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慶歷二年年底,趙禎在汴梁舉行了盛大的宴會,慶祝新的一年到來。 從早上開始,城里就變得十分熱鬧。 西水門魚街,辰時梆子敲響的時候,洪文從他那個破舊的小院里走出來,他還是一身長衫,衣服卻是新的,走路一瘸一拐。 剛出門,就能夠感受到撲面而來的一股魚腥味,就像是浸泡在魚池里。 街對面就是賣活魚的人,用淺抱桶盛裝,把魚用柳葉間隔串起來,放在桶中,用清水浸養,或者沿街叫賣。 每日一早,單是東京城西側的新鄭門、西水門、萬勝門,像這樣的活魚就有上萬擔運入城中。冬天,有從黃河等遠處運來的客魚,稱作“車魚”,每斤標價不到一百文錢。 見到洪文出來,賣魚的鄰居招招手笑道:“洪主事,新鮮的魚,給你家老婆拿兩條補補身子。” 洪文是個有老婆的人。 他早年孤身來汴梁考功名,雖然考中了舉人,但在考進士的時候兩次都沒有中,一時羞愧覺得難以面對家人,于是沒有回家,而是留在汴梁,想等兩年再戰。 結果他在街邊擺攤維持生計的時候,得罪了梁門西大街義結社的把頭劉逵喜,被打斷了腿,這下算是徹底絕望,近乎自暴自棄。 但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皇城司招文書,尋常讀書人都不愿意加入。洪文覺得皇城司為他報仇雪恨,加上確實需要一份生計活,于是就去皇城司試試,倒是沒想到很容易就被接納進去。 如今在皇城司干了多年,由于加入得較早,還是司里比較稀缺的讀書人,因此步步晉升,還通過了考核,從書吏成為了南鎮撫司從九品司士,現在又做到了從七品主事。 雖說皇城司的官員往往是不能外調,只能在司內流動,而且最近幾年皇城司正在迅猛擴大,升遷之后很容易就被外派去地方當主官,被地方官員嫌棄和排擠。 不過洪文腿瘸了,倒是一直沒有被外調出去,工資福利待遇又好,生活條件好了以后,就把老婆孩子接到汴梁來,在外城偏僻的魚街租了個房子。 聽到鄰居的話,洪文笑著說道:“算了,昨天買了一些雞鴨回去,賤內都說浪費那錢做什么,攢些銀錢給孩子娶妻子才是正事。” “瞧你這話說的,送你!” 鄰居豪爽說道。 “不了不了,司里有規定。” 洪文連忙擺手。 其實他現在也算是小有權力,在汴梁只手遮天那肯定做不到,但在一個街道上欺行霸市,大抵是沒什么問題。 然而這些年他也見過太多同僚從剛開始的一心一意,到后來愈發膨脹,手中有了權力就從屠龍者變成了惡龍,其中不乏一些曾經的汴梁黑惡勢力的受害者。 他們以前遭受過苦難,一朝發跡之后,就加倍還給別人,好似這些苦難都是那些無辜者給他們帶來。 更有甚者在街上被人看一眼,就覺得遭受了冒犯,便把人抓回鎮撫司衙門嚴刑拷打,肆意私罰。 以至于有段時間御史臺和諫臺瘋狂攻擊皇城司。 知司大為怒火,下令內部嚴查皇城司,處死了一百余人,流放了三百多人,這才算是又把司內的紀律重新整頓恢復。 若是洪文二十歲的時候被打斷了腿,發跡之后,說不好也有可能像那些同僚們一樣,心理扭曲。 但他快四十歲的人了,見了太多世態炎涼和起起落落,反倒看得開。 就算街上有人用怪異的眼神看著他的瘸腿,洪文也早就習慣,甚至還會和人點頭打招呼致意。 “幾條魚算什么呀,都是街坊鄰居,過年圖個熱鬧。” 鄰居熱情地用繩子從魚鰓口串了兩條大草魚,走過來非要往洪文手里遞。 “哎呀,大家做買賣也不容易。” 洪文推辭不過,只好從口袋里掏錢付款。 “就這兩條魚的事,別客氣。” 鄰居也不要。 兩個人拉扯了一陣,鄰居比他犟一點,沒付成錢,便又先扭頭回家把魚送了,才又出門去。 出了魚街,便是萬勝門內大街,此時街上可謂是人山人海。 有街頭販賣的小販,有挑擔或者推著貨車的人,還有賣藥的、賣卦的、賣書的,都戴帽束帶,衣冠整齊。香鋪裹香的伙計吆喝著賣香俚歌,吃小食的舉著手中盤盒器皿高聲叫嚷。 穿著綾羅綢緞的商人從人群當中走過,扛著扁擔穿著略薄棉衣的農民進城售賣小菜和糧食,也有街邊行乞的人規范位置,不敢懈怠,免得眾人不容。 街頭巷尾招牌林立,販賣聲、叫喊聲、呼喝聲、碰撞聲各種聲音不絕,魚腥味、藥香味、飯菜味混雜著汗水味撲鼻而來。 洪文穿過了萬勝門內大街,往南行又百余步,看到位于外城順天門內的十方靜因寺正在供應齋飯,不少流民乞兒都要去尋一碗素面,他以前常去吃過,倒是殊為懷念。 從十字街口繼續往南就是洪橋子大街,街右側前年開了家紡織廠,里頭招了不少女工,不過他倒是知道,這些女工其實都是以前無憂洞、鬼樊樓的受害者。 很多女子被擄走之后當作妓女販賣,知司救出來很多,有不敢回家者,也有家人不知所蹤者,更有甚者好不容易找到家人,卻被家人嫌棄驅趕。 剛開始知司設置慈幼局,贍養一些無家可歸的孩童和女子,但隨著救出來的人越多,花銷越來越大,顯然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所以知司開設紡織廠,既能賺錢,也能養活她們。 用的紡紗機也是經過改良,比以前的紡紗機強了太多,最開始是紡麻布布,后來就紡紗布,近兩年由于廣州將棉花納入稅收,種棉花的人多起來,就開始紡棉花。 而且從遼國和西夏還進口了不少綿羊,雖然古代的綿羊并非后世西方那種白綿羊,產綿數量沒后世那么多。 但西方白綿羊也是一代一代雜交育種出來,并非從古代就一直產那么多綿。 因此知司在陜西設立了畜牧司,專門利用陜西如今較為荒廢的荒野草地養殖綿羊,并且指導雜交育種,產出的羊綿多運到汴梁加工成綿衣,保暖又舒適。 洪文繼續往南走了快半個多時辰,他一瘸一拐地路過曲麥橋,能看到青樓絲綢飄帶在風中搖曳,花魁舞動著袖子,大唱“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對岸的紅樓也不甘示弱,回應了一曲:“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墻里秋千墻外道。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最近幾年時間,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周樹人又創作了諸多詩詞,有人說他是江浙人士,叫魯迅,浙江一個叫周樹地區的人。還有人說他就叫周樹人,字魯迅,生于西湖邊,多有文采。 反正傳了這么多年,汴梁人只聞其詞,不聞其人。有時候也能在報紙上見他針砭時政,撰寫過不少文章,堪稱文采斐然,時常高呼讓宋人發奮,是民間的主戰派斗士。 過了太學沒多遠,就是南城糧市,官府規定大宗糧食并不在這里售賣,來這里販賣的都是城外的農民,只收取一點點攤位費。 由于這里售賣價格新鮮,又比汴梁米行的稍微便宜一點,所以很多汴梁市民來這里購買。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