會遭到同事的非議和恥笑。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