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遇挫折-《督撫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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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后,阮家再一次分道揚鑣,阮承信跟了江昉,去湖北廣達分號從商去了。這“廣達”便是江家商號之名,幾十年來,大江南北聲名日盛,阮承信雖不善經商,但平時小心謹慎,也不至于出大錯。
阮元則和母親一同回了陳集,為學習方便,在陳集便住在林家,那喬椿齡先生字書酉,日常以字顯,便稱為喬書酉。阮元剛一聽得喬書酉授課,便知果然頗具才學,講起經義章句,清楚明白,雖不如胡廷森那般才華橫溢,但字字句句,都十分踏實,阮元也愿意和他多交流。
林氏父親林廷和,曾做過大田縣知縣,家里雖非大富大貴,也頗有積蓄,林廷和也是愛好讀書之人,家中存書頗多。所以阮元到了林家,一樣可以博學通識,不知不覺間,又有不少進益。
讀書進學,非一日之功,不知不覺間,已經兩年多過去,這一日已是乾隆四十一年初冬,阮元拿了朱子注解過的《周易本義》,便來向喬書酉請教。
喬書酉精于《周易》,對于阮元不解之處,一一耐心講解,平日師徒教學,一向如此,喬書酉也不問阮元家事和其他喜好。但這一天,眼看阮元的問題即將解釋清楚,喬書酉忽然停下,道:“元兒,進官學的事,最近可有考慮?”
阮元一驚,不想喬先生竟然關心起這個來,答道:“先生,元兒平日便一直如今日這般,《四書》近些日子,也已經記熟了,可官學的事,還沒多想。”喬書酉倒也不生氣,而是一如既往,耐心的和阮元講起官學之事來。
其實所謂“官學”之事,便已經是科舉考試的范疇,一般提起科舉考試,往往會從考秀才(其實秀才是民間稱號,清代官方并無秀才一詞,而是使用“生員”這個詞語來稱呼所謂的秀才。)開始視為參加科舉,經舉人、會試、殿試而成進士。但在生員考試之前,學生還要通過本縣、本府的縣試、府試,才有資格考院試。因而,在概括科舉考試時,最廣義的概括方式,是從本縣的縣試開始,考生要經歷縣、府、院、鄉、會、殿六場考試,才能一路披荊斬棘,最后成為進士。
相對后期大浪淘沙一般的鄉試、會試,最初的縣試和府試,整體難度不大,只要是有條件讀書進學的,達到一定年齡都會去參加。雖說也有一次考試考不中的,但多堅持幾年,考過府試并不算太難。而縣試、府試中取得優異成績的考生,便可以得到“進官學”的資格,到所在府、縣的官方學校進修。阮家早年就是因為儀征縣縣學名額多,為方便進學,才改了籍貫到儀征。如果阮元兩試通過,成績也說得過去,就可以進入儀征縣學學習了。
雖然生員也不能為官,但只有通過了院試,點了生員,才可以得到見知縣不跪,上公堂有座位,和免除差徭的優待。所以對于讀書人而言,最基本的目標,也是成為生員,否則便與平民無甚大異,同列之間,也難以啟齒。
點了生員,既俗稱“中秀才”之后,讀書人便會漸漸分化,有一些讀書人,比如胡廷森、喬書酉這些,本身對官場興趣不大,便不愿再去應鄉試,考舉人。即便胡廷森受薩載重視,畢竟不是朝廷官員。另有一些想做官的,才會一直堅持走科舉之路。阮元這時只不過十三、四歲,并未想過以后是否要做官,但聽同學、先生說起科舉之事,倒也不少,知道最起碼要考到生員,才算學業有成。否則別說讀書人不認可,連自己的生計都保證不了。
喬書酉怕阮元聽不懂,自己準備了一張圖,對科舉之事,詳加解釋了一番。說起縣學考試內容,道:“這縣學考試,是進學的頭一場考試,本身難度不大。我應縣學那年,題目是五言六韻詩一首,默寫《圣諭廣訓》百余字,再之后便是經義一篇了。元兒你寫詩作文,我是見過的,眼下作詩雖不算成熟,縣試總不成問題。那《圣諭廣訓》也無甚難度,只將天子之言,背誦數百字寫上罷了。只要不錯,學官斷不會在這里難為你。”
阮元覺得喬先生果然不同常儒,說起天子之言,也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他平日溫和謙沖,卻也不屈于權勢。
“只是。”喬書酉緩緩嘆道:“元兒,你知道所謂‘八股文’究竟是何物么?”
“八股文”這個詞,阮元自幼已經聽了很多遍,父親從來提到這個詞,都只說是無用之學,胡先生在江府,曾經講到這個詞,可胡廷森當時,也是一臉不屑。眼看父親和胡先生這般態度,阮元自然也對八股文毫無好感。便道:“聽爹爹說過八股文,爹爹從來不覺得是什么好東西。”
“我自然也不覺得這八股文有何好處,若有人昧了良心,竟說起這八股文的好處來,這般朋友不交也罷。”喬書酉倒是和阮元立場一致。其實八股文文體復雜,想寫好一篇八股文,既需要散文的邏輯性,也需要駢文的音韻感,難度很大。能寫成好的八股文,寫作水平絕對不會低。
單從文體的角度看,八股文倒也不是一無是處,反而可取之處不少。可清代科舉考試,四書經義便只允許以八股文形式作答。而且八股文有字數限制,即便文章有不俗之見,若字數多了,便直接予以黜落。考生想完成一篇文章,尚且要大費腦筋,又哪里有時間去闡述自己的獨立見解?四書經義考試又是最重要的一場,換言之八股文寫不好,在科舉考場上便毫無前途可言。所以久而久之,學子對八股文便只有恨意了。喬書酉這樣評價,也是當時常態。
但喬書酉并非一味感情用事之人,接下來便道:“只是從縣學考試起,每一場考試,都要考四書經義,考四書經義,便需要以所謂‘制義時文’的格式作答,這制義時文前后必分八個章節,最后四個章節,又必須字字句句,形成對偶,所以大家便叫它八股文,又叫四書文。考試時若是形式錯了,考試便不予通過。所以雖然大家對它都沒有好感,你卻要先學它才是。”阮元聽喬先生之言,對這八股文更無好感,可也知道要考官學,必須先學它不可,便點了點頭。
喬書酉道:“今日你沒有準備,從明日起,我便教你這八股文的寫作之道吧。雖說想要寫好,絕非易事,可若只是考縣學,倒也不必在乎這么多。”
阮元答道:“既然先生這般說,學生明日起開始學就是了。”話雖這么說,但內心早已暗下決心,一旦學業有成,便再不去寫八股文。
可喬書酉下面一句話卻大出阮元意料:“可你未必能再住陳集了。”
阮元大驚,道:“先生說哪里話?這陳集風景秀美,先生博學多才,阮元哪愿意離開先生?”
“不是這些問題。”喬書酉笑道:“是這林家其他人,這林家我也待了數年,后生們什么樣子,我豈能不清楚?雖不至于為惡,但學問一道,除了你一個人,他們終是不會成氣候的。”
阮元一時無語,喬書酉又道:“你愛讀書,愿意多思考,這一點林家中再無人能及。可我也看得出來,林家這些孩子,對你并不滿意啊。”
阮元被喬書酉點破了實情,只好道:“先生所言不錯,在這里學習,確實和大家……但他們對我并無任何無禮之處,何況老師在這里,學生也不知……不知哪里還有老師這樣好的人了,所以其實也不愿走。”阮元與林家子弟確實頗為生疏,但也不舍得喬書酉,因此近日一直非常矛盾,不知未來如何是好。喬書酉見他臉色,已知其意,便索性直接點破。
喬書酉這樣做,也是為了給阮元指一個方向。見他誠實,便也以誠相待。道:“其實也不是元兒你的錯,你天生好讀書,學問見識,早已超過他們。以后若是能繼續精進,總有你的朋友在等著你。這不是老師安慰你,老師也是從你這個年齡過來,認識的讀書人,總比你多些。便是這淮揚一地,精于學問的大儒,難道少么?只是你想看到更多名士,看到更大的天地,也要先有個功名啊。”
阮元見老師態度溫和,眼神堅定,相信老師所言是實,點了點頭。從這天以后,喬書酉便開始教阮元一些基本的八股文寫作方法。漸漸年關已過,眼看格式、對仗的內容已經講得清楚,其它便只剩練習,阮元也無心再住林家,遂送了他出去。阮元回到揚州,開始正式準備考縣學的事情。
縣學考試雖是科舉第一關,但要求也不少。考試內容自不必多言,還需要考生自證身份,找到五個人共同作保,才有考試資格,即所謂“五人聯保”。考生也需要寫明白家世師承,證明家世清白,才能參加科舉,入官學讀書。清代雖然已經廢除了一些所謂“賤籍”,但在科舉資格上,對家世不良的人依然有限制,例如倡優皂隸之家,便明令不許參加考試。
阮元過了新年,也只有十四歲,這些事有一部分,單靠自己能力,無法完全做好。所以林氏也寫了信給阮承信,讓他臨時回揚州一次,為阮元的考試做準備。阮承信便搭了船,一路返回揚州。
揚州南門乃是古運河與小秦淮交界之處,此時揚州鹽商眾多,素有“八大鹽商”之稱,其實具體的鹽商家族興廢無常,不過大體是八家而已。每一家均有不少運鹽船來往河道,一時間南門河道之上,江船如云生蟻聚一般,阮承信等了好久,方才得到機會上岸。
雖然這次回揚,主要是為了阮元考學之事,但在此之前,也需向江府報知有關鹽運來往諸事,先公后私。阮承信一路看著鹽船,想想自己本是個讀書人,士農工商,士應該在第一位才對,卻不得不從商養家,自也有些悒悒不樂。
江昉倒是對鹽運收支等事,看似不太在意,等阮承信把相關事務交接完畢,便笑道:“得中一去湖廣,也有三年了吧。獨在異鄉之苦,舅父小時候經受過,知道你多有不易。今天你回來的也正好,我這另有一件事,要與你商量。”
阮承信一愣,聽江昉口氣也不是壞事,只好恭恭敬敬還了一揖,道:“舅父無論什么事情,承信必盡力而為。”
江昉笑道:“這事盡不盡力,原不在你,但你也需做好準備才是。元兒離開我江府那年記得是九歲,這四五年過去了,元兒應也有十四五了吧?”
“今年是十四歲。”阮承信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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