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漢學泰斗-《督撫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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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荏苒,轉眼已是乾隆三十九年三月,桃花初開,春水初盛。瘦西湖畔,一片春意盎然。阮承信這一日帶上阮元,牽了家中那匹老馬,便道瘦西湖一帶游玩。湖畔有一片地頗為開闊,阮承信便也在那里教兒子些射箭技巧。
“這馬上射箭,要比步射更難些。但元兒需記住,上臂的力量若是十分,下盤的力量便是二十分。下盤不穩,箭便射得不準。”阮承信在馬上自己一邊說著,一邊示范。示范完畢,便讓阮元上馬,自己牽著馬韁,讓阮元安心鍛煉。
阮元臂力素弱,射得數箭,已然乏力。加上身在馬上,又要照顧下盤,縱使父親牽住了馬,馬兒不致跑動,也明顯手忙腳亂,堅持到第十箭上,已無力支撐,頗為泄氣的對阮承信道:“爹爹,孩兒實在不是習武的料。只恐……只恐祖父的武藝,是繼承不下去了。”
阮承信也知阮元于習武一道,并無天賦,教他習箭,不過為了強身健體,況且射藝乃儒家六藝之一,多學一些,也是為了體會圣人心境。看阮元已經難以堅持,也不強求。道:“元兒若是累了,今日便回去。這射藝只為健體,并無其它,若是累了,今日便回去吧。”說罷自己翻身上馬,抱了阮元,緩緩而歸。
阮元覺得有點對不起父親,一邊走著,一邊對阮承信道:“爹爹,元兒也想努力,可實在是……”阮承信素知兒子脾氣,若不是真的體力不濟,絕不至于放棄。便對他說出實情,道:“其實爹爹教你些騎射之道,也不是想讓你繼承祖業。你祖父當年考的是武舉,后來人也勤勉,直做到參將。可眼下天下太平,考武舉的,其實低人一等。爹爹教你習文這許多年,將來去應明經便是。只是你并未見過祖父,若是爹爹不教你,只怕日后,你會忘了阮家昔日的樣子。”按明清科舉制度,生員應舉需在《四書》之外,自選《五經》中一經作答數題。所以民間文人也常借用古意,將文官科舉稱為“應明經”,以區分武舉。
阮元忽道:“爹爹,元兒看那東坡先生的諫用兵書,頗為不解。東坡先生既然都認為,用兵有那許多禍患,又說好兵必亡。那……那為什么祖父還要去習武,爹爹又要教孩兒騎射呢?”
阮承信道:“這用兵一事,并非都是禍患。相反,有時候,也會因一些不得已之事,而去用兵。這用兵之事,是好兵,還是不得已而用兵,便只在一個‘義’字上。”
阮元尚難以理解,便安靜的聽著父親講其中區別。
阮承信繼續道:“但凡用兵,有‘義’與‘不義’之分,所謂不義,東坡先生在文中所用事例,大抵皆是不義。但凡用兵戰場,打仗的是前線將士,可運輸糧草輜重,提供勞役,全在后方百姓身上。戰事若是不義,百姓便不知因何而戰,便不能提供足夠的糧草物資。這樣一來,前線將士便難以堅持了。”
“就說秦始皇吧,他當年一統六國,天下太平,若到此為止,便是義戰。天下百姓也樂于太平,不是嗎?可之后,他卻非要派五十萬大軍,南下百越,前線用兵五十萬,后方提供物資的,便是百萬人了。天下人剛看到戰亂結束,本想著過幾天太平日子,可依然要服這許多徭役,這還受得了嗎?久而久之,人心不附,秦朝也便亡了。”
“可東坡先生出生之時,宋朝是仁宗皇帝在位,雖然仁宗皇帝并非什么天縱奇才,卻也是勤勉愛民之主。一時間生民和樂,天下無事。這時李元昊在西邊起兵反宋,有何道義可言?對于宋仁宗而言,這便是義戰了。所以東坡先生也說,盡管朝廷敗了幾仗,卻未傷及根本,便是因民心所向、義舉所為了。”
“那祖父他打過仗嗎?”阮元不禁問道。
“當然了,你祖父當年在戰場上很英勇呢。”阮承信道。
“那,祖父打的仗,是義戰,還是不義之戰呢?”阮元又問。
阮玉堂當年參加的戰爭,其中故事,頗為復雜。阮承信也說不清楚,那一戰到底是義戰,還是不義之戰,便把當年的故事講了不少給阮元聽。講完后說道:“其中義或不義,爹爹也說不清楚,元兒再讀幾年書,自己去評判吧。”
很快二人一馬回到虹橋,離揚州不過一里路程。虹橋在揚州城西北,本不在城內,可天下承平日久,揚州城又不大,難以居住過多人口。便有不少人索性在護城河北,漕河之南的虹橋、草河、天寧寺一帶定居。雖非城墻之內,繁華程度,倒也不遜于城中。
一路上眼看鬧市、酒肆鱗次櫛比,又是中午,阮家父子也有些餓了。阮承信便帶著阮元,找了一家酒肆,點了炒豆腐、走炸雞,想著阮元練箭一個上午,總是有些累了,也該慰勞他一番。正吃飯間,忽聽得樓上有人高聲笑道:
“但愿昭明太子在天有靈,保佑我兄弟二人,今日不被餓死罷了!”
阮承信想著不過窮書生自娛自樂,初不在意。阮元聽得“昭明太子”四字,卻欣喜異常,他平日和父親、胡廷森等人讀書,對《文選》已頗為熟稔,可平日看《文選》的讀書人并不多,所以知音從來難覓。這時聽到這四個字,頓時有久旱逢甘霖之感,便快步走上樓去,想看看對面是何方高人。
上得樓上,只見靠墻一邊,有兩個書生打扮的人坐著。其中一人二十出頭,中等身材,白凈面龐,頗為和藹可親。另一人長身火面,約三十歲年紀,一雙眸子閃閃發光,生人多不敢近。但阮元自覺二人應是知己,也不怕生,便徑自過去作揖道:“后學阮元,敢問二位先生,剛才所言昭明太子,可是編輯《文選》的那位先賢?”
兩位書生一愣,沒想到一句昭明太子,也會招來朋友。白面人看起來更和善一些,這時也主動答道:“這位小友如此抬舉,我二人也真是慚愧了。這《文選》是千古經典,看過里面的文章,實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可是除了爹爹,我沒見到幾個看《文選》的人……”阮元答道。
這時阮承信怕兒子出事,也趕忙走上樓來,見是兩位讀書人,兒子應該不會有危險,便道:“在下儀征阮承信,這位是犬子阮元,平日和我讀了些書,便有了興趣。我們與外人交往不多,所以他聽得二位講昭明太子,便會如此感興趣。”二人方知阮家父子來由。
白面人道:“在下陽湖孫星衍,字淵如,那位兄臺是陽湖洪亮吉,字稚存。我二人聽得東原先生近日南下,便慕名前來,想得先生指點一二。不料這揚州米物甚貴,多花去不少錢。這不,我二人正犯愁怎么回去呢。”洪亮吉也對阮承信還禮。
“陽湖……請問陽湖是哪里?”阮元這年不過十一歲,還未出過揚州府,對這個名字頗為陌生。
“陽湖是常州府治之所,常州府城下面有兩個縣,一為武進,一為陽湖。我二人便是常州府城人了。”洪亮吉解釋道。看他雙目頗為精神,看似難以親近,但答起話也十分客氣。
“那若是二位兄長說常州府,我不就知道了嘛。”阮元笑道:“可一說到陽湖,總是感覺陌生。”
“小友你這就不懂了。”孫星衍笑道:“雖然我二人都是常州府人,可你要知道,常州府屬下八個縣,每一縣均有不少生員。其中才華橫溢,年輕有為的,也不在少數,我二人只是其中兩個庸才罷了。小友你想想,常州這么多讀書人,聚在一起的時候,你也是常州人,我也是常州人,那誰能清楚你是常州哪里人?所以自報出身的時候,都會以縣為依據,只言武進、陽湖。便和令尊只言儀征人,不言揚州人一樣。”
阮元大奇,不懂讀書人里面還有這些規矩,平日阮承信也未提及,這一天算是開了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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