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生死之際,原體本就飛快的思維速度可以將這一個瞬間拉得很長。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克隆體能夠清楚地看到多恩灰敗的鬢發和胡須,他枯槁面容上的每一道皺紋,以及其中以無數血淚與仇恨寫下的純然怒火。他清楚,已死者對他說的那些話是對的:現在的多恩依然無比想要殺了他。眼前他便有一個機會,那么毫無疑問,他會這么做的。 但這不是一個“完美”的結局。克隆體在心里對自己說。真正的“福格瑞姆”會這樣做嗎?他會做出這種兄弟相殘的大逆行為嗎? 他為什么不會?已死者的聲音嗤笑著。他做過,不是嗎?你知道的。 可那是墮落者的行為!克隆體在憤怒中反駁。 可你現在就要死了。已死者以戲劇般優雅夸張的語調強調著這一點。如果你死了,那么基于你的生存才能成真的,你所期望的一切都會成為空談。伱的人生就將在此時此刻蓋棺定論,你會成為一個不完美的失敗品,一個污點,就像法比烏斯從前做出的許多其他劣質作品一樣,坍縮為一個甚至不值得注意的實驗記錄。你難道希望這些事成真嗎? 不。克隆體想。我不想——我不會成為一串無用的數據。 多恩的膝蓋已經抵在了克隆體的胸腔上,沉重的質量毫不容情地向下加壓。紫金色的脆弱甲殼在碎裂的同時扎進了克隆體的皮肉當中,但肋骨骨板上的哀鳴令這些“細微”的皮外傷造成的痛感甚至不值一哂。一只披掛著蒙塵的黃金甲胄的巨手扼住了倒地者的咽喉,再有一個瞬間,他的頸椎就會被扭斷。即便原體超常的生命力令他不會在中樞神經被截斷后的立刻死去,無法移動自己的肢體也會令他的生命進入顯而易見的倒計時。在克隆體淺薄的經歷當中,他唯有這次距離死亡如此之近。 既然你不想死,就去做。 已死者惡毒的絮語仿佛就響在克隆體的耳畔,而也同樣是這時,阿庫爾多納的那一聲一直未能被克隆體清晰捕獲的呼喚仿佛終于穿過了海上暴風雨的一葉小舟一般,成功傳達到了他的腦海當中。 這個瞬間,如同狂風吹散了長久籠罩在天空中的陰云一般,下定了決心的克隆體在豁然開朗之間握緊了手中的硬物。強加于培養槽中出生的他的這個世界依舊令人困惑,但克隆體從未有過這種堅定的感覺: 他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做些什么。 他舉起了那只手—— —— 法比烏斯·拜耳在一個瞬間里感到失望,又在緊接著的下一個瞬間里感到欣慰。 此時此刻,他身處于鋼鐵之拳號上防守最為嚴密的中心艦橋上。他花費了很多東西——有形的戰士和武器,無形的人情與債務——才終于令自己成功抵達了納克蒙德走廊戰役上最中心的旗艦里最中心的指揮所中。 為了抵達此處,他已經在鋼鐵之手戰團的圍剿之下變得孑然一身,但無所謂。黑色軍團已經敗退,阿巴頓也已經再次“戰略轉進”試圖回到恐懼之眼,他身邊不剩下任何可被呼叫的增援——但反正,他來時就沒有想到自己可以活著回去。 法比烏斯花費如此巨大的精力來完成這件看似無意義的事,本質上只為了確認一個傳言。情理之中的是,他意識到,這個傳言就如同黑色軍團當中所有軍官,乃至“大掠奪者”伊澤凱爾·阿巴頓所“辟謠”的那樣:鋼鐵之手的原體并沒有真正的“復活”,那些迂腐可笑的機械腦袋只是在另一條路上逐漸瘋魔了起來,一步步地觸碰到了帝國“深紅協議”的紅線,并將他們拼湊出來的那個憎惡智能稱之為“復蘇的原體”罷了。 作為科學家,法比烏斯承認,被放置在這個艦橋當中最中心位置的那個機械造物足夠精巧。即便是以軸承、纜線、杠桿與鋼鐵以復雜的結構拼湊而成,竟然也成功地復現了萬年前費魯斯·馬努斯所具有的一小部分威儀——哪怕僅僅是十分之一。以某種手段復制原體也曾經是他在某個階段所專注過的課題,他因此能夠理解這是多么困難的一件事,哪怕機械與基因之間的技術路線相隔甚遠,也并不妨礙這種理解與共情的自然產生。 但機械終究只是機械,就像他造出的克隆也終究只是克隆一般。法比烏斯沒有放棄,但他也確實時常質疑自己是否能夠完美復制出帝皇所曾經做出的結果。就如同他在復刻原體這一課題上失敗過無數次時所感覺到的那樣,甫一見面,這位褻瀆者便能立刻肯定地意識到:這不是費魯斯·馬努斯。 鋼鐵之手原體死于伊思塔萬五號星。這是不爭的事實。 在近期才再次重組編制形成的摩洛克衛隊拱衛在鋼鐵之手鋼鐵的“原體”周圍,一整個終結者戰斗小組在艦橋這樣的狹小空間內所能爆發出的火力是無法被抵抗的。法比烏斯非常相信,自己的這一個身軀將會在接下來的幾秒鐘內在各式武器噴吐出的能量中湮滅為飛灰,但——一個聲音阻止了這件事的發生。 “停下。這沒有意義。” 費魯斯·馬努斯的聲音這樣說。 法比烏斯·拜耳曾經聽過鋼鐵之手原體的聲音。仰賴于大遠征時期第三軍團與第十軍團之間堪稱親密的聯系,他在遙遠的過去曾經聽見過許多次費魯斯·馬努斯說話的聲音。低沉但足夠清晰,粗糲又不粗野,如同金鐵碰撞交擊,又如同齒輪順滑咬合。他無法形容這種感受,但當他聽見這個聲音的時候,他便非常確信——如同確信眼前的那個空有“費魯斯·馬努斯”一成相似度的褻瀆造物并不是成功的作品那般確信,那確實是第十原體的聲音。 不是對聲紋信號的粗劣模仿,不是對過去語音記錄的剪裁拼接。那就是費魯斯·馬努斯本人在說話。 摩洛克衛隊在無言中放低了武器。這或許也是一件足夠令人感到驚訝的事情,但法比烏斯實在沒有注意力能被分配在這點小事上了。他在驚愕與茫然之中看向那個在最開始時就被判定為廢品的機械造物,不能理解這一切到底是怎么發生的。 “可是,大人。我們應該殺了他。”一位摩洛克終結者提出了如此的質疑,而那鋼鐵造像以超出常人想象的靈活姿態低下了頭,做出了回應: “我當然清楚,但這沒有意義。”造像面部的金屬與機械以一種超乎想象的方式移動著,精妙地模擬著費魯斯·馬努斯本人的表情。法比烏斯意識到,在它動起來、有了神態之后,它與真正的鋼鐵之手原體的相似度在陡然間飆升了起來。 無怪乎那些試圖把機油塞進自己腦子里的庸人會認為這是一次成功的嘗試。法比烏斯在群敵環伺之間依然能夠這么想。而那機械造物在這期間仍在說話: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