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一日之計-《一碗茶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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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茶法不知起于何時,陸羽《茶經》始有詳細記載。在漢唐先后產生了煎茶之道、點茶之道、泡茶之道。據說點茶之道在中原早已消亡,唯有泡茶之道尚存一線生機。唐宋元明,這幾樣茶藝門道先后傳入我們這里。這兒的煎茶之道源于廣東潮州的工夫茶,經本地茶人的崇新改易,發揚光大,形成了我們這里的“抹茶道”、“煎茶道”。茶道發源于中土,盛興于我們這兒。這里的煎茶道保留了中原煎茶之道的精髓,并以此為基礎發揮極致。
這里的人們也跟唐代一樣,熱衷此道。唐朝《封氏聞見記》有這樣的記載:“茶道大行,王公朝士無不飲者。”然而流傳到我們這兒,卻有過之而無不及。由于諸侯豪族們附庸風雅成癖,更為推波助瀾。
室町末期,相對于從前各種由皇室、貴族、武家、文士、僧侶、富人壟斷的主流茶會,由平民百姓組辦的飲茶活動“云腳茶會”也開始出現,在這些初期的平民茶會中,奈良的“淋汗茶會”非常著名,它采取的草廬式建筑后來成為茶道建筑的典范。在我師傅這里,就是以草廬為茶廬。其尊奉的茶道先哲有唐朝《茶經》的作者茶圣陸羽和在少室山茶仙谷茶仙泉隱居時寫下《茶譜》、《七碗茶詩》的唐朝詩人盧仝。
有樂雖然號稱利休門徒,不過千家并沒把他算進去。利休的不審庵由江岑繼承,屬于利休正統的嫡脈。
其實有樂之道,似乎更接近于我師傅這一派,而且雜揉了很多其它東西,包括不知哪兒弄進來的東西。他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仿佛與己無關。世俗置否,他也不以為意。自得其樂,這便是有樂流的精神。
他把我領進家里之后,我就常常看不著他影兒,大多數時候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會不會是找利休去了?”聽聞我探問,藤孝搖頭說道,“不好說。”
“不好說,是什么意思啊?”由于我不明白,藤孝嘖然道,“說不準。按說他今天應該會去找利休,去的話恒興大概會跟他一起去,免得他又半路不見了,猴年馬月才露面。不過恒興也不見了,或許有樂去不成也說不定……總之,你別管他,你自己玩你的。我們都習慣他這樣了。”
我納悶地問:“光秀在那邊干什么呀?”
“找衣服,”藤孝拿著一簇帶枝兒的竹葉遮掩臍下,探頭張望道,“他撅著股在院子里伸竹棍兒挑取信正晾在桿子上的衣衫。剛才你從窗子那里看見信正沒有?”
“看見了,屋里還有好多書。”我伸著腦袋望了一望,問道,“不知是什么書啊?”
“哦,他胡編的古里古怪故事,沒人看的。”藤孝微笑道,“記得書名好像叫‘星河古什么穿越’之類……總之,不知所云。你不要跟信正說話,他會把你說暈,弄亂腦子還是輕的,我兒三齋說信正沒事就喜歡鉆研琢磨一些古里古怪的名堂,包括嶗山術、道家的羽化飛升、仙家的九重天之境各個入口進出尋奧、天外飛槎、奇肱國飛車、玉米和蜜蜂的神秘來歷與金星的奇怪關系溯源、天繭等等莫名其妙的東西,結果匯集成書,沒人看得懂。”
我聽得好奇心難抑,忍不住要去拿一本來翻看,忽聽信正在屋里說道:“外邊是誰在偷我衣服?光秀大人和幽齋嗎?不如進來陪我喝杯清茶,等一下我送你們兩件干凈的長衫。”
本來我已繞到窗后,探手剛要伸去拿堆陳及窗之書,趨身之際,卻被樹枝搭衫,此時聞聽信正在屋內又說道:“外邊還有誰?都請進來罷,好久沒人到我這兒作客了。”藤孝與光秀互打手勢,不知有沒拿到衣衫就溜開了。我一掙身,被樹枝勾開了衣襟,只見一人從樹后轉出,拉我避去樹影里邊,抬指貼唇,低聲說道:“噓!你衣衫不整,別被人看見你這個樣子,露出酥胸多不雅觀!”
“啊,我露胸了嗎?”我聞言忙要掩胸,那人眼光瘋狂而覷,忽有所見,嘖然道:“胸脯上有明顯的手印,究竟是誰留下的‘咸豬手’痕跡?”
我低頭瞧了瞧胸口,紅著臉說道:“先前爬出池子之際,似乎昏暗中不知被誰摸了一把,當時忙于躲避你拿來的那個炸魚之物,也沒在意……”眼光瘋狂之人冷哼道:“如此大事怎么可以不在意?這分明是‘祿山之爪’,不是一般的‘咸豬手’襲胸這么簡單。”
“誰的爪?”我聽了一怔,不由訝問。眼光瘋狂之人拉著我往樹叢間亂走,沒回頭地說道,“安祿山。你沒聽說過這個人嗎?”
“剛才我被一個名叫安祿山的家伙摸了嗎?”聞聽我愕問,眼神瘋狂之人轉面說道,“安祿山這家伙摸的是楊玉環,不是你。”
我聽得摸不著頭腦,掩胸而行,問道:“是不是‘貴妃醉酒’的那個楊貴妃被摸了呀?”
“對,然而這里重點不是講醉酒被摸。”眼神瘋狂之人說道,“所謂‘祿山之爪’這樣有名的掌故你沒聽說過?安祿山仗著唐玄宗的寵幸,經常進宮胡玩,一有機會就摸楊貴胸……啊,不是……摸楊貴妃的胸。為了保護胸脯,不被‘祿山之爪’抓壞,據說楊貴妃發明出了胸罩這個東西,后來這個神奇的發明通過絲綢之路流傳到了西方,聰明的婦女們進行了種種改進,使之廣泛應用,此后方興未艾。”
我聽了之后如墜云霧里,懵道:“然后呢?”
“這個故事的重點不是然后,”眼神瘋狂之人說道,“其重點是,安祿山這個家伙膽敢在唐明皇眼皮底下對其心愛的貴妃干出這種小動作,可見他內心里暗藏的不軌之意其實一直以來就掩飾不住。后來安祿山舉兵反叛,并不奇怪。因為一直有蛛絲馬跡可尋。日前你曾含蓄提醒過我,委婉地說要小心禍起于蕭墻之內。我聽了之后并沒有太往心里去,直到先前我被‘咸豬手’摸股,剛才你又遭‘祿山之爪’襲胸,足以引起我的警惕。在我眼皮底下竟然發生這種無恥勾當,看來我們當中有安祿山。更確切地說,先前安祿山那樣包藏禍心的家伙就躲在我們泡澡的池子里面。你說,他究竟是誰?”
“我有提醒過你要出事嗎?”我聞言難免納悶道,“不知你們這里會出什么亂子啊?先前他們還勸我說留下來就沒事了呢……”
“誰說沒事?恐怕遲早將會有大事要發生,”眼神瘋狂之人冷哼道,“然而你就愛賣關子、裝糊涂,不愛跟我明說。從小就會跟我打啞謎來著。先前連我都被偷襲了,究竟是誰干的,你心里就沒一點譜嗎?”
我紅著臉說道:“我干的。”
“什么?竟然是你……”眼神瘋狂之人聽了一怔,我連忙又說道,“先前我覺得是你從水里伸手掐我腰股一把,我忍不住也掐還你一下,咱倆扯平了對不對?”
“原來是你?我還以為是光秀或者秀吉……”眼神瘋狂之人懊惱道,“那又是誰摸黑趁亂偷襲了你胸脯,并且在酥胸上留有鮮明的指印……”
“這個就真不曉得,”我整理衣襟,轉頭說道,“如果不是你,想必就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到的,還在信正那邊屋檐懸掛的燈光照映之下讓你瞧出有些隱約可辨的印痕,不過這會兒什么都看不清了。你拉我離那片院子這么遠干什么啊?”
“我沒著衫,”眼神瘋狂家伙在樹影里低哼道,“不想給太多人看到我這樣子。咦,你的衣服怎么不被偷呀?”
“是被人偷走了衣服嗎?”我訝然道,“還好沒跟你們的衣服放在一起。我把自己洗過的衣服藏在池子另一邊的石頭后面。雖沒晾干,不過還可以穿……”
“找到衣服沒有?”眼神瘋狂之人突然發聲喝問,樹叢里幾個鬼鬼祟祟的家伙紛紛搖頭,秀吉懊惱道,“唉呀,早知就不把衣服跟你們放到一起,天曉得被誰偷走了去。主公啊,不如別找了,就趁天還沒大亮,咱們趕快跑回家。不然天一亮,被很多人看見就糗啦。”
“看守衣物的小侍呢?”眼神瘋狂之人忿然道,“他玩忽職守去了哪里?本來應該叫恒興來看守我們衣物才靠譜,恒興去哪里了?”
“沒看到。”秀吉在一簇移動的樹葉里伸頭說道,“昨天似乎就沒看見恒興。大概他去跟信忠公子辦正事了,畢竟他如今已被撥去給信忠公子那邊當首席家老。不過,也有人說他被那誰家小孩兒搞到臉,中招之后去尋解藥啦……至于看守衣物的小姓,剛才有人在樹叢里看見他被人敲暈了,躺在那邊,將他弄醒盤問不出什么,只說被人從背后敲了一下腦袋,就倒下暈過去了。主公啊,誰會趁我們泡澡,來偷走我們衣服啊?想是‘無衣流’那幫家伙仍在附近出沒,鬼鬼祟祟捉弄咱們。不如我們先回去罷,免得又著了道兒。”
夕庵也在一團移動的樹葉間表示贊同:“這就一起回去吧。主公,我們太狼狽了……”
“我們有勝賴狼狽嗎?”眼神瘋狂之人冷哼道,“勝賴在山梨湯村的溫泉泡澡,一群信州小池村的農民沖進了勝賴的澡堂,趁他光著身,把他堵在里面討說法。可以想象勝賴當時有多么狼狽!我聽說后哈哈大笑,為此歡樂了一整天……不信你們問她,知不知道這回事兒?”
如果是在家康父子所謂“太平盛世”的江戶時代,那么這種行為是不合法的,村民們會受到嚴懲。但在這之前的所謂“亂世”,領主和農民之間還是比較親密的,因此這些村民果真是老實不客氣的沖進了勝賴泡澡的地方。
小池村的老百姓向來都是在鄰近的山里割草。然而,那片山的領主桃井將監立起了“禁止進入”的牌子。在那個時候,桃井沒有得到勝賴多少賞賜,手頭比較緊,于是就拿小池村的居民開刀。本來小池村的居民在他的領地里免費割草是很久以前就約定俗成的事,可現在突然要收什么“進山費”,對小池村的居民來說當然是件關乎生計的大事。于是,感到事態嚴重的小池村居民提起了訴訟,要求府中進行裁決。但是雙方的主張幾乎就沒有達成一致的可能。小池村民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決定向勝賴當面直述他們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于是,發生了“泡湯事件”。
勝賴左右為難,處境之困窘可想而知。那是我們家最艱難的時期,財政的吃緊勢必導致稅收的增加,但增加稅收又導致地頭領主的利益受損,在此情況下苛捐雜稅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因此勝賴自己才是這件事的禍首,而面對村民的請求,拒絕的話是得罪村民,同意的話是再次得罪領主;如果拒絕,誰能保證失望的村民會做出什么事情來。如果同意,那是被村民脅迫做出讓步,將被家族中反對他的人所詬病。
“沒錢是很難過,”眼神瘋狂之人冷笑道,“歸根到底,這都是沒錢鬧的。甲州金礦早已枯竭,坐吃山空,勝賴沒錢了。他不懂得生財之道是要靠商業的繁榮,而不是只憑土地的增加,他們只知掠奪,不會休養生息,最后把自己逼入了困境。身為家主,勝賴跟義昌他們總是因為錢的事情鬧別扭,最后鬧翻,逼反了一個又一個。連鎮守‘木曾口’這個要隘的義昌也拉不住,合該勝賴要自取滅亡。”
我聽了心念一動,暗暗的記下了這個事情。忽想:“不如就趁天還沒亮,再試試逃走……”
“這邊這邊,”旁邊有簇樹葉里伸來一只手,拉扯我衣袖,秀吉叫喚道,“主公啊,你看她要去哪兒?”
“能去哪兒?”眼神瘋狂之人睥睨道,“快趁天還沒亮,這就跟我們一起回去。”
我跟在后邊,一路尋找機會開溜。走了一陣,林霧中傳來許多人吟唱詠嘆的歌聲,雖然聽不出他們在唱什么,但覺歌聲祥和,充滿了吁嗟贊頌之感。
“搞什么鬼?”眼神瘋狂的家伙也和我一樣在晨霧里邊走邊望,只見四周影影綽綽地出現不少捧著小燈緩行的白衣白袍之人,長秀也混在其中,跟著那些人唱著贊嘆之歌行走。秀吉湊過來小聲說道,“似是重友他們那伙善男信女來著,看樣子是要往小河那邊走去。主公啊,咱們悄悄混入當中,等這幫家伙下水浸洗,就偷他們衣服穿。”
“主啊!”一個咧開嘴傻樂的矮小家伙在河里打斷旁邊的金發之人念念有詞,仰面叫嚷道,“大家好,我是瀧川家的一積。你們不要把我的名字寫成‘一績’,本來我是一大早跑出來,到小河邊準備炸魚,不知為什么被你們包圍了起來,還硬要按我下水浸泡……”
金發之人嘖然道:“閉嘴!你來都來了,直接就泡罷。就當是快速洗個頭!”說完,不顧掙扎,在旁人幫忙之下,合力將那咧著嘴的矮小家伙按入水里。
秀吉見勢不妙,轉頭說道:“主公啊,前面有點危險。不如咱們先返回樹林躲一會兒,別讓他們看見,要拉咱們下水……”
“四周都有人,我們還能躲哪兒?”眼神瘋狂的家伙轉顧懊惱之余,忽哼一聲,逕直往水里跳,撲騰道,“快跟我下來,咱們扮作晨泳,一路游走。”
“那幾個撲水的家伙是誰?”我乘機后退,閃身溜進河邊的白衣人叢之間,聽到有人說道,“這么早就出來游泳,也不怕著涼。咦,你們瞧那幾個家伙從我們跟前游過去的時候,紛紛縮頭入水,又一齊伸腳出水面,抬腿做出鵝頸般的花樣動作,就像一群嬉水的鴨子或者白鵝……”
我覺話聲透著耳熟,尋過來一瞅,只見信照拎著一籠青蛙,轉覷道:“有樂找你一晚上了,怎么也不回他那里去吃火鍋?”
沒等我回答,信雄穿過人叢,越眾走近,先挺胸展示一下肌肉,拉起我的手就走,說道:“小嬸嬸,你這么早就出來晨跑啊?走,咱們跟信照回去吃青蛙火鍋。”我怕溜不成,掙手說道:“可我想順路去看看信正藏書那個小祠。聽說里面有很多書……”
“那小祠就只有一部書,倒是印了很多本。”信照跟在后邊堵著我,提著籠子說道,“別去了,回頭幫你要一本。其實沒人看書的,大家就只愛玩,書只是擺設而已。不如捉青蛙好玩呢,瞧我大清早就捉了一籠,除了做火鍋,還可以煮蛙粥,很補噢!”
我見溜不成,難免納悶道:“可是你們那邊屋子不是著火了嗎,還沒燒光啊?”信照笑道:“沒燒光。就只信雄那院燒焦了,連帶信孝那邊也被熏黑了半片屋宅。不過園子里的那些老院落雖然看上去連成一片,其實我們都是相鄰互挨著的小院落,彼此皆有石墻隔開院子,不是大火一般燒不過來。幸好附近有許多人,及時撲滅了火。傍晚又下一場雨,我那邊院子一點事沒有,大家可以盡情來吃來睡。”
我問:“有樂那邊呢?”信照拎著蛙籠邊走邊瞧,說道:“他那邊也沒事兒。不過你別去他那里了,萬一他老婆來撞見了不好。畢竟她家被你家滅絕了,你和她之間這個仇別忘記。大家都說她不會善罷的,小時候我搶她一顆糖去吃,她都耿耿于懷……”
“每人喝了一碗香噴噴的蛙粥之后,”長利看著我們面前的空碗,拿著勺問,“是不是感到神清氣爽了很多呢?尤其是阿嫂,你們看她臉色又變得紅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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