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在敵之手-《一碗茶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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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我家的敵人還住進了我家里。
那些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尤其是頭幾天,我甚至以為連自己腹里的孩子也保不住。如果連這孩子也失去,我還剩下什么呢?就真的是一無所有了。
一個滿臉皺紋但并不老的和善男人說我病倒了好幾天,看上去是發燒,其實是心里頭生病了。可那豈止是病了,我感覺心已經死去一大半,死剩沒多少了。
這個滿臉皺紋但并不老的和善男人把他為我調配的苦藥沖在茶里給我喝,稱作他獨家泡制的“藥茶”。味道很重,說不清是藥苦還是茶苦。
這個男人很愛泡茶,他自己也自泡自飲,并且瞇起眼來慢慢品味,每一口都很珍惜的樣子。我覺得他有點眼熟,又說不清何曾見過這種樣子的男人。這是一種什么樣子呢?他覺得他仙風道骨,但看上去總有些說不出的庸碌和俗氣在每個神態和動作之內,不經意間總會流露出來。
我病情甚重的那段時候,他在一旁尤其顯得愁眉苦臉,并且抓耳撓腮,像是為我著急,卻又不完全像是只為我著急。他不時在門廊外小聲問煮藥的女童:“你師傅有沒有透露,我帶來的幾套茶具,三河那位大人到底要還是不要?這么多天了,就把我耗在這兒,也沒給個準話兒……”
待我明顯好轉之后,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氣,見我神色間仍顯出敵意,就在榻旁搖著扇說:“我不是你的敵人。不過你轉危為安,病好了要感謝的反而是你家的敵人。”
我總覺得他有點眼熟,但又不像是我家的朋友。聽著他說話,我沒搭茬兒。
這個滿臉皺紋的男人瞥了一眼門外,見煮藥的女童不在,就以扇遮近嘴邊,低聲說:“孩子應該沒事。”我手撫腹間,聽了才感心頭寬慰了許多。他伸扇指了指我的腹部,又以扇遮近嘴腮,小聲問:“三河那位大人還不知道吧?”
我不由心頭來火,蹙起眉頭,雖不吭聲,眼光里都注滿了我憤怒的話語:“我自己的孩子,卻關三河那人什么事?”
滿臉皺紋的男人看出我眼中的憤怒,搖著扇說:“我以為你控制自己的情感,也應能像當年我看見你沏茶那么穩。那個時候你應該還沒出嫁,年齒也還小,就讓我覺得你比我穩許多。那誰也是這個意思,就連大將軍也看出來了,展示他七口名劍寶刀的時候還說了一句:‘最近覺得文武之道,最微妙在于一個穩字。’……”
我聽著隱約想起來了:“似乎曾在那誰的茶聚時候,和那誰誰一起見過誰誰誰。其中就有這個家伙……不過我覺得他長相還是有幾分隱約像那誰誰誰誰。雖然長得沒有人家那么好。”
滿臉皺紋的男人以扇貼嘴,露出賊忒嘻嘻的笑:“想起來沒有?我就是那誰誰誰誰的親兄弟,長的當然有幾分像他。不過我跟他們都不一樣,我就是我。亂世當中,我有我的活法。我不是你的敵人,我也不想當誰的敵人。”
我搖了搖頭,故意不認:“還是想不起來。”
這個家伙一聽就嘖出聲來,移開嘴邊的扇,咧開嘴樂:“裝!我就是有樂啊,怎么會有人認不出我這么仙風道骨的形象來?”
我眼含戒意地瞧了那廝一眼,低哼道:“認出來又怎么樣?你是清洲的人!”一想到清洲,腦海里又閃過小笠那怨靈般陰戾狠絕的眼神。雖只一霎,卻使我不寒而栗。
這個叫“有樂”的俗相男人一聽清洲就做了個鄙薄的嘴形,似乎連他也不怎么感冒這個地方,搖著扇說:“清洲又怎么樣?你有樂叔從來只是一個愛茶之人,再說清洲也不完全是人們以為的虎狼之地,即便虎狼成群,也還剩些有趣之人。當然大家都認為清洲有許多瘋子,這一點我不想否認,因為我也覺得我家有不少瘋子或傻瓜,而且更糟的是傻瓜還比瘋子多,這點跟任何地方都一樣……”
他越扯越來勁,提著扇子這里點點、那邊指指,仿佛翩翩起舞一樣的站起來大袖飄飄地說:“一般人千萬不要四處打聽或搜尋我的名號,不然就會搜羅出更多瘋子,其中包括你知道的那誰誰誰誰,其實他也是早就發瘋了,要不然正常人怎么敢在‘桶狹間’那種極為危險關口上還這么快樂地跳舞,唱什么‘人生五十年’,他怎么知道自己人生才五十年,而且更糟糕的是有人還說他是我姐……”
他正扯得來勁,不意有人走近門口,劈頭就問:“狗洞齋,你又在這兒說什么神話故事?”
這個自稱“有樂”的俗相男人一聽就惱火道:“最煩別人亂給我起外號!尤其是這種毫無含金量的外號,充滿了無聊和惡意以及不必要的想象。我什么時候鉆狗洞了?誰看見我鉆過狗洞了?”
只見一人進來在門邊自行坐下,由于逆著光線,看不清模樣,他儀態從容,不慌不忙地撣著衣裾說:“那年三河大人在清洲當人質時還小,玩的藤球掉進了斜坡下邊一個洞里,大家都說是你那位兄弟讓你鉆進去幫著把球撿出來的。這事三河大人說起過,我很感激你肯為我家主人這么做。”
有樂走過去拿扇往那人的頭上啪的一打,笑罵:“數正呀,這事你不提我都忘了。但那也不一定就是狗洞啊!而且此事必須到此為止,這個外號千萬不要從你嘴里傳出去,以免毀壞我這么清雅脫俗的形象。萬一后世有人搜尋出這個外號我就很尷尬了……”
那人端坐點頭道:“明白。不過后世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當下我們只能盡量走好今生的每一步。就像你我前幾天下的棋,一步錯,后邊的很多棋路都要亂。”說到這里,轉身向我頷首微掬,語帶歉然的說:“好教夫人得知,神官大人遺體日前已找到并鄭重厚斂,所有的安排都按我家大人吩咐去做,葬禮一切從厚。由于夫人連日身體欠安,不好驚動你。能辦的我們都替你辦了,只待……”
我一聽就急想起身,夫君的葬禮竟然就這樣被人辦了,可是連看他最后一眼,我也沒有這個機會了嗎?
那人勸阻道:“最好不要去看。遺體已有損壞,而且找到混戰中被砍壞并割去的頭不容易,連日來天氣也……”有樂見我又要暈厥,忙在旁邊朝那人使眼色說:“閉嘴閉嘴,勿要再提。往事已矣,活著的人都要向前看。”
我悲傷難抑。亡夫的后事,我怎能不為他出面呢?不行,我決定不顧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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