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阁_书友最值得收藏的免费小说阅读网

第五十二章:落魄江湖-《一碗茶的歲月》


    第(1/3)頁

    人生當中的許多情景,霎如白駒過隙。回想年小的時候,在將軍府一進一出,到了出府離開之日,回首起初剛進來那一天,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永祿八年,府中生變之后,我被師傅接去清水寺,仍然暫且留在他們那里,繼續學茶藝。

    有一天深夜,我見到那個不知所措的少年和尚被一群神色緊張的家伙接來山上的茶廬,他總是不知所措的樣子,就算沒出什么事情,也是這樣子。我初入將軍府之時,在他哥哥身邊見到他,那會兒他就這樣。師傅說,他叫覺慶,從小就在興福寺出家。

    興福寺大約在唐代傳自中土,起初由鏡女王建寺。此后,成為南都七大寺之一,人才輩出。平安時代兼管春日社,威勢更盛,擁有龐大之莊園與僧兵。隨著義輝他們家族的時代步入式微,由于兵亂頻仍,僧眾紛紛自立門戶,莊園又多遭豪強收掠,故寺勢逐漸衰落。

    因為覺慶的哥哥當上了將軍,義輝被選中成為強勢家臣手上的傀儡,身為弟弟,覺慶自幼就被送去一乘院當和尚。大概他從小就不知所措,因為一直任由別人擺布,命運向來不由自己掌握。

    我還看到有兩個更年小的和尚跟在他后面,師傅說:“兩個都是他弟弟,大一點的那個是擔任鹿苑院院主的弟弟周暠,小一點的那個弟弟叫周皓。他們的生命都處于危險當中?!?

    覺慶的哥哥義輝將軍被謀害后,沒多久他兩個弟弟也被殺害。義輝將軍的近侍藤孝設法救出處于險境的覺慶,他不知所措地在我父親的幫助下,由我家翁信虎公陪伴逃往甲賀郡。在這場他家的變故中,我失去了父親。

    記得老家翁信虎公在我父親冢前唏噓流淚,喃喃的說:“這是什么樣的父子呀!我幫助義輝和他弟弟,我兒子卻支持他們的敵人久秀和三好三人眾,一步一追殺,四處亡命……”覺慶不知所措地在墳前念經,直到被我那老家翁打飛他的木魚,老家翁嘆息道:“踏上了這條路,你不再是和尚了!”

    從此,這個名叫覺慶的和尚不知所措地踏上了一條除了任人擺布就是逃亡的命運。后來他寫了一首漢詩,表達他平生無盡的哀愁:“落魄江湖暗結愁,孤舟一葉思悠悠。天公亦憐吾生否?月白蘆花淺水秋?!?

    痛失了兄長義輝,又失去了弟弟周暠和周皓之后,這個自幼被送去剃頭的和尚不再叫覺慶。永祿九年二月十七日,覺慶還俗,改名義秋。在甲賀的惟政和伊賀的義政斡旋下,六角父子同意讓義秋住進野洲之村落,在此號召天下。然而義秋等了很久也不見有能夠協助他上洛的諸侯出現。他兄長那位綽號“越后之龍”的好友每當要出兵上洛,就被我家那位大膳大夫信玄攪局、死死拖住后腿。身為關東管領、聲言一生忠于義輝將軍的“越后之龍”謙信公,最終一事無成。

    永祿十年十二月義秋移居越前,住進義景家族給他提供的一乘谷,棲身于安養寺。義景連日舉辦宴席盛情款待,絲毫沒有著急上洛的樣子。其實義景正為越前的一向一揆煩惱,同樣也無力上洛。永祿十一年,義秋在越前舉行元服禮,由義景給他加冠,宣示成年。并且認為“秋”字不吉利,改名義昭。義景家臣光秀為他奔走四處,最后建議尋求信長的幫助。心急火燎的義昭于是請求信長出兵。次年,清洲軍護送他順利上京,三好三人眾退出京都。朝廷封義昭為征夷大將軍,同時敘從四位下的官位。流放對暗殺義輝持縱容態度、慫恿皇廷封義榮為將軍的前久大人。

    然而信長有他自己的想法,他不愿再恢復舊時代。最終被信長放逐后,雖然室町幕府已經滅亡,義昭卻不愿就此善罷甘休,他要重新上洛。義昭依然長期保持著征夷大將軍的官位,痛失了好朋友義繼之后,他移駐紀州的興國寺,依然保持著被流放以前的權威,甚至對京都五山的住持還有任命之權。為避清洲軍追擊,又移駕到輝元轄下之地,在一個名叫“鞆”的地方開設流亡幕府,史稱“鞆幕府”。

    此前輝元家族并沒有要與信長為敵的意向,他們只是派遣了安國寺惠瓊,去充當信長與義昭之間的交涉調停。在信長麾下的秀吉與惠瓊進行和平交涉期間,義昭由若江城逃難。后來信長倒是對義昭回歸京都之事作出了承諾,義昭卻得寸進尺向信長提出歸還人質的要求,結果交涉破裂。之后義昭向惠瓊表達了想去輝元領地的希望,但被惠瓊拒絕。原因很簡單,如果接受了義昭的投靠,輝元家族必將引來殺身之禍。自感無法再麻木下去的義昭乘船冒險,突然進入輝元轄下之鞆地,這一步險棋就迫使輝元家族不得不表明立場認真站隊。

    義昭向鞆的移動,使一直保持中立的輝元家族迫不得已擺出了反信長的姿態。同年十一月本愿寺顯如與輝元家的元春應義昭的要求舉兵上洛。信長由此找到了進攻輝元家族的借口,命秀吉、光秀征伐輝元。經過一進一退反反復復的拉鋸戰,信長勢力一步一步地向輝元領地擴張。

    為策應顯如和義昭,“越后之龍”謙信在手取川之戰擊破清洲軍,但謙信公隨即死去。就連最頑固的石山本愿寺也因力竭難支、不得不投降信長,清洲勢力達到鼎盛。此時義昭身在鞆地仍然發出無力的呼喚。而光秀麾下家臣中諸如伊勢的貞興、蜷川的貞周等人多為昔日室町幕府的幕臣,他們念念不忘舊主,聽到了義昭無力的召喚。我家滅亡的那陣風雨飄搖驟劇之際,我不止一次看到這班昔日曾與我家翁一起陪伴義輝將軍的老伙伴流著淚對光秀說:“人不能忘本。”

    然而時勢一變再變之后,沒想到最終我遇見的當初那個年輕和尚覺慶,后來又當了和尚。秀吉成為“天下霸主”的年代,義昭辭去了征夷大將軍之職并且重新出家,法號昌山。為撫慰之,會做人的秀吉讓朝廷給予其與皇族同等的待遇。往日的將軍感慨萬千,十幾年的流亡生涯早已削平了復興家業的雄心壯志,義昭再次出家。他跟我說:“已奮斗過,輸也無憾了。”

    這個從前叫覺慶、后來叫昌山的老和尚盡力為秀吉與義久家族之間講和的時候,我也來到了義弘身邊,在殿堂前做完勸說歸順的表面表演之后,義弘和幸侃拉我去他們家后園里面,我們一起緊鑼密鼓地進行應對即將開始的“九州征討”作戰籌劃。那段日子,我通過跟隨身后的正純,秘密與家康身邊的正信保持聯絡,我們不希望九州被秀吉吞掉。要幫著義久兄弟先打疼秀吉這個“天下霸主”,然后通過講和謀求表面歸順。這個策略,就是家康“小牧長久手”的策略。

    義弘和幸侃布下殺陣,以勇猛的穎娃家悍將、年僅二十九歲的久虎之奮戰而死,搏殺十河存保等諸多秀吉與四國聯軍名將,嚇得有勇無謀的仙石秀久拋棄諸將一路逃回四國。被這般丑態所震怒的秀吉,沒收了秀久所有領地,放逐山野。后人大多以“天下第一的膽小鬼”來責罵仙石秀久。然而秀吉養子秀次、甚至還有愛將堀秀政在“小牧長久手之戰”又何嘗不也如此落荒而逃?

    從前叫義昭的老和尚昌山在促成秀吉與九州和解的期間,對秀吉的印象又有所改善。秀吉還給了他一萬石封地,他十五年的歸京夙愿終于得以實現。從此昌山常跟著秀吉出征。放棄了“征夷大將軍”稱號的昌山隨秀吉轉戰各地,成為世人眼中武家之棟梁。慶長二年因腫瘡之病去世,享年六十一歲。

    “幸侃不靠譜,”信包抹了一下俊俏小胡子,起身拿了半瓶紅酒,取幾個杯洗了洗,分別置于我們跟前,倒酒時冷笑道,“身為九州那邊的家臣,我看他也跟我們這邊的秀吉差不多。讓人信不過!”

    “可你這番酒不就是秀吉送的么?”信照拈杯品嘗紅酒,咂嘴說道,“他送你一箱,才送我幾瓶。對你夠意思了!”

    “幾瓶紅酒就能把你收買了么?”信包以瓶就口,飲掉剩余的酒,翻了翻眼,夾煙卷兒落座,說道,“他送一車,我也信他不過。這些人跟譜代家臣不同,他們都投機得很。只有譜代,才是跟我們綁在一條繩兒上的螞蚱。不過這年頭的譜代,也越來越不靠譜。分封到了外面之后,個個脫韁之馬,不野也野了,誰能拴得牢他們?”

    “送了我兩瓶,”長利伸著手指,小聲對我說。我瞥他一臉心滿意足的樣子,只是抿嘴微笑不語。信照拍長利一下,笑覷道,“都跟長利這樣就好伺候了。信包不好伺候,似乎也對譜代家臣頗有微詞,你不會是暗指分封越前的權六老爺子罷?他一車一車的地方特產和親手做的腌菜沒少拉回來給你吧?拉我那兒擱著成堆了……”

    “送了我兩車,他做的腌蒜頭和辣韮很好吃?!遍L利伸著手指,心滿意足對我說。我瞥了瞥他,只是抿嘴微笑。信包伸嘴到爐邊點煙,搖頭道,“算了,先不說這些了。誰忠誰奸,不寫在臉上。板蕩識賢臣,日后見真章。”

    信照納悶道:“吃喝這么高興的時候,你為何忽有這番感慨之言呢?”信包吸了口煙,吞吐煙圈兒成串飄浮而出,仰著頭說道:“你就當我喝多了啊,有時候我覺得那些被流放的才是真忠心。林秀貞、信盛、以及信正的舅舅一家,還有那個說趕走就趕走,說召回來上戰場就乖乖回來當炮灰的丹羽勘介……你看看林秀貞、信盛,給我們家干了一輩子,如今一把年紀了,凈身出戶,趕他們走,可有怨言?無非哭著離去,流落在外,多少老年人熬不過一年半載就病死于山野?尤其是信盛,他可是曾經侍奉我們家兩代的老臣。信盛用兵冷靜,常被委以殿后的重任,因為善于指揮撤退中的部隊,與擅長進攻的勝家權六并駕齊名。早從桶狹間之戰在善照寺寡兵與義元大軍奮戰以來,參加我那位當家兄長指揮的所有戰爭,幾乎從無缺席。自從伊勢長島對戰一向宗徒顯得力不從心,然后又久攻不下石山本愿寺,信盛及信榮父子兩人竟被流放山野,信盛熬不過一年就死去,才五十五歲?!?

    “自從三方原增援家康大敗開始,信盛的運氣就不好啦,”信照夾蝦肉球兒給我,也放一顆到自己嘴里,咀嚼道,“從那次起就急轉直下。信盛率領三千兵,去三方原支援家康,看到甲州軍攻勢如此猛烈,信盛率先撤退,致使平手泛秀陣亡,一門死絕。這之后信盛越來越沒膽氣了,什么叫‘奪氣’?這就叫‘氣為之奪’。當然我們兄長對他不滿,也是積少成多。后來信盛在流放中死去,兄長反而過意不去,又將他兒子信榮召回來,讓他返回仕奉信忠。古人常說‘伴君如伴虎’,你看史書上那些朝代,動不動就砍腦袋、甚至滿門抄斬、株連多少族,咱們兄長只是把這些人流放,相比起來算仁慈多了。”

    我小聲問道:“前次聽秀吉告訴有樂,還以為剛剛發生沒多久呢,怎么他竟死了呀?”信包拈筷子啪的敲開信雄朝我腳邊晃近的大腦袋,說道:“差不多快一年有余了吧?有樂出去跑一趟回來,還以為信盛、林秀貞他們仍在家里呢。糊里糊涂,懵頭懵腦,對誰的死活都從來漠不關心。你知道他小時候有一陣子去跟義昭那個弟弟玩耍得很好,結果那個玩伴被殺了,他一點反應都沒有。既不驚訝,也看不出悲哀。就那誰,你還記得嗎?叫周暠還是周皓那個……”

    “周皓應該是小一點那個,”信照夾蛙肉放我碗里,吮著筷子說道,“記得我那時也跟其中一個玩耍過。想不起來是周暠還是周皓了,總之他們倆人很相似。義昭這兩個年小的弟弟竟然全都被久秀他們殺了,也真夠狠的。我聽說是義榮叫人殺了一個,久秀也誘殺一個。后來久秀的手下追殺逃出京畿的義昭,還跟你父親和信虎公干了一仗,聽說很慘烈的是吧?”

    “率隊的是柳生宗嚴,”信包擱箸抬眼,向我投來若有感觸的目光,說道,“我聽聞他不忍趕絕,目睹了你父親‘筑后守’大人力戰中銃,仍然浴血奮戰,掩護信虎公與義昭撤離。據說宗嚴突然出手,斬殺了同行的刺客,一個不留,揚長而去。后來不知怎么走漏了風聲,被久秀猜疑,還給宗嚴穿了小鞋,沒少吃苦頭。我兄長聞知你父親如此身故之事跡,當眾竟紅了眼圈,眸中有淚花。從此在他心目之中,你的份量似更不同?!?

    柳生莊的莊主宗嚴,并不甘于只在垂柳蔭下做一個土豪。他曾是陽舜坊順慶及后來三好長慶的家臣,與三好家翻臉后又成為信長進入久秀領地的向導。宗嚴與久秀屬下的多武峰眾徒作戰時被射中拳頭,隨即在返回柳生谷的歸途半路墜馬生命垂危。那時我和流浪的家翁信虎公遇到他,陪伴他至痊愈。聽聞其長子嚴勝于辰市合戰中被鐵炮重創后無法揮劍,備受身心創傷打擊的宗嚴退隱。但其實只是托病引退而潛心研練劍法,宗嚴起初向“一刀齋”學刀,其后跟隨“神取”學劍。自從遇見劍術大家信綱,宗嚴先敗于其弟子豐五,隨即請求與信綱再戰,敗于信綱。從此宗嚴心悅誠服,成為信綱的弟子,不久后領悟“無刀取”的奧秘,成為畿內第一的劍豪。

    他第五個兒子宗矩日后成為兵法大家,起初在我身邊,隨后成了秀忠的劍術師傅,跟隨將軍秀忠一同出兵征戰,守護在他的身旁,深獲信任,受封從五位下的官職,負責監視各諸侯。宗矩晚年仍持續受恩賞,官階晉升至從四位下,領地達一萬二千五百石,得以位列“大名”。秀忠去世后,因見我出家無聊,宗矩親自拉來一車我喜歡的書籍,還讓他的友人澤庵幫我將這些有用的書推而廣之。

    我很高興,畢竟這些書急難找齊,其中主要有明朝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內閣次輔徐光啟的農書,尤其是我覺得對老百姓很有用的《甘薯疏》以及水利、樹藝、蠶桑、牧養之類著作。我委托澤庵盡快將《甘薯疏》抄錄寄給九州的義弘兒子忠恒家里。后來聽說他們薩摩那邊種薯越發出名了。

    秀吉家族徹底滅亡后的那一年,家康賜封為武士、俸祿二百五十石領地的英國水手威廉·亞當斯去琉球逛一趟順便如獲至寶的帶回番薯,并由平戶英國商館長理查·考克斯在我們這兒成功栽培生長,其實并非最早,那是英國人吹的。九州那邊老百姓早就種薯,幸侃最愛吃。義弘兒子忠恒他們派遣家臣吳濟去征服了琉球后,就更不缺薯吃了。其實薯早就從琉球或者別的地方悄然傳去了九州,然后蔓延四處了。稱為“地瓜”的東西甚至當我年少時候在清須鄉下也見過,還吃了它的葉子。而在甲州,我們山上還有形狀各異的薯,用糖煮很好吃。

    大約在寬永十年,時為明崇禎年代,徐光啟去世。在他編譯的歷書中,他引進了圓形地球之說,介紹了經度和緯度的概念。他根據第谷星表和傳統星表,提供了第一個全天星圖。當時我懷著嘆惋的心情翻看了徐光啟參加編譯的《測天約說》、《大測》、《日纏歷指》等書,其中有他和利瑪竇共同翻譯的《幾何原本》,以及他撰寫的《勾股義》,可惜我看不明白。就轉頭笑問阿福:“什么是‘勾股’啊?”身后這位詭異的老女唯唯喏喏,抱著我的小狗一臉懵然。年幼的由羅在奶媽阿福懷里天真地舔著爪,隨即向我吐舌兒。

    阿福在我面前就是這樣,總顯得比那只名叫由羅的小狗還乖。然而我知道,她在別人跟前作威作福。

    宗矩也著書,同車給我送來的就有他寫的“兵法家傳書”和“玉成集”,這些我倒是能看懂。其實他在治政與計策上的成就和貢獻遠遠大于其在劍術上的造詣,秀忠的兒子家光在計略上有疑問時都會去詢問。這也是其受到寵信的緣由之一。世人則多數將他看成惡吏。

    “信照跟宗嚴也算是半個同門,”信包抹了一下俊俏小胡子,隨即吸了吸煙卷兒,吞煙吐霧道,“聽說他跟‘一刀齋’學的刀法。你那叫‘一刀流’是吧,信照?”

    “不提這些了,”信照擺了擺手,忙著夾菜到我碗里,搖頭說道,“我就砍瓜切菜行。咱們家這些小孩都不愛打打殺殺,其實信忠跟他爸爸也不怎么喜歡攻這兒攻那兒,不過我們從小沒了父親,周邊群敵環伺,處境又險惡,我哥從小當家,他也是逼出來的。其實他本來比誰都愛四處去玩。”

    “走上了這條路,想全身而退就很難了?!毙虐嫾t酒,嘆了口氣道,“就好像你家那個勝賴,他就是騎虎難下。本來并不爭著當一家之主,偏偏讓他來當家了。結果別人不服,他又沒錢可用,取天下取不成,唯有坐以待斃。就算他想投降都不行啊,即便想講和也講不成,家中其他人不允許他示弱,我那位當家哥哥也不接受……唉,我們替他憂心沒用,這個局面難以善罷?!?

    我并無求他們為我家那些人說情的想法。在那位眼神瘋狂的哥哥跟前,其實他們說不上話,就算說了也沒作用,反而難免要使他們自己處境難堪。我知道即使歸順或可避免家破人亡,勝賴身為甲州之主信玄子嗣,他寧死也不會做此抉擇。況且我聽說信長不允許勝賴他們歸降,還明確下令不許高天神城里被圍困的甲州將士投降,讓三河方面致他們于死地。

    我只想去勝賴身邊,設法幫他阻止開戰。就在暗轉念頭之時,聽到外邊有人叫喊:“快看怪鳥!”信雄晃動大腦袋而出,往庭院尋聲覷去,隨即又轉返,拉我之手,招呼道:“快跟我出來看怪鳥。信照、長利,你們也出來瞧瞧那些是什么大鳥來著……”

    “想是傳說中的鴕鳥,”我被拉去廊外,鞋還沒穿好,旁邊就冒出了一些好奇的家伙,聚在庭院觀鳥談論。信孝從股后拔個茄子出來,伸去喂鳥,說道,“我聽信澄那邊幫他養駱駝的家伙說,鴕鳥大概就是這種形狀……”

    “想什么呢?”貞清趕著那些怪鳥穿庭過院,搖著頭自感好笑道,“哪來的鴕鳥?這是西班牙商船送來的火雞。昨晚你們才吃著它們的肉,今兒轉眼就不認得它們本尊啦?”

    “火雞長這樣?”就連信包出來一看,也驚訝道,“這副尊容真是太丑了。沒想到它們長這樣難看,你們看那嘴和下巴還挺惡心的。毛稀稀拉拉,皮也皺皺巴巴、疙疙瘩瘩……昨天我直接吃火鍋里的雞肉,沒瞧過其生前完整形狀。要是先看到它們整個樣子,我就沒胃口了?!?

    “吃都吃了,還要選美呀?”貞清趕雞道,“番鴨你們也嫌丑,不是照樣吃得很香?別光看熱鬧,過來幫忙!我要把這些雞趕去給阿市那邊,還須分出一兩撥順便送去給阿犬殿,以及犬山殿……”

    我趁幫著趕雞,一路琢磨怎樣開溜。即便不太舍得就此離開這家人,卻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正穿廊過院,忽見前邊有一幫家伙伸著脖子在假山石頭上往高處爬著眺望,有人指著某個方向說道:“信正的小祠著火燒掉了!”我聞言轉覷,然而從這邊望不清有無火光煙焰。一人提桶匆匆跑過,叫嚷道:“還愣著干什么,趕快去幫著撲火……”貞清趕著雞問:“怎么回事?”

    “他的書全燒沒了,”一個提桶的家伙往魚池里勺水,說道,“還好他沒事兒。不過也沒什么損失,里邊只堆放有一部書,本來就沒人看。”

    “說不定是他自己燒掉的,”信包招呼我們往回走,搖頭嘆道,“送給誰都不肯要,雖是送給我一本,可我也沒看。咱們回去罷,料想這會兒燒都燒沒了,還撲什么火?”

    信雄拉我回屋,先奔跑而入,趁信包還沒進來,忙捋襪而覷,口中贊美道:“哇啊……不知道為什么就是這么好看!”我紅著臉說道:“沒什么好看的,都有點浮腫了?!毙判勰弥沣堆蹎柕溃骸翱晌覜]看出來呀,為何浮腫呢?”我忙掩言道:“那是因為懷有……啊不對!懷疑是被你捏腫了唄。”
    第(1/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延吉市| 鹿泉市| 左云县| 都安| 昌吉市| 宿迁市| 七台河市| 湖北省| 枣阳市| 弋阳县| 蓝山县| 嘉定区| 宣武区| 望江县| 尉犁县| 随州市| 通山县| 高淳县| 西畴县| 沧州市| 崇左市| 堆龙德庆县| 鹤山市| 南宫市| 博兴县| 仁寿县| 始兴县| 盐源县| 轮台县| 乐清市| 渝中区| 文安县| 钟祥市| 招远市| 海丰县| 双柏县| 望都县| 锦州市| 台前县| 珠海市| 沈丘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