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我們不僅沒法準確確定我們現在所經過的時間。”桑托冷靜地說,“我們還沒法在任何意義上確定我們所在的空間。這段時間里我們一直在‘往前開’,但實際上,鑒于周圍單調的景色和鳥卜儀回傳的種類稀少且規律乏味的示數,我們實際上無法確定我們是否在真正意義上‘前進’了。” “……別開這種玩笑。”阿庫爾多納抱怨,“你大可以停車,下去看看,然后你就會看見這輛載具在沙土地上留下的長長車轍。” “我沒開玩笑。”桑托提高了聲音,聽起來有些惱火,“我甚至不確定我們是否在一個星球上——如果我的時間感沒有錯的話,以‘試做品一號’的穩定功率,我們已經前進了三百公里以上,但鳥卜儀和探測器沒有在我們周圍的兩百米范圍內發現任何除了石頭和沙土之外的東西,也沒有檢測到地面曲率。” 在永遠重復的單調景色中執行一種看不到盡頭的重復工作,這種行為帶給人的精神壓力是很可怕的。亞空間環境之內極不確定的時間與空間又嚴重地放大了這一點。如果正作為駕駛員的并不是蓋博瑞·桑托,大遠征時期的鋼鐵之手一連長,經歷過生物煉金術的特種改造又已經死去的一位阿斯塔特,那他或許已經瘋了。而現在,他選擇把這個很壞的消息和他的旅伴分享,或許也是一種在潛意識中試圖向他人求助的危險信號。 很難說阿庫爾多納到底有沒有領會到這一點,但他至少意識到了,現在他們所面臨的情況比原本預想中的還要差。他們本來期望能夠在這片平原上獲得一些可用的補給,然而現在,別提基礎的食物和水了,就連能作為燃料的干枯樹枝或者類似的東西都沒有。石頭和沙土的主要成分也大多是最為常見的二氧化硅,伴隨少量鈣、鎂和鐵的化合物。且不說這對他們完全沒有用,就算這些沙土中能夠分離出有用的碳和氫,“試做品一號”也并不具備進行相應精加工的能力。 它只是一個可憐的虛數潛航用載具,而且是作為實驗品的、功能并不十分完善的原型機。它實在沒有那種力量。 “停車吧。”福格瑞姆的克隆體突然說,“如果四周的環境始終如一,那么再繼續前進也沒什么意義。” 這個建議是對的,但它令阿庫爾多納莫名產生了一種危機感,這種危機感又驅使他本能地提出了站不住腳的反對意見:“說不定只是方向恰好不對,我們還可以調轉車頭試試。” 很可惜,想要進行這種無謂掙扎的只有他自己一個。在阿庫爾多納的話音還沒落的時候,“試做品一號”的車速就顯著減慢了。在所有人因為慣性作用而在座位上產生少許自然的歪斜之際,桑托的聲音響了起來:“你知道,他說的是對的。我們總得留點钷素以防萬一。” “這玩意兒是混動的!我看見發電機了!”阿庫爾多納不滿地抗議,可惜抗議無效。“試做品一號”最終還是在茫茫戈壁上停了下來,被拖行至此的滾滾黃沙構成的尾跡在失去了擾動之后迅速下落,但浮塵不肯落地,在載具背后形成一片發黃的煙氣。在發動機徹底停車的那一刻里,早已經解開了安全帶的福格瑞姆克隆體就像是有一個明確的目標那樣,強打著精神從載具內部打開了后艙門,幾乎一刻不停地從座位上跳了下去。 “等一下——您要去哪?!”阿庫爾多納手忙腳亂地把自己從座椅上的束縛中解脫出來,又在桑托故意很大聲的嘆氣當中跌跌撞撞地離開了艙室。后者的神經接駁沒有那么容易在短時間內安全脫離,因此只勉強從駕駛艙里伸出一個頭來,對著那兩個紫金色的背影大喊:“阿庫爾多納!我在你的動力甲上裝了收信器!你的鳥卜儀能標識出‘試做品一號’的位置!” 阿庫爾多納回應的聲音被紛紛揚揚、沒能完全落地的浮塵吞沒了。桑托只勉強看見對方似乎在前進的過程中回了一下頭,揮著手臂向他比劃了些什么,隨后便又轉過身去急匆匆地向前。桑托很想抱怨兩句,但他最終還是只嘆了一口氣,縮回頭,開始把自己從駕駛座上解下來。 鋼鐵之手一連長并不怎么擔心那兩個一言不發就脫離載具的人,也并不怎么擔心單獨和載具被留在一起的自己。方圓三百公里的附近可能都沒什么石頭和沙子之外的東西,遑論什么能威脅到阿斯塔特的活物。他因此沒有過于阻止他帝皇之子的堂兄弟追著一個原體克隆體四處亂跑的不智之舉,而阿庫爾多納也很快在遺一溜小跑之后,準確地追上了他的目標: “我們不該離開我們的載具太遠!”他跟在那位與他記憶中的原體幾乎別無二致的人身邊,活像一條緊趕慢趕地追逐著負氣主人的小狗,“何況我們就是從這個方向來的,鳥卜儀已經掃描過這個方向了,這里什么都沒有!” 克隆體在漫天的浮塵當中猛然停下了腳步,阿庫爾多納也不得不跟著急匆匆地剎住自己向前的步伐。 四周因為揚塵的存在能能見度不高,而“試做品一號”不久前留下的車轍就在他們腳邊。天空晦暗不明,亞空間的邪惡能量鋪陳于上,向下播撒七彩的光芒,就好像漂浮在幽冥水面上的一層惹人生厭的油膜。克隆體向著阿庫爾多納的方向轉過了身,那些骯臟的光芒落在了他銀白色的長發和肩頭高高立起的金色鷹翼上,仿佛是一種隱秘到令當事人自己也無法覺察的玷污。阿庫爾多納不合時宜地因為這種聯想恐慌了一瞬,但緊接著,他就意識到,身處于同一片天幕之下,自己在對方看來或許也是一樣的。 “我很感謝伱,阿庫爾多納。”克隆體這樣說,“存在于我腦海中的記憶告訴我,我早就已經認識了你,但我的理性也能同樣地認知到,我們是在那個異形所掌控的領域當中第一次見面的。” 阿庫爾多納不明白對方為什么突然提起這件事,也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反應,最后只是傻愣愣地戳在一邊。因為在他看來沒什么好反駁的,于是就干脆把上述的一切全都默認下來,最后仰著頭等著對方說下一句。 克隆體那與福格瑞姆幾乎別無二致的優雅面孔上微妙地掠過了一抹苦笑,但在阿庫爾多納能夠確認那確實真實存在之前,那一抹情緒便已經消失了。他繼續著他的論述:“我很感謝你在第一次見面時就對我報以信賴。我或許只是一個被關在展臺上的克隆體,但我也并非不知道作為我基因來源的那位‘福格瑞姆’身上曾經發生過怎樣的故事。那一個‘福格瑞姆’以他的不完美污染并背叛了整個軍團,我很感謝你在這之后還能對我抱有這樣的信任。”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