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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開城了!”
“不好!他們要出城!”
陣陣驚呼聲于蠻族營地中接連傳出,讓本就已經開始陷入混亂的大軍越發舉止無措。
一連九日了,這種晝夜不止的高強度戰事,不只是城中的雍人士卒疲憊不堪。
作為攻城一方的蠻族士卒無疑更是已經到了極限。
更何況他們還要承受那近乎送死的巨大傷亡。
這種每日從生死大恐怖間不斷游走的無盡恐懼,每時每刻挑動著他們的已然脆弱不堪的神經。
如果不是草原的苦寒早已將他們的意志磨礪得粗壯、堅韌,怕是不少蠻族士卒此刻已經陷入崩潰的境地。
只是這份粗壯、堅韌的意志也是有極限的。
為了烏丸、為了可汗的大業,又或是為了他們自己。
他們可以死!
可以去用自己的軀體去填出那條通往城墻的死亡陡坡!
甚至就連親眼看到本族九大真仙殞命于虛空的時候,他們也沒有陷入徹底的絕望。
因為他們還有可汗。
這么多年來,可汗帶著他們橫掃草原、威逼南狗。
讓他們對可汗的信仰,已經幾乎神明。
他們也堅信,只要可汗在,烏丸就在。
也不會敗!
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他們這份甘愿奉上性命的信仰。
換來的卻是神明從虛空按下手掌,將數萬族中勇士生生抹去。
那一瞬間的信仰崩塌,讓他們仿佛被抽取渾身的筋骨一般,整個人呆愣在這寒冬風雪中。
所以此刻很多依舊待在軍營中的蠻族士卒,不是沒有意識到局勢的不妙。
他們只是忘了跑。
忘了向哪兒跑。
回草原嗎?
可是當初南下時,可汗說此戰不下幽州,誓不回轉,他們信了。
并且為之賭上了一切。
現在……還能回去嗎?
聽著前方傳來的陣陣驚呼,有蠻族士卒抬起空洞的眼眸,望向冠軍城的方向。
過了好半晌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他們在說什么?’
南狗開城了?
那蠻族士卒空洞的眼神,驟然迸發出一陣狂喜。
南狗開城了,那還等什么!
趁機攻進去啊!
鏗鏘!
腰間那柄被他視若珍寶的彎刀瞬息出鞘,張口就準備要招呼身邊族人跨上戰馬。
可一抬眼卻只看到一雙雙同樣空洞的眼眸,正呆愣愣地望著自己的身后。
扭頭回身,便見到前方無數道神色驚恐的身影,有如潮水一般涌來。
“敵襲!”
“雍人殺來了!”
“跑!跑啊!”
嘈雜的聲音有如夏日盤旋在腐尸上的蠅蟲,吵得他腦仁幾乎要爆炸。
并且為之怒火中燒。
這些該死的混賬、蛆蟲!
既然知道是敵襲,為何不去阻敵!
你們根本不配我烏丸勇士的稱呼!
正要出聲呵斥對面那些狂涌而來的身影,可這時身后卻是傳來一股難以抵擋的巨力。
是族長!
被一把擰到馬背之上的那蠻族士卒,望著族長以及一眾同樣迅速上馬的族人。
他神色訥訥道。
“族長,又輪到我們攻城了嗎?”
聽到他這句突如其來的話,族長同樣怔愣了一瞬。
隨后蒲扇大的巴掌,重重扇在他臉上。
“可醒了?”
面上火辣,腦袋嗡鳴間,只聽族長似自嘲、似悵然地沉聲道。
“若是醒了,就走吧。”
那蠻族士卒捂著臉頰,茫然道。
“去哪兒?”
已經調轉了馬首的族長,緊了緊匆忙間收羅的物件,眼神同樣茫然。
“走到哪兒,算哪兒吧。”
說完,望著身后越來越近的潰卒、逃軍,族長的眼神一凝,瞬間堅定。
“不想死,就快點!”
再慢上片刻,根本不需要等到雍人殺到,身后那些慌不擇路的同族馬蹄,就能將他們踏成肉泥。
心念一動間,馬蹄踏動。
身邊的族人也隨之奔行起來。
剛剛那挨了一巴掌的士卒也被裹挾之中,可他此刻卻是帶著幾分惶恐道。
“族長!臨戰潰逃,可汗會怪罪的……”
這話說完,頓時便見一眾同族全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自己。
沉默了片刻的族長,望向遠方那桿高聳飄蕩的王旗大纛,忽然道了一句。
“以后……沒有可汗了。”
夜色之下,族長的聲音有些顫抖。
好在有寒風的掩蓋,族人們并沒有聽出什么異樣。
又或者就算聽出來了,也沒有人會在意。
他們只知道族長說得對。
從始畢一掌拍下,并且遠遁而走的那一刻,很多事情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這自然也包括始畢的生死。
他們沒有可汗了……
不止沒有可汗。
今日之后,或許烏丸……也將不復存在。
就如同這片茫茫草原曾經出現過的無數霸主一樣。
他們烏丸一族,終究沒有逃脫雍人那句‘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宿命。
所以當他們縱馬途徑后方一個部族時,看著那些呆愣愣望著自己等人沖來的同族,他們面色猙獰地厲喝一聲。
“滾開!”
話音落下,其中一名族人毫不猶豫地揮刀斬下。
然后踏著對方的尸體,快速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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