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一別再見-《一碗茶的歲月》
第(3/3)頁
向匡騰空掠落,瞥見幾個黑人躲得遠遠的,他轉頭愕顧道:“好像又踢到那誰了。”煙熏妝模樣的高瘦男子摔在草叢里,忍痛抬手往黑人那邊一指,悶聲說道:“不怪你,怪他們。”
有樂伸扇指點道:“趕快去踢那個誰,別讓他急著把妞兒抱走了,不知要慌跑去哪兒?”向匡發足蹬樹,縱躍往上,在高處轉望道:“我也看見了,但在斗篷飛揚之下,不時顯露出其好像沒著衫的樣子,在前邊屁顛屁顛地跑。那是誰來著?”
“羅馬統帥安東尼,渾號‘軍頭’。”信孝顫著茄子說道,“其乃風流人物,不過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終不免淪為落花流水。你看他快要被那個異影追上了,手下雖眾,卻一古腦兒阻擋不住……”
“誰說擋不住?”那個披罩麻布的灰須黑臉漢子往隨從伸遞的粗桿鎗筒抽取一支,驀發沉聲低哼,覷影拋投而出,口中說道,“羅馬軍團還未發威呢!”
“加盧斯,”高處有個肩披灰毛襖的白凈青年拉弓瞄影,提醒一聲。“跟著我的箭投鎗試試。”
赤膊壯漢仰望一鎗飛擲,颯然穿空,貫樹震動的凜凜威勢,難免不安道:“離我很近!你們別跟著加盧斯亂投鎗過來……”我在他懷里窘然掙扎道:“放我下去!”赤膊壯漢摟著我反而跑得更急,在紛至沓來的鎗雨之下慌避不迭的說道:“現下放開你是死定,你瞧后邊鎗落如雨的架勢有多嚇人,即使我已然經歷不少陣仗,每次加盧斯他們紛紛投鎗總要讓我頭皮發緊,想來大概是有老媽遺傳的‘密集恐懼癥’。說來不怕你笑話,其實我們家歷來只出文人,并不適合當兵打打殺殺。然而文人有什么用?我爸爸身為著名辯論家,縱然辯才出眾,馬略那些如狼似虎的手下吵不過他,只出一刀就結束了整場辯論。我媽媽改嫁給溫文高雅的蘇瑞又有什么好結果?西塞羅這廝根本不跟他講法律,仗著手上有權,不由分說就推他上了絞刑架。西塞羅聲稱為此懺悔,卻哪里有過真的后悔,沒看見這廝又冒出來作祟了嗎?此后我終于明白,真理在弓箭和投鎗的射程之內。手上沒兵沒權,有理也說不清,反而被害慘死。你看我兩個爹居然都先后落得同個下場,因而我看透了這一切,終于痛心疾首地領悟到舞文弄墨、徒逞口舌之爭沒作用。我不想再學辯論術,就從希臘半路跑去從軍,當上了騎兵,擺脫了任人欺負的家族命運,而且我不再相信他們的謊話連篇。雖然我對‘共和’沒信心,但也不等于我有野心。從小我就想法不多,一睡醒就茫然,平時很難集中注意力,唯獨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擊敗‘萬王之王’,因為我厭憎有誰這樣讓人叫喚。不過說來好笑,那些忽悠人的家伙說這是羅馬共和國,多年以來我只看見此般古舊破敗的城邦聯盟滿是爭權奪利的坑騙與殺戮,‘共和’在哪里?”
“米洛,”樹下有個率領多名箭士張開大弓的皮色黝黑之人語聲嘹亮地喝問,“你的箭發在哪里?”
悄立山坡上拿著長鎗劍盾的卷發男子亦惑目轉望道:“米洛剛才發的那支箭走偏了罷?”
“沒偏。”亂石叢間顫巍巍立起一位蒼頭老兵,裹著麻布佝僂而行,斜伸拄杖指點道,“米洛的箭從不走偏,就跟他父輩的為人那樣,一貫走在正道上。”
隨著杖梢所向,只見青痕點點,沾灑在落葉間斑駁雜錯。
信孝不禁顫拿茄子驚異辨覷道:“怎竟似是藍血?”
“并不很藍,”樹下有個捧著兩盒東西的花白胡須家伙尾隨察看道,“天青色的汁液沿著異影掠過之處,一路沾留而已。若非細辨,急難覷清。我要拿些回去檢驗,你幫我先捧著兩個盒子……”
信孝顫茄后退,搖頭說道:“我不想拿尸體。”花白胡須的家伙嘖然道:“給你兩個幣,拿不拿?”
“這樣啊?”信孝聞著茄子猶豫道,“購買力還是很低……除非再添加些。”
花白胡須的家伙轉身說道:“那就算了。兩個幣夠我好多天的伙食,你還擺譜?”信孝忙道:“既然你這么小氣,那就一手交錢一手拿盒。長利,拜托別光在后邊愣看,你過來幫著拿盒子,進城后我給你買一雙新襪。”長利捧盒憨問:“多買一雙好不好?另外我還想要一對嶄新的手套,你看這副早都磨破了……”
嗖嗖兩箭飛射,次第插在分布青液沾染之地。高處那個肩披灰毛襖的白凈青年拉弓瞄覷道:“還有斜坡這邊和彎路前面,追著那個方向沾留的青汁投射鎗矢試試……”花白胡須的家伙仰望道:“那個顯然屬于異類,沒想到你能射傷了它。”
“應該不是我們的人所傷。”有個軀形高大之人披罩麻布在樹影里轉望,目中精光凜閃,語聲渾厚朗亮的說道,“似是最高統帥懷抱里那小妞兒先前所為。不知用什么玄奇手段,我覺察到她先已傷了那東西。非但留下青痕處處沾染,甚至使它一時發不出凌厲的銳芒再襲。正好給機會讓咱們趕緊乘隙合力撲上前去圍狙!”
“聊完了沒?”赤膊壯漢邊奔邊嚷,“你們在那邊還忙著嘮閑嗑是吧?我快被追上了……”
隨著一陣陣洪亮的嗥叫,樹叢簌簌搖晃,紛折而倒。林霧間現出幢幢巨影緩移而近,長鼻大耳,獠牙尖亢的模樣映入驚眸,我不由慌張道:“大家快跑,好多巨怪來了!”
“大象而已。”慈祥老頭拾起假發歪戴腦袋上轉覷道,“成群結隊而至的陣仗夠大,看來特里布拉斯這趟有夠下足了本。把安東尼嚇得更加亂跑,惶然奔在象群之中就像受驚的小綿羊一樣。別看他平日裝著作威作福,其實本性無非有如綿羊。”
信孝顫拿茄子提醒道:“你以后別亂叫他小綿羊,以免后果嚴重。”
“我偏要稱他為綿羊。”慈祥老頭抬起兩只手擺在腦袋上做成犄角形狀,口里咩咩而鳴,蹦蹦跳跳地朝赤膊壯漢扮羊取笑,不以為然的說道,“而且還屬于人畜無害的羔羊。自從小時候起,我早就看穿他內心深處的孬相了,就憑他能把我怎么樣?”
信孝聞茄走開,搖頭嘆道:“你要作死,我也沒辦法。”
“常言道‘不作不死’,”有樂剛爬出,其藏身處便被大象走來踩扁,搖扇匆忙奔躥驚嘖道,“誰教特里布拉斯玩這樣大規模的陣勢,當真惹惱了掌握兵權的安東尼,無異于‘作大死’!任憑你怎生提醒,跟他說這些全沒作用,便如明確告訴世人要遭未來大難,人們也不當一回事兒,照樣往絕路上繼續折騰……”
“特里布拉斯又跑來騎象折騰了嗎?”赤膊壯漢在象蹄揚塵彌漫之中邊奔邊嚷,“他也不長記性,當年他們追隨的龐培去非洲騎象,擺出什么大象陣,有用嗎?結果反而害得那些大象死了一路。龐培以為他果真成為東方一些王國的‘王中之王’,遭愷撒打敗之后逃到埃及,被托勒密十三世的寵臣伯狄諾斯刺死。最后他用上大象沒有?著名的法薩盧戰役是龐培和愷撒進行的最大的也是最后一次決戰。龐培集中所有的騎兵列陣,而我從羅馬趕來指揮愷撒的左翼軍團,打得龐培軍團的左翼徹底潰散,其余軍團看到左翼已敗,也不戰而退。結果全軍覆滅。龐培在失敗之后,企圖到埃及尋求藏身之所。就在他乘坐的小船靠岸之時,埃及國王托勒密十三世的侍從揮劍向他的后背刺去,結束了龐培的性命。他指望能用上的大象在哪里?”
信孝聞茄轉詢道:“你也有參加過著名的法薩盧戰役?”
赤膊壯漢未及回答,霎隨塵霧中異影倏近,群象驚躥。他忙跑去人多之處,身后接連有兵士持劍盾被撞飛摜落。長利渾未覺察,只顧在樹邊揭蓋愣看盒內,隨即憨笑道:“里面有兩個公仔。”
一條粗長之影柔伸曳晃,將他揪離歪倒將傾的樹下,放到象背上。我瞥見那影似是象鼻,未及細瞅,象群里有人哈哈大笑:“沒有了愷撒那樣的強勢首領,安東尼一伙只會跟小孩兒們躲在這里玩‘過家家’了嗎?”長利憨問:“那是誰呀,看上去幾乎要高過樹梢的樣子……”信孝顫著茄子轉望道:“瞧這般聲勢浩大,好像是共和派‘巨擎’特里布拉斯。”
“什么‘巨擎’呀?”向匡從高處縱落,將信孝他們推開,提刀凜視,在塵葉飛揚間微哂道,“是個人就說‘巨擎’,司馬家族姻親的那位山大姑素稱‘山巨擎’,羊氏世家也有人自居為‘巨擎’,你不要相信這些。尤其是羊家和邵悌他家,將來我必找機會收拾他們,看誰笑到最后?我跟兄長向雄不一樣,寄居在我家里混飯避禍的那些桓氏遺裔最清楚……”
信孝在他身后聞茄探詢:“三國時期在嘉平之獄中被司馬氏誅殺的曹魏大司農桓范,殃及譙國龍亢桓氏淪為刑家,在西晉并非高門望族。桓彝小時候是不是在你那里住過?后來桓彝南渡,交結名士,躋身‘江左八達’之列,志在立功,曾與明帝密謀平定王敦之亂,使得家族地位有所上升。為避劫亂,桓彝之妻孔憲躲去親戚向家,在你孫女兒那里生下愛吃肉丸的小元子,這孩兒未滿周歲時,便得到常在你家打牌的名士溫嶠的贊賞,因此以‘溫’為名,長大后名叫桓溫。昔因桓彝在‘蘇峻之亂’被叛軍將領韓晃殺害,縣令江播參與謀劃。當時桓溫年僅十五歲,枕戈泣血,誓報父仇。不久江播去世。其子江彪等兄弟三人為父守喪,因怕桓溫前來尋仇,預先備好兵器,令一眾家丁嚴防不測。桓溫喬扮混入江廬,手刃仇家諸子,終報父仇,由此為時人所稱許。桓溫為人豪爽,姿貌偉岸,風度不凡,長公主司馬興男尤其傾慕他,拜為駙馬都尉,并襲父爵。成為晉明帝司馬紹女婿之后,東晉書法家、權臣桓溫三次出兵北伐。宰相桓溫溯江而上,滅掉‘成漢’王朝,病逝時年六十二歲,喪禮依照安平獻王司馬孚、西漢大司馬霍光的舊例,祀于太極殿享奉尊榮,謚號宣武,世稱‘桓宣武’。后來大將軍桓溫的兒子桓玄篡位廢掉司馬家族的晉朝。畢竟世受你們家族影響,他們也是快意恩仇之人,有帳必算……”
“我也是有帳必算,”赤膊壯漢往人多處邊跑邊嚷,“騎象算什么巨人?站在大象背上就敢自居為高人一等,這樣的貴族將來我必拉他們掉下來。剛才誰在混亂間叫我‘小綿羊’來著?”
信孝拿著茄子轉望道:“你以后別亂叫,他聽到了。”慈祥老頭歪戴假發不以為然地嘲笑道:“其實他孬得很。一遇險情,每次都溜得飛快,就像受驚的小綿羊。我要告訴元老院所有人知道安東尼有多孱……”有樂搖扇嘆道:“你不作死,就不會慘死。”
“唉呀,這里有個人慘死于象蹄之下。”赤膊壯漢忽有所見,瞅著趴在路邊不動的蒼頭老卒,愴然悲呼道,“大家快給他報仇,舉兵沖去元老院里面找人算帳,順便查問西塞羅這廝是不是主謀……”
“別玩這手,”慈祥老頭歪戴假發上前亂踢,提足踩來踩去,跺得蒼頭老卒忍不住叫苦而起,慈祥老頭冷哼道,“跟我耍這些街頭訛騙伎倆不好使。多年以前,我在街上轉悠,早就見識過了。畢竟我也算是從低階層下面混出道的……”
長利在象群里叫嚷道:“大家快瞧,我坐得很高。看見似有異影穿掠樹葉間隙,朝你們后邊繞竄過來了!”有樂搖扇邊跑邊望,驚訝道:“咦,他怎么會在大象上面?”
群象紛鳴,長鼻高揚之間,赤膊壯漢抱著我轉頭埋怨:“都怪你們騎象亂折騰,把山林里深藏的妖怪驚擾出來了。你看它的血是藍的……”
“并不明顯,”蚊樣家伙在樹下緊張地撥弄袖弩機括,不安轉顧道,“死圣手下這班‘斥侯’按血液的色澤,自下往上依次分為紫色、天青、灰色以及白色,聽說最厲害的是無色。我猜想它們必是追隨著那些腕間嵌藏的異針尋至,死不甘心……”
我抬腕悄看朱痕轉為微若針芒熒閃,忙問:“似又從林霧間追襲來了,要怎么驅逐它?”
“大象有用嗎?”赤膊壯漢回頭亂望,口中嗤笑道,“你看它們只會四處亂跑。小時候我被‘萬王之王’兒子送來羅馬炫耀的幼象噴了一臉水,圍著欺侮半天,還追到我哭。從那以后我立下志向,將來誓必率兵打去他家,找他算帳。本來我也不想當真費勁折騰,可惜卡西烏斯這家伙就是沉不住氣,他隨克拉蘇戰敗后被帕提亞人追趕,好不容易在敘利亞做個伏擊,卻沒有耐心等候‘萬王之王’兒子露面,就急著沖殺出來,結果只伏殺到一員大將,讓‘萬王之王’的兒子跑掉了……”
信孝聞著茄子亦有同感,在旁點頭稱然:“卡西烏斯此輩子就是這樣。你看看他的經歷,無論做什么都沉不住氣,缺乏耐心。再有才也枉然,敘利亞伏擊是明顯的一例。他本來有機會伏殺日后的‘萬王之王’,卻沒耐心靜候其至。卡西烏斯回羅馬后,對愷撒許諾讓他當敘利亞總督也很快失去耐心。卡西烏斯和小布魯圖斯雖然殺死了當時羅馬共和制度最大的敵人愷撒,但他未能利用形勢對其黨羽采取行動,沒有及時除去安東尼等愷撒派的精英,使之成為共和派日后的勁敵,也為最終的失敗埋下了禍根,這就是卡西烏斯目光的短淺之處。雖然卡西烏斯頗有才華,很快又去東方召集了十多個軍團要打回羅馬,但卡西烏斯卻在非常關鍵的時刻因為誤判形勢而過早地自殺,他的提前死亡使得共和派失去了最后的支柱,腓立比戰役的失敗更加不可避免,畢竟小布魯圖斯后來作戰再勇猛也已獨力難撐危勢。”
煙熏妝模樣的高瘦男子眼圈瘀黑地在后面轉頭惑覷道:“我也有機會變得非常勇猛嗎?”
“有機會,”蚊樣家伙在樹下抬弩掃視暗處,口中說道,“不過要等到那幾個黑人最終勇敢的挺身而出,為保護你而慘死之后,加上一班志同道合的老友先后遇難,使你由于心中悲憤難消,才越來越變得勇猛。根據隨軍親歷的希臘吟游詩人傳頌詠唱英雄挽歌,敘述最后關頭,在馬其頓戰場你親自沖殺上陣,臨終前渾身創傷掛彩無數。面對故人的遺體,安東尼無言地淚落。人有一個成長的過程,你也不例外……”
煙熏妝模樣的高瘦男子未及聽清其言,霧中倏晃出沒的異影驟近,向匡一刀搠空,倉促旋身發腿蕩擊。煙熏妝模樣的高瘦男子慌避不迭,剛躲去幾個黑人后面,向匡翻袂掃來一腳,其勢迅猛。黑人紛亂驚退,煙熏妝模樣的高瘦男子轉頭皺眉而嘖:“你看……”隨即臉挨腿影撂中,摔飛草叢里。
其軀摜落,有樂在草窩里叫苦:“唉呀,你別往我藏身的這邊硬湊過來。”我聞聲轉望,不意異影已至背后。赤膊壯漢似亦同時脊為之凜,抱我慌奔,避往劍盾層層推涌之處。
第(3/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周口市|
游戏|
徐水县|
利辛县|
铜山县|
汶川县|
河北区|
陇川县|
朝阳县|
丹棱县|
金坛市|
扶沟县|
阿坝县|
建水县|
手机|
和顺县|
镇平县|
江永县|
松潘县|
饶平县|
日喀则市|
云浮市|
申扎县|
罗甸县|
南江县|
松滋市|
余干县|
郑州市|
桐城市|
乌兰浩特市|
旬阳县|
修水县|
晋中市|
三台县|
遵义县|
东山县|
江陵县|
呼和浩特市|
容城县|
卫辉市|
乳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