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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榮寶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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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負責警戒的日本兵迎上去,舉槍就刺,繡花兒一個踉蹌,捂著肚子倒在了地上,鮮血順著指縫兒涌流出來。負責警戒的日本兵伸手剛要拽,一個日本軍官沖過來,把警戒的日本兵推到一邊兒,伸手招呼穿戴防護服的日本兵。兩個穿戴防護服的日本兵過來,簡單地商量了一下,就把繡花兒拖向已經(jīng)點著的屋子。

    鐵子掙扎著站起來:“花兒……”

    燃燒的屋子前,穿戴防護服的日本兵抬起繡花兒,一悠一送,扔進火海。

    “啊——”繡花兒發(fā)出一聲慘叫,屋子轉(zhuǎn)瞬間就坍塌了。

    鐵子被日本兵用槍托打倒后,就勢滾到院墻的墻角,把手伸進墻窟窿摸索著。

    突然,一個日本兵恐怖地大叫起來,只見鐵子手里出現(xiàn)一顆手榴彈,木柄的底端“哧哧”冒著白煙,顯然是已經(jīng)拉了***。幾個日本兵手忙腳亂地拉動槍栓,將子彈上膛,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聽鐵子大吼一聲:“連長,弟兄們,鐵子來啦!”

    “轟”的一聲手榴彈爆炸了,院子里的人都在火光硝煙中倒下了。趙三龍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天色已晚,鋪子打烊了,伙計們開始上窗板,王仁山和宋懷仁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著:“對面陳掌柜的放出來了?”

    “挨了打,又拿出金條,都沒用,日本人要的是《四明山居圖》,到了還是把《四明山居圖》拿出來,這才換了條命。”宋懷仁解說得挺詳細。

    “聽說被打得不輕。”

    “嗨,全是自找,要是早跟日本人合作,至于嗎?”

    “我就鬧不明白了,日本人怎么知道陳福慶手里有《四明山居圖》呢?”

    “日本人是誰呀?井上村光十多年前就在琉璃廠轉(zhuǎn)悠,誰手里有什么知道得一清二楚,下一步,就該輪到咱們東家了。”宋懷仁說得漫不經(jīng)心。

    王仁山心里一驚,但還是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榮寶齋是南紙鋪,經(jīng)營筆墨紙硯,東家手里能有什么呀?”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宋懷仁顯得很神秘,他往王仁山跟前湊了湊,壓低了嗓門,“東家手里有宋徽宗的《柳鵒圖》和懷素和尚的《西陵圣母帖》,井上村光早就惦記上了……”

    這可不是小事,等宋懷仁磨磨蹭蹭地走了以后,王仁山趕緊來到了張家。

    張幼林聽罷王仁山的話暴怒,他“嘩啦”一聲把茶碗狠狠地摔在地上,放聲罵道:“小人,卑鄙,簡直是條狗!”

    “東家,宋懷仁本來就是條惡狗,他早晚會有報應,問題是現(xiàn)在怎么辦?”

    張幼林一時也沒了主意,他氣得在客廳里走來走去:“我知道怎么辦?反正絕不能讓《柳鵒圖》和《西陵圣母帖》落到日本人手里。”

    王仁山皺起眉頭:“可您不能硬頂,陳福慶就是前車之鑒。”

    “日本人大不了就是要我這條命,反正我是想開了,字畫是老祖宗留下來的,不能在我手里被搶走,不然我張幼林對不起祖宗。”

    何佳碧流下了眼淚:“我們當然不能交出去,可……咱們總得想個法子呀,這么硬頂也不是個事兒,日本人可什么都干得出來。”

    “東家,我琢磨著,硬頂肯定不行,我看咱們還是得和日本人玩玩。說實話,別看井上村光在琉璃廠混了十幾年,就他這點兒道行,也就是《三字經(jīng)》、《百家姓》的水平,還差著行市呢。”

    張幼林冷靜下來:“你的意思是……用仿作糊弄他們?”

    “還得快,聽宋懷仁那意思,陳福慶這事兒完了就該輪到您了。”

    張幼林思忖了片刻,搖了搖頭:“作假也沒那么容易,作假的人除了手藝好、人可靠,最好還能找到古紙和古墨,只有這樣才能達到亂真的效果,問題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火燒眉毛了,到哪兒找合適的人去?”

    是啊,到哪兒找合適的人去呢?客廳里靜下來,三個人的大腦都在飛快地轉(zhuǎn)動著,突然,何佳碧開口了:“要不然,先給宋懷仁個差事,把他支出去,拖延一下時間?”

    王仁山的眼睛一亮:“對!太太,您這主意好。”

    此時在前門大街上,剛剛?cè)旧稀盎⒘欣钡拈僮悠け蝗毡痉酪哧牥l(fā)現(xiàn)了,他和幾個霍亂患者被身穿防護服的日本兵用刺刀逼到了墻角。

    日本防疫隊長新田次郎問他的部下三本糾夫:“這些人可以確診嗎?”三本糾夫戰(zhàn)前是北海道甬館市里走街串巷的游醫(yī),懂些醫(yī)術,但屬于二把刀那類,給人治好了就吹牛,治壞了就撒丫子。他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可以確診,是霍亂,需要特殊處理,我們還要多準備一些石灰。”

    “沒問題,治病的藥沒有,石灰倒有的是。”新田次郎招招手.幾個日本兵從卡車上抬下了一筐生石灰。

    橘子皮發(fā)現(xiàn)不妙,他急忙大喊:“太君,太君,我是維持會的人,不信您可以去調(diào)查,我們會長叫宋懷仁,太君,我是自己人哪,我不是‘虎列拉’……”

    三本糾夫從筐里鏟起一锨生石灰劈頭蓋臉地揚在橘子皮的身上,給旁邊的人作示范:“要這樣,先消一遍毒,再拉走……”

    橘子皮被嗆得連聲咳嗽,他吐出一口生石灰,破口大罵著撲上去:“小日本,你們他媽的過河就拆橋啊?橘爺給你們鞍前馬后地忙乎,你們他媽的還有良心嗎……”

    橘子皮的罵聲驚動了街對面正在匆匆趕路的宋懷仁,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過去,轉(zhuǎn)身鉆進了旁邊的一家綢緞莊。透過綢緞莊的玻璃窗,宋懷仁看見,新田次郎惱羞成怒,他拔出手槍照著橘子皮“啪、啪”就是兩槍,鮮血從橘子皮的胸口涌出來,橘子皮慢慢地倒下了。宋懷仁隱隱聽到了橘子皮最后的罵聲:“小日本,我操你祖宗……”他恐懼地閉上了眼睛。

    綢緞莊的伙計走過來:“先生,您不來身兒香云紗?這個季節(jié)買,便宜賣給您……”

    宋懷仁這才回過神來,匆匆離開了。

    來到井上村光的辦公處,宋懷仁依舊是畢恭畢敬,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他哈哈腰:“井上先生,我跟您辭行來啦。”

    井上村光微微一愣:“你要走?”

    宋懷仁趕緊解釋:“暫時的,我們東家讓我去南邊兒進貨。”

    “《柳鵒圖》和《西陵圣母帖》有進展嗎?”

    “就在東家手里,我回來就給您招呼。”

    “那就快去快回,我還有很多事情要你辦。”

    “您放心吧!”

    從井上村光那里出來,前門大街上的那一幕又浮現(xiàn)在眼前,宋懷仁難得地流下了眼淚,引得路人投來好奇的目光。他伸手抹了一把:“得,橘子皮,你走好吧!待會兒哥哥給你買紙錢去,讓你到了陰間好有得花……”

    王仁山從天津回來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鐘了,他未敢耽擱,馬不停蹄地直奔了張家。在張家大門口下了洋車,王仁山邁上臺階剛要敲門,用人已然從里面把門拉開了:“王經(jīng)理,老爺正等著您呢。”書房里,張幼林正在翻弄陳年舊紙和古墨,王仁山匆匆走進來,張幼林抬起頭,急切地問:“怎么樣?”

    王仁山喘了口氣:“東家,我在天津找到了德信齋的賀掌柜,他是我多年的朋友,人也可靠,他跟作假的有來往,也愿意幫忙,看來《西陵圣母帖》問題不大,只是……”王仁山顯得有些為難,“需要把真跡送過去臨摹。”

    “帶真跡過去?太危險了,這可不行。”張幼林斷然拒絕。

    “可……沒樣子,人家怎么仿啊?”

    “要是到照相館拍照呢?”

    王仁山搖搖頭:“我想過,不靠譜兒,要是拍照可不是一張兩張,得把細部都拍全了,照相館咱沒可靠的人,萬一泄露出去,麻煩就大了。”

    墻上的掛鐘“嘀嗒、嘀嗒”地走著,書房里一時沉默下來,過了良久,張幼林才嘆息著說道:“唉,我也想不出轍來,反正是不能拿出真跡。”

    王仁山依舊在苦思冥想,張幼林拿來陳年舊紙和古墨放在書桌上:“仁山,昨兒夜里我翻騰出點舊東西,你看,這紙是宋代的,墨是元代的,若是沒有什么特殊的鑒定手段,從成色上看,幾乎可以亂真,這是當年趙之謙先生送給我爺爺?shù)模瑳]想到現(xiàn)在派上用場了……”

    王仁山突然一拍腦門:“有啦!我怎么早沒想起來?東家,您可能還不知道,這些日子咱們帖套作那邊有了重大突破,榮寶齋的木版水印技術已經(jīng)基本成熟……”

    張幼林擺擺手:“這不是什么新鮮事啊,咱們《十竹齋箋譜》都印出來了。”

    “那不一樣,《十竹齋箋譜》只是印出了古代箋紙上的圖案,為的是不至于讓這些圖案失傳,對仿真程度要求不高,可咱們的木版水印技術是專門為仿古畫開發(fā)的,它的目標是:復制古今名畫,要達到酷似原作的程度。”

    “哦,你的意思是,名畫只有一幅,如果能復制出逼真的仿作,那就是榮寶齋的一絕了,很多人都可以買得起了?”

    “沒錯,這是一項新業(yè)務,在這項業(yè)務上,琉璃廠任何一家鋪子都沒法和榮寶齋競爭。”

    張幼林思忖著:“這項技術的工藝恐怕會很復雜吧?”

    “這樣吧,明兒個我?guī)タ纯础!?

    第二天一早,王仁山陪著張幼林來到了榮寶齋的帖套作,只見畫工們正在低著頭勾描畫稿,雕版工們聚精會神地雕刻,印刷工人則有條不紊地拼版、調(diào)色。張幼林走馬觀花地轉(zhuǎn)了一圈,就出來了,他還是顯得憂心忡忡:“仁山,如果我們把《西陵圣母帖》用木版水印的技術復制出來,能糊弄日本人嗎?”

    王仁山搖搖頭:“恐怕不行,用木版水印的技術復制出來的東西,唬唬外行還行,行家可蒙不了,我的意思是……”他湊近了張幼林,悄聲說道:“把《西陵圣母帖》用木版水印的技術復制出來,再拿出去作假。”

    “以前我最恨作假,想不到今天我張幼林也要作假了!”張幼林感嘆著。

    王仁山不以為然:“東家,這沒辦法,您跟強盜沒法兒講理,就只好蒙他們了。”

    “《柳鵒圖》能用木版水印復制嗎?”

    “不行,《柳鵒圖》太復雜,現(xiàn)在的技術還達不到,咱們得另想轍。”

    可是,想什么轍呢?王仁山心事重重地回到榮寶齋,他剛邁進門檻,驀然發(fā)現(xiàn)張大千正在鋪子里,王仁山一怔:“八爺,你怎么這個時候來了?”

    張大千笑了笑:“我這是自投羅網(wǎng)啊!”

    王仁山迅即反應過來:“是來接夫人和孩子的吧?”張大千一直在敦煌莫高窟臨摹壁畫,夫人和孩子就留在了北平。

    “把留在北平的字畫也一起帶走,準備得差不多了,過兩天就啟程,我跟你告?zhèn)€別,日本人占著北平,也不知道哪天算個頭兒,恐怕,咱們一時半會兒是難得再見面了。”

    王仁山把張大千讓到了后院北屋,張大千憤憤地說道:“日本人真他媽不是東西,我來北平才幾天,就在家門口看見好幾起殺人、強奸的事兒。”

    “唉,這日子是不太平啊。”王仁山下意識地向外張望了一下,他想起宋懷仁這時已經(jīng)到了徽州了,這才任張大千繼續(xù)說下去。

    “我家門口那大有莊米店,買混合面的人好好地排著隊,一幫日本兵過來,沖著大姑娘小媳婦就撲上去了,一邊往外拽一邊就解上衣裳了,旁邊幾個有血性的漢子沖上去攔著,日本兵不由分說,開槍就給打死了,這行的哪是人事兒啊,純粹是畜類……”

    張大千還在滔滔不絕,王仁山的眼睛突然一亮,他興奮地一拍大腿:“對呀,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我說,大哥……怎么茬兒啊?”張大千收住了話頭,他疑惑地看著王仁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噢,是這樣……”王仁山把椅子拉到張大千跟前,如此這般地講給他聽,但是,讓王仁山萬萬沒想到的是,張大千竟然一口回絕了。

    王仁山不禁起急冒火,話也失了分寸,兩人居然戧戧起來,張大千站起身,拂袖而去。王仁山后悔不迭,八爺?shù)钠馑侵赖模藸敳幌敫傻氖拢退闶前训都茉谒牟弊由希膊粫桑蛇@又是眼前唯一可行的一個法子,萬不可失之交臂……無奈,王仁山?jīng)]精打采地來到了張家。

    書房里,張幼林聽罷王仁山的敘述,也皺起了眉頭,半天沒言語。傍晚,何佳碧進來叫他們?nèi)コ燥垼瑥堄琢滞蝗挥辛酥饕狻?

    第二天,何佳碧帶著《柳鵒圖》只身去拜訪了張大千。張大千與何佳碧見過兩面,他對何佳碧很客氣,對張夫人親自登門造訪,心中猜個八九不離十。兩人閑聊了幾句,何佳碧就把《柳鵒圖》從楠木盒子中取出,雙手送到他的面前。張大千連連擺手:“不不不,昨天王經(jīng)理跟我提了,這不可能,夫人,宋徽宗的畫并不難仿,若是我來做,不是什么難事,可是我曾發(fā)過誓,今后再也不畫仿作了,為什么呢?名曰仿作,畫著玩玩當然無妨,可有人愣是把它當原作給賣了,這不是坑人嗎?這種事,我張大千不能干,所以,我發(fā)誓今生不再仿畫,您別為難我,《柳鵒圖》……您還是拿回去吧。”張大千把《柳鵒圖》推回到何佳碧面前。

    聽著張大千的話,何佳碧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她掏出手帕,擦著眼淚說道:“大千先生,昨天王經(jīng)理情急之下冒犯了您,我替他給您賠不是。日本人對《柳鵒圖》是志在必得,如果他們沒有得到的話,那我丈夫的命就懸了,慧遠閣陳掌柜的事想必您也聽說了,《柳鵒圖》是我們張家的,也是咱們祖宗留下來的國寶,說什么也不能落到日本人手里,眼前最穩(wěn)妥的辦法就是請您仿一幅,把日本人糊弄過去。”何佳碧拿起《柳鵒圖》,雙手舉過頭頂,給張大千跪下:“大千先生,我求您了,無論如何請您幫這個忙!”何佳碧淚如雨下。

    “這可使不得,夫人快快請起,我答應您還不行……”張大千慌忙把何佳碧攙扶起來。

    《西陵圣母帖》復制出來后,王仁山風風火火地趕到了天津。德信齋古玩店的掌柜賀錦堂和王仁山的年紀不相上下,在天津古玩字畫界也算有一號,他接過復制的《西陵圣母帖》,打開掛在墻上,感嘆著:“這世界可真是風水輪流轉(zhuǎn)啊,你們榮寶齋現(xiàn)如今也做起假畫生意啦?”

    王仁山趕緊擺手:“這跟榮寶齋沒關系,是我個人求你的事兒,眼下生意不好做,大伙兒還得吃飯不是?”說著,他湊近賀錦堂:“你老兄嘴上可得嚴實著點兒,這是背著我們東家干的,要是傳出去,我這榮寶齋的經(jīng)理恐怕就當不成了。”

    錦堂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張幼林最不喜歡來這個。”

    王仁山從包里掏出一個錦盒遞給賀錦堂:“宮里出來的,老兄你多費心,估計多長時間可以仿完?”

    賀錦堂把錦盒打開,里面是一個做工精美的琺瑯彩雙耳瓶,賀錦堂愛不釋手,他緩緩說道:“那得看你的運氣了。”

    “我就在天津等,越快越好!”

    給王仁山送到旅店,賀錦堂就急著派伙計去請李默云。額爾慶尼死后,李默云在北平的生意大受影響,不久,就把制假作坊挪到了天津,這些年,他已經(jīng)在天津混成這行的老大了。李默云姍姍來遲,直到第二天傍晚,他才拄著拐杖踱進德信齋,賀錦堂迎上去:“李大爺,您可真難請啊。”

    李默云在鋪子里巡視了一圈,坐下,賀錦堂給他倒上茶,李默云伸出手:“拿來吧。”

    “什么呀?”

    李默云把手收回來:“賀掌柜的,你要是跟我逗悶子,我今兒個就不陪著你玩兒了,待會兒還有個飯局。”李默云站起身:“我先走了。”

    賀錦堂趕緊攔住:“別,別價,李大爺,您是我親大爺,您先坐下成不成?”

    李默云又坐下,賀錦堂拿出復制的《西陵圣母帖》:“您瞧瞧這個,我想請您找人仿一件,一定要高手。”

    李默云瞟了一眼:“這可夠費工夫的,仿一件價格可不低呢。”

    “您吃不了虧,我給雙份兒的酬金,怎么樣?”

    李默云喝了口茶:“我考慮考慮吧。”

    轉(zhuǎn)眼之間兩個來月就過去了,宋懷仁已經(jīng)回到了北平。要說他最上心的,還是維持會那邊的事,回來后,每天到鋪子里打個照面,就再也見不著人影兒了,反正王仁山回老家探親了——伙計們是這么跟他說的,鋪子里也沒什么大事,就算有也犯不上他操心。宋懷仁操心的是井上村光交代的任務,這可不太好辦,可不好辦也得辦,腦子里想象著那些金光燦燦誘人的金條,他硬著頭皮來到張家。

    張幼林似乎對宋懷仁不大滿意,愛答不理地問道:“我聽說,你在上海要娶姨太太了,有這回事兒嗎?”

    宋懷仁趕緊否認:“沒影兒的事兒,純粹是造謠。”

    “那怎么待了這么長時間啊?”

    “您交代的事兒,辦不利落能回來嗎?”他往張幼林跟前湊了湊,“東家,嘉禾商社的日本人,惦記您那家傳的《柳鵒圖》和《西陵圣母帖》,他們出大價錢。”

    張幼林不耐煩地揮揮手:“過些日子再說吧。”

    “慧遠閣陳掌柜的那檔子事兒,您還沒忘吧?鬧得傾家蕩產(chǎn),老命都快沒了,臨到了還得把畫交出去,何苦呢?您掂量著辦吧。”宋懷仁撂下這些話,轉(zhuǎn)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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