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一劍霜寒-《一碗茶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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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要算舊帳,”權(quán)六低嘆道,“當年沒死絕的那些游魂野鬼,找來要跟我們討還‘十四條合戰(zhàn)’的血債了。”
“沒事兒,我們這兒高手多。”秀吉強自鎮(zhèn)定,轉(zhuǎn)面安慰眾人,尤其對他主公更為溫言有加的說道,“蒲生賦秀、不破光治、陽舜坊順慶他們隨便出動哪個,便可輕松卻敵。”
后邊幾個家伙不安道:“然而不破光治他們都去陪著那個名叫幸侃的大胖子沒日沒夜地打牌呢,聽聞蒲生先前在后園門外被一個形跡可疑的家伙引開了,說是去追那個劍術(shù)厲害之人。順慶這會兒也沒在此……”
秀吉皺起臉說道:“幸侃那邊需要多少高手陪他玩牌呀?如水呢?”后邊的家伙回答:“幸侃顯得心情煩躁,所以增加了更多好手去看著他。如水不放心,也拉著仙石、蜂屋一起去盯著了。日向守已讓順慶去幫忙,加上權(quán)六老爺子那邊的不破、佐佐,因怕仍不夠應急之用,又從園外喚請十河存保也進入守候。而且園子那邊家眷眾多,平日總是要留大批人手守護著……”
“仇家太多了,人手不夠用是吧?”一人笑覷道,“雖說比不上明朝四百多州,咱們這兒若依六十六州算,應仁之亂后你也可以說有六十六國。秦滅六國,招來搏浪錐,你們滅了多少國啦?”
秀吉眼見那人笑得不懷好意,連忙要去守護在目光瘋狂之人跟前,卻剛搶出幾步又軟癱于地,急撐難起,不由變色道:“怎么回事?”我見他望過來,自亦感到頭暈,蹙眉道:“我也不曉得……”
那人哈哈大笑,說道:“你們忒小心了,然而酒里沒毒,花粉也沒毒,兩樣合在一起,才會讓人不適。到底有多不適呢,我沒嘗過滋味。因為我沒喝酒,單聞花瓣飄香,自也翩然若仙。人們不是總想著修真扮神仙嗎,大概這就是仙氣了。”
“誰說我們想要仙氣?”廊下一個漢子怒撲上前,踉蹌跌撞,操起板凳砸至半道,卻先暈頭摔在那人面前。有樂見狀不安道,“津田盛月剛才一直在廊間下棋,怎么也著了道兒了?”
權(quán)六認出那漢子模樣,怒道:“盛月這廝如何會在這里?變成跟秀吉私交的那幫‘髯虜’似的,蓄絡腮須髯有什么用,別以為改扮成這副粗獷模樣我就認不出你……”
有樂伸嘴到我耳邊小聲說道:“盛月確實不應該出現(xiàn)在這里。當初他與哥哥重政與時為長光寺城城主的權(quán)六因為領(lǐng)地合組的事情而出現(xiàn)爭執(zhí),盛月更斬殺權(quán)六的代官,于是與兄長一同被追放。后來秀吉召他前往姬路,改名為外峰四郎并在秀吉麾下出仕。他在秀吉之下屢于進攻備中等戰(zhàn)事中立有戰(zhàn)功。”
權(quán)六轉(zhuǎn)面怒視秀吉,憤然道:“原來他改換行頭藏匿在秀吉之下,這回可被主公發(fā)現(xiàn)了,怎么處置?”光秀搖頭嘆道:“秀吉擅自收留有罪之人,為他賣命。似這等勾當也不知干過多少了……”秀吉苦著臉說道:“四郎,你著急出來干什么?立功心切也不是這樣立的,被別人冤枉你是有罪在身的盛月,我看這回你百口莫辯了。與其被下令自戮,不如拼上性命,直接戰(zhàn)死在主公面前。”
“我正有此意,”那個名叫盛月的須髯漢子一咬牙,撐身欲起,卻先挨一腳踩頭摜倒。他面前那人坐于板凳上,腳踏其臉,笑覷道,“拿什么家伙拼命,小板凳嗎?”
有個小孩哭著搶將上前,拿一把小刀似要拼死相救。秀吉不安道:“雅樂助,你別找死。把家伙給你哥哥,要拼命有他一個就行了。”須髯漢子跟前那人坐于板凳上,隨手一巴掌,打翻那小孩,就勢奪下短刀,側(cè)著頭笑覷道:“拿一把小刀來拼命,你倆兄弟是來搞笑的嗎?”
天正十二年,津田盛月參加小牧長久手之戰(zhàn),因為這次功績而敘任從五位下,此時改回津田姓。弟弟雅樂助隨秀吉家的舊姓木下,戰(zhàn)死于此役。而在戰(zhàn)后家康與秀吉的老妹之婚事,有人說這是蜂須賀小六和盛月的撮合。
“我欣賞勇敢的人,”板凳上那人拿著短刀刮臉,剃掉盛月半邊臉的須髯,順手割下一只耳朵,拈在手上笑覷道,“你們家族自稱曹魏后代,倘如不假,與夏侯淳也算得上沾親帶故,他在戰(zhàn)陣中被射瞎一目,怒拔箭矢,連眼珠子也拔出來了,覺得扔掉太浪費,于是一口吞下。敢吃掉自己身上東西,才叫真勇士。不如你也張嘴吃掉這只耳朵,否則我就去割你兄弟的腦袋。”
那個名叫雅樂助的小孩邊跑邊轉(zhuǎn)望,見到兄長被割耳,血流半邊面頰,那小孩悲憤哭叫,不聽秀吉叫喚,轉(zhuǎn)身又返回拼命要救他哥哥。板凳上那人隨手將他揪翻按倒,踩著腦袋,笑道:“不如我也割下你的耳朵,讓你跟哥哥互相吞吃對方的……”
“這個囂張的家伙是誰?”有樂不禁驚問,“怎么你們一個個跟見鬼似的不作聲,也沒動彈,任由他在鬧?”
“作賊心虛?”板凳上那人披頭散發(fā)而坐,蓬亂的長發(fā)間隙隱約可辨見其面色慘白,映襯一身縞素,狀似厲鬼,旁若無人地揪那小孩之耳欲割,眼光乖戾的笑覷道,“他們不是認不出,而是不敢認吧?滿堂花醉三千客,我只帶來幾人,就把你們?nèi)珖樐蛄恕!?
“住手!”名叫一鐵的禿老頭語聲鏗鏘而出,搶身欲往,卻又搖晃倒地,跪撲在那披散長發(fā)之人跟前,語聲微顫的說道,“冤有頭,債有主。以你的身份,要殺就殺我,不……不可為難小孩兒輩!”
板凳上那人仰面自笑,語聲嘶啞的說道:“叛徒!你也有臉在我跟前說話?自己去一頭撞死,不然我殺了他!”名叫一鐵的禿老頭見其移刃逼抵那小孩耳后,作勢要一扎而入,驚忙轉(zhuǎn)頭撲向墻柱,嘭的撞了一下,滿頭鮮血而跌。板凳上那人嘖然道:“不夠用力。”名叫一鐵的禿老頭掙扎而起,又一頭撲去撞墻。
“拉住一鐵,”眼神瘋狂之人冷哼一聲,吩咐從人紛去拽下名叫一鐵的禿老頭,隨即轉(zhuǎn)覷權(quán)六驚疑不定之臉,蹙眉道,“是不是他?”
“聽聲音像,樣子嘛……”權(quán)六睜大雙眼,神情異樣地辨覷道,“變化很大,不知是年歲增長的原因,抑或別的什么變故所致……可惜長秀沒在這里,不知他看到了此人出現(xiàn),又會是什么表情?”
“能有什么反應?”板凳上那人嘶聲笑道,“一個個表情全跟白天見鬼似的。沒錯,你們是活見鬼了!”
謝頂老頭從庭院轉(zhuǎn)身而返,悄至那人背后,冷不防抬手搧一巴掌,打他腦袋,說道:“裝什么裝?這兒不少人是你家的舊部,清洲這邊許多人亦算得與你沾親帶故,然而我可沒吃過你家一口飯。”秀吉見狀不安道:“老楠,快退開!你不是他敵手……”
板凳上那人轉(zhuǎn)面愕望道:“楠木正虎?然而我知你在松永家吃過他飯,當心久秀大人也來找你算算多年的飯錢。”謝頂老頭抬手又抽他頭,說道:“關(guān)你什么事?久秀死都死了,你怎么不死啊?”抽一下又問一聲:“聽說你早就死了,怎么又跑出來?”板凳上那人挨抽之際,嘖然道:“你們又沒找到我尸體,怎么知道我死沒死透?”謝頂老頭繼續(xù)抽,口中說道:“你不是死在越前刀禰坂了嗎?”
名叫雅樂助的小孩挨著抽不禁叫苦:“為什么總是打我啊?”謝頂老頭嘖然道:“你閉嘴,再忍忍。他總是拿你來擋,手比我快,因而總是不小心打到你臉上,我有什么辦法?”
秀吉掏出短管鐵炮,瞄準道:“老楠你退開,讓我打他一炮。”謝頂老頭欲退不及,被板凳上那人按翻于地,抬腳照頸后一踩,立時動彈不得。有樂不安道:“才一轉(zhuǎn)眼就有三人落到他手上了。怎么這樣厲害呀?”話聲未落,脖頸忽緊,被那人袖內(nèi)曳甩而出的一條軟索纏拽跌滾,亦扯過去。
我連想也未想,急忙伸手抓住有樂衣衫,本要拉住他,不料那人翻腕之下,將我也扯作一處,我一驚欲打,卻先遭抬手掃頰,與有樂一同挨了火辣辣的耳光。那人揪我過來,笑覷道:“哪來的小妹妹,竟有這么勇氣可嘉?我要的牌你也敢搶,跟我叫牌,可知我是誰?”有樂被那人掀翻,踩在腳下,叫苦道:“怎么才一眨眼,連我們也被捉住了……”
那人披頭散發(fā)而笑,渾似沒將秀吉等人紛抬的長銃短炮放在眼里,桀然道:“你們這里祭的是劍神還是鎗神呀?若是祭劍,就不要拿鎗炮出來掛羊頭賣狗肉了。”隨即解開衣襟,自指其胸,冷笑道:“我有備而來,貼身穿戴火藥短管裝束的內(nèi)褂,瞧見沒有?我身上若挨了火鎗,當心連同這幾個男女也陪我爆作一團。而且我先有布置,此祠社之內(nèi)亦藏有火藥,倘若惹惱了我隱匿其間的手下死士,將你們連同祠堂一并炸掉。”
秀吉身后數(shù)人本已悄抬手弩欲襲,眼神瘋狂之人聞言忙道:“都放下家伙!”
“這才對嘛!”板凳上那人笑覷道,“看看你們,連供奉之劍也守護不住,這小破祠堂也好意思叫‘劍神社’?誰說草薙劍已經(jīng)在壇浦之戰(zhàn)沉失于海底?你家先人從哪兒偷來的草薙神劍?我聽聞它又叫‘天叢云劍’,傳說屬于歷代神傳、象征皇位繼承的三種神器之一。八岐大蛇被誅殺之后,從高天原流放的素戔嗚尊在這匹遠古巨怪的尾部發(fā)現(xiàn)了此樣神器。你們家先人以為偷得此劍就有資格繼承皇位,想讓自家后人有朝一天成就帝業(yè),簡直異想天開。到了你這一代,還無恥竊踞我的地盤,卻連草薙神劍也看守不住,既失了神劍,這祠社別叫‘劍神社’了,從此我替你們改個名怎么樣?”
有樂在他腳下問道:“改什么名呀?”板凳上那人碾踩著他,使他臉頰磨擦沙石地板,隨即垂下長發(fā),低覷而笑道:“我在此復興,先前趁雨夜炸平那個地穴,破了你家的龍脈,拿了你們的家傳神劍,毀掉你家的帝業(yè)夢想,此處改稱‘龍興之地’如何?”
眾人聞言紛為動容之際,有樂叫苦道:“不過是一支古老之劍,你要拿就拿去,別再碾壓我面頰磨擦地板,毀壞我俊俏的顏容,變成跟你一樣滿臉傷疤,怎么好意思出來見人?”
板凳上那人眼光一沉,伸小刀抵近有樂之臉,冷笑道:“這就刮花你的臉,你不也變成我此般模樣?”我急動念頭,想到身上揣有一物,悄取在手,正要拿來解有樂之危,不料手剛掏出竹簡殘卷,便被那人看見,頃為變色道:“賤人!你從哪兒得來的竹中殺器?”
我趕在被他搶奪之前,展卷說道:“竹中殺器?當然是從重虎那里得來的……”有樂不安道:“這會兒你別提重虎的名字呀,他們是冤家路窄……”板凳上那人果然發(fā)狠道:“重虎這叛徒是我家的大仇人,我要先取你的腦袋,連同這部殘卷,拿去掛在他家的菩提山城!”
我急依重虎所教之法,晃手展卷,那人似知厲害,先揪有樂擋在跟前,趁我一遲疑之間,伸來短刀,刺我腰腹。我驚忙挪身避刃,那人乘機按翻有樂,騰出手來,探攫如電,抓住我欲展之卷,口中桀然而笑道:“小姑娘,這樣好的大殺器,你還不會用是吧?不如給我罷,我教你怎樣一甩手,頃刻殺光滿庭之人……”
眾人紛為驚呼之間,我使出小僧景虎所授手法,接連晃腕翻卷,腳步變換數(shù)下方位,那人眼見殘卷乍剛易手,又被我綽握而回,他連攫不獲,難抑驚訝道:“什么手段?”我移步后退,耳聽得權(quán)六亦在庭前吃驚道:“越后之龍的獨門手法,她如何也會?上杉謙信是我宿敵,在手取川一役使我備受折辱,這筆帳可不能不算清楚!”
我暗感不安:“糟了,我當眾顯露出他們宿敵的家數(shù),真算起帳來,可要吃不了兜著走……”稍只疏神,手中殘卷已落入那人一攫之間,見我又欲探手搶奪,那人便以另一只手霍然拔劍刺喉,桀然笑道:“白刃在喉,可以不遲暮。美人,你的生命剎那間停止在青春韶華最好的此刻了!”
便在寒刃掠映面頰之際,一人低咳而至,披麻戴孝,從我身后轉(zhuǎn)閃而出,撩刃磕開臨喉之劍,隨即插步擋在我身前,再揮一劍,又磕開板凳上那人復撩之刃,兩人頃交數(shù)招,迅似兔起鶻落,我搶在那披發(fā)之人又被磕擊兵刃的電光石火一霎間,急依景虎所授之法,探手攫回竹簡殘卷,瞥目只見出劍相援的是個面有病容的少年。
那披發(fā)之人離凳欲搶竹簡,卻遭披麻戴孝的少年綽劍橫阻,兩人一齊伸劍交擊,又各自凝刃蓄勢,引而不發(fā)。
披發(fā)之人抬手打個響指,隨花瓣飄撒亂目,倏然又有四人躍落庭前,齊揮刀劍圍攻披麻戴孝的少年。
頃雖臨于寒芒交織,那少年卻自灑然無懼,晃袂出劍之時,隨口吟道:“貴逼人來不自由,龍驤鳳翥勢難收。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吟不過半,已有兩人中劍而倒。剩下兩人欲退不及,又隨劍光濺血踣地,那少年逕將劍勢驅(qū)至披發(fā)之人喉前,口中吟道:“鼓角揭天嘉氣冷,風濤動地海山秋。”將披發(fā)之人退離數(shù)步,撩刃再次交抹,只留一注血花濺落于地,披發(fā)之人翻上檐頭,避開劍芒追撩,在屋脊之上驚怒交加地問道:“什么路數(shù)?”
那少年再揮一劍,看也不看,掠刃抹過肩后那兩個踣身欲起的劍士喉下,隨著兩軀怦然摜倒,吟詠方畢:“東南永作金天柱,誰羨當時萬戶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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