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四節-《人生百態盡在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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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教育學院的人又丟臉了。昨天到體育館比賽廣播體操,這次比賽是金月股份有限公司為慶祝三八婦女節搞的。比賽前,先是請市領導,體委領導分別講話,然后是文娛表演。表演的是老年舞蹈隊的人,這些老年男女穿紅著綠跳起了老年迪斯科,博得觀眾暴風雨般的掌聲。林茜心中就想自己老了未必也就象這些老年人一樣穿紅著綠地試圖引人注目呢?
上午參賽的有二十個單位,教院排在第十八位的,這個數字還是很吉利的。領操的是工會委員金老師,這個金老師叫金秋麗,是生化系的老師,五十好幾了。在輪到第十三個節目時,金老師喊大家出去練一下。一到外面,女人們七嘴八舌,有人說該散開了出場,有人說該出場了再散開,有人說第一排的人伸開手側平舉,其余人不伸手就按廣播體操隊形散開,直到進場時這些女人還沒有停止爭吵,把那個領隊的金老師鬧得昏頭脹腦,不知所措。教院的女職工一上場,一開始還是比較順利,但是做到第五節腰部運動時,領隊的金老師跳過一節,做起了第七節的腹臂運動,隊伍當場大亂,原來金老師說過,就是錯了也要跟著她錯下去,于是有人就跟著錯下去,有人按正確的做,還有的人干脆就站著東張西望。一時間,看臺上笑聲四起,好在前面做完了操的隊已經撤退,只有兩三個隊還在場內,否則,更不知這臉丟到何種程度,這一節做完了,金老師準備做跳躍運動了,才有老師在后面喊:“金老師做錯了。”
場內廣播聲音很大,喊了幾聲,金老師才聽見了,等她改正過來,已是最后一節了。做得這樣亂七八糟的,教院隊只得了八十三分。賽前就宣布,八十五分以上就是優勝獎,八十五分以下就是紀念獎,教育學院爆了個冷門。前年那次合唱還是砸了鍋,左院長在隊伍前興致勃勃地舉起指揮捧指揮,市委領導們一個個正襟危坐在下面觀看,因了田秘書彈高了一個八度,整得合唱團的成員一個個唱得聲嘶力竭也唱不上去,隊員們出盡了洋相,教育學院理所當然地得了倒數第一,把左院長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回來后沒幾天就把田秘書由院辦的秘書發配到科研處去當了編輯。
這天仍然是,院辦主任張祥背了相機來準備照相的,這個相機只在剛進場時照了兩張,他自己都覺得沒有必要再照下去了。一群人出來時,金老師面有愧色地對大家說:“今天怪我。”
大家都不開腔,金老師五十幾歲的年紀,和丈夫都是生化系的元老。她丈夫徐教授是學院第一個正教授,那是個很值得尊重的人。這個金老師能力也很強,但是她的個性更強,凡事都愛出個風頭。看到大家一個個都哭喪著臉,人事處趙處長強裝笑臉安慰大家說:“名次沒什么,重在參與嘛。”
眾人嘴上沒說一句抱怨的話,但是每個人的心中都覺得不是滋味。這些人鼓了一包子勁,以教育學院的師資力量來說,應該是拿個前幾名的,但結果卻是在整個市級單位面前出了洋相,真正恨不得找個地縫鉆下去。
張涵這陣在他二孃家耍去了,林茜只要知道他離開自己出去耍,就要給他把牙刷帶上,吩咐帶他的人,要養成他漱口的習慣。張涵也漸漸不再抵抗了,長期以來覺得吃了飯就漱口自己也舒服些,原來他動輒對林茜說:“我不漱口,他自己會脫。婆婆都不漱口。”林茜對他說過n次:“婆婆老了,沒得牙齒了,當然不漱口了,你現在還年輕,時間還長得很,不漱口的話,痛都痛到你不得了了,電鉆還要在你嘴巴頭嗚嗚地轉,嚇人得很。”他現在已經形成了只要吃飯就要漱口的習慣。人,最容易的是原諒自己,為自己找借口,但一個人應該有些好的習慣,摒棄一些壞的習慣。
這天早上不到七點就醒了,醒來還是覺得很疲倦,又睡過去,起來后煮了開水飯吃了,騎車往東橋那邊轉了一圈。薄薄的霧籠罩著整個城市,圓圓的太陽掛在東方天際的一角,太陽略顯橙紅色,這時候還看不到它的光芒,它是把自己的光芒藏起來了,還是本來就不到光芒萬丈的時候,就含蓄些吧。“在冬天,太陽也是個窮人。”林茜腦子里跳出一句俄羅斯文學里的一句話。
騎了一個小時來到圖書館,幾個人正在議論昨天丟臉的事情。胖乎乎、矮墩墩的陳老師說:“主要問題是年齡不饒人,年紀大了,被人一鬧,就容易出錯。”
小王老師說:“徐祖德(金老師的丈夫)說她:‘你去出啥子風頭嘛,不喊別人領操,你跑去領,出了問題都埋怨你。’金老師說:‘沒有人去嘛。’其實她不去,自然有人去。”
林茜也說:“吵的人太多,都是能人,反而辦不成事,這種時候就要搞專制,我說咋個站就該咋個站。”
老王老師說:“她三年前就該退休了,硬撐著不退,就象李華秀,本來可以五十五歲退休在家享清福的,結果不退,在系里當個主任,大小事情都要操心,結果整成癌癥了。”
李老師得的是卵巢癌,發現時已是晚期了,只話了幾個月。她是個很認真的人,系上的好多老師都找各種借口不愿做事,比方說監考,浪費了時間,又沒得幾個錢,她太體諒系上的人,她總說那些年輕人家里有娃娃,她反正沒事,啥事她都去頂了,結果累惱火了。
小王老師雖然五十多歲,卻還是風韻猶存,也說:“雖說她當到干部在,但快六十的人了,是不該領操。象我自己五十多歲的人,就有自知之明得很。自己做不了碗面子,就往后頭站,上了年紀,再咋個精神在那兒,不管你身體再咋個好,你都沒得年輕人好看。人家年輕,本來就是一種美。今天早晨,電臺廣播,四十多個單位得的都是優勝獎,教育學院等三個單位得紀念獎。你說寫稿子的人咋個這么缺德呢,非把我們教育學院說出來。”
陳老師微笑著說:“一般都不說哪幾個得紀念獎,就說有三個單位不就行了,專門臊皮。”
江燕萍走過來義憤填膺地說:“我們組織獎也該得一個嘛,我們學校最老實,真正去了百分之五十的女職工,其他單位哪個達到了?教委還全部找的學生哩。滌綸廠那些都是選的年輕的,都是二十多歲的,三十歲的還沒得一個哩。我們這兒六十歲的還在里頭跳哩,人家工行的聽說她們得了九十幾分,抱在一起就跳起來了,年齡大了可不可能跳得起來嘛。”
江燕萍只顧自己說得痛快,沒注意到兩個王老師的臉都沉下來了。她們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了。自己說自己老,那是自謙之詞,若聽到你外人說她老了,她心里哪會高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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