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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榮寶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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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一鳴打開了牢門,陳璧君走進了牢房。

    “陳小姐,小聲點兒,咱們只有十分鐘時間,在換班的來之前必須結束,不然你我都得倒大霉,您聽清楚了嗎?”劉一鳴叮囑著。

    “謝謝,謝謝您!大叔,我給您跪下磕頭了……”

    劉一鳴連忙扶起陳璧君:“小姐,使不得,使不得,這是榮寶齋張先生托我辦的事,就是掉腦袋咱也得辦,我們是老交情了,小姐,您抓緊時間。”

    劉一鳴走了,陳璧君拉著汪兆銘的手:“你受苦了。”

    汪兆銘突然反應過來:“你怎么還在北京?這里太危險了!”

    “我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陳璧君語調平靜。

    “那也不能做無謂的犧牲。”

    陳璧君望著他的眼睛:“我來,是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汪兆銘苦笑著:“我已身陷囹圄,還能答應你什么?”

    陳璧君鄭重地說道:“咱們結婚!”

    汪兆銘聽罷,一時愣住了。

    “我們兩人,雖然被牢獄的高墻阻擋,但我們的心卻能穿越厚厚的高墻,一刻也不分離。”

    汪兆銘搖搖頭:“璧君,我何嘗不想和你白頭到老?可現(xiàn)在,我是一個等待砍頭的囚徒,根本沒有出獄的希望。”

    “我不在乎,兆銘,我們不能舉行形式上的婚禮,但你我從現(xiàn)在起,在心中宣誓結為夫妻,你說好嗎?”

    汪兆銘心潮澎湃,他熱淚盈眶,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見過了汪兆銘,陳璧君了卻了自己的心愿,在汪兆銘的再三請求下,她答應盡快離開京城。車票已經(jīng)買好了,潘文雅來為她送行,陳璧君拿出汪兆銘寫給她的《金縷曲》給潘文雅看,潘文雅輕聲朗讀起來:

    別后平安否?便相逢凄涼萬事,不堪回首。

    國破家亡無窮恨,禁得此生消受,又添了離愁萬斗。

    眼底心頭如昨日,訴心期夜夜常攜手。一腔血,為君剖。

    淚痕料漬云箋透,倚寒衾循環(huán)細讀,殘燈如豆。

    留此余生成底事,空令故人潺愁,愧戴卻頭顱如舊。

    跋涉關河知不易,愿孤魂繚護車前后。腸已斷,歌難又。

    潘文雅不覺流出了眼淚,她擦了擦,連聲稱贊:“汪兆銘這首詞寫得太好了,難怪中山先生稱他為大才子,果然是才華橫溢,璧君,我真羨慕你!”

    陳璧君整理著手提箱里的物品:“文雅,你不用瞞我,我看得出來,你喜歡張幼林先生,是不是?”

    潘文雅連忙掩飾:“你瞎說什么呀?張幼林是我的同門師兄,他是我的兄長,也是我的朋友。”

    陳璧君站起身:“你不用掩飾,喜歡就是喜歡,有什么不敢承認的?你以前可不是這樣,那年我在德克薩斯州的牧場上認識你的時候,你穿著高筒馬靴,一身牛仔裝束,腰上還挎著***,騎著一匹棗紅馬,那時你敢愛敢恨,誰要是惹了你,你敢拔出槍和人決斗,那時的潘文雅,簡直是個女俠。”

    潘文雅睜大了眼睛:“璧君,難道我現(xiàn)在變了?我怎么不覺得呢?”

    “這還用說嗎?你的變化簡直太大了!在張幼林面前你就像個淑女,有時你看他的眼神……”

    “喲,我的眼神怎么啦?”

    “那里面太復雜了,什么都有,就像個情竇未開的少女猛地遇見了白馬王子,崇拜、愛慕,甚至還有嫉妒……”

    潘文雅連忙伸手堵陳璧君的嘴:“璧君,你再說,我就撕你的嘴!”

    陳璧君笑著躲閃:“那就是說到你的痛處了,有什么不敢承認的。”

    潘文雅嘆了口氣:“張幼林和汪兆銘一樣,也是個道學先生,我們這些在海外長大的中國女人,怕是已經(jīng)適應不了他們了,他們是讀四書五經(jīng)長大的。璧君,我這次來北京,算是了了少女時代的一個夢,以后再也不用想了!”

    陳璧君安慰著:“還是再好好談談吧,張幼林是有妻子的人,不過,按照中國法律,他可以同時擁有若干個妻子,如果是這樣,你介意嗎?”

    潘文雅不假思索:“我當然介意。這不可能,在我看來,這簡直是野蠻人的法律,和文明社會的精神背道而馳,就憑這一點,我就崇拜汪兆銘他們,他們不顧自己的身家性命去革命,去流血犧牲,為的是建立一個文明、自由的社會。”

    陳璧君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文雅,我要去車站了,你什么時候回美國?”

    “兩天以后啟程。”

    話音剛落,張幼林敲門進來:“陳小姐,我來送送你。”

    “謝謝張先生!”陳璧君拿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巨額銀票遞給他,“我走了以后,還請張先生經(jīng)常給汪兆銘、黃復生送些吃的東西,這銀票你拿著。”

    張幼林拒絕了:“這個不必,陳小姐放心,我會托人盡可能照顧他們。”

    在前門火車站的站臺上,陳璧君和潘文雅相擁而別,張幼林把手提箱遞給陳璧君:“陳小姐,一路平安。”

    “嗚——”一聲長鳴,火車緩緩開出了站臺。京城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次相見,潘文雅不禁淚流滿面。張幼林遞上手帕,潘文雅擦著眼淚:“我理解璧君為什么冒著生命危險來見汪兆銘了,在她看來,沒有比兩顆心的結合更能體現(xiàn)愛情的意義了。”

    “陳小姐離開京城就安全了。”張幼林此時考慮的是另外的問題。

    回去的路上,張幼林告訴潘文雅,明天晚上他就能見到肅親王了,希望在飯桌上能打聽出對汪兆銘、黃復生的判決結果。

    “張先生,我已經(jīng)訂好了去美國的船票,后天就要出發(fā)了。”

    張幼林有些意外:“哦,這么急?不過……也好,這次你回國趕上不少事,也沒有好好走一走,你看,我也是忙得很,為汪先生的事,不管有用沒用,總要去跑一跑,所以也就顧不上潘小姐了,真對不起!”

    “別客氣,你為朋友做的已經(jīng)很多了。我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張先生就不想和我說點兒什么?”

    張幼林思索了片刻說道:“你多保重,祝你幸福!”

    潘文雅面對著張幼林站住了,凝視著他:“張先生……不,我還是叫你幼林吧,幼林,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些……快分手了,有句話我一直藏在心里,不敢說出來……”

    “如果不好說,就不要說。”張幼林避開了她的目光。

    “不,我要說,不然以后就沒機會了,幼林,你聽好,我想說的是,我喜歡你,你明白嗎?”

    “明白,潘小姐這是看得起我,可我已經(jīng)娶妻了,好像不該再惦記別的女人,你說是不是,潘小姐?”

    潘文雅笑了:“我當然知道你有妻子,可……這并不妨礙我喜歡你呀?張,你是受過西式教育的人,你應該明白,愛情……沒有任何理由,只會聽憑心靈的召喚。”

    兩人繼續(xù)向前走,張幼林答道:“潘小姐,我現(xiàn)在的問題是,我對我妻子有過承諾,這輩子不納妾,只忠于她一個人,所以,我不會改變自己當初的承諾,對不起!”

    “男人的誓言……就這么可靠?據(jù)我所知,每一個結了婚的男人大都有過類似的誓言,結果呢?世上的婚姻并不因為雙方的誓言而變得美好。”

    “別的人我管不了,但我的承諾永遠有效。”張幼林語氣堅定。

    “你的承諾是永不納妾,但并不包括離婚,幼林,我想告訴你,我希望你能和她離婚,我了解過,按中國法律,夫妻離婚沒有什么復雜的手續(xù),只需丈夫給妻子寫一紙休書即可生效……”

    “然后呢?”

    “你和我結婚,幼林,真的,這不是我自私,她真的不適合你,像你這種受過西式教育的人,不應該找一個舊式女人做妻子,你們之間恐怕沒有共同語言……”

    潘文雅還在盡情地說著,張幼林打斷了她:“文雅,看到你,沒有哪個男人會不動心,我也一樣,可我是個重承諾的人,既然承諾了,就要做到,請你諒解!況且我和佳碧也不是沒有共同語言,我們之間有很深的感情基礎。”

    潘文雅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她問道:“就這些,沒有別的話了嗎?”

    張幼林搖頭:“沒有了……”

    潘文雅黯然神傷,她改用英語:“我明白了,張,這件事我以后不會再提了,對不起!”

    “沒什么,我們永遠是朋友。”張幼林也用了英語。

    “那我走了!”潘文雅頭也不回地走了,張幼林望著她的背影,久久地佇立在那里……

    傍晚時分,陳光啟帶著張幼林來到了民政部餐廳的雅間,肅親王平時就在這里招待客人。張幼林環(huán)顧四周,雪白的墻壁上除了掛著兩幅書法外,房間里幾乎沒有其他的裝飾,他不禁感嘆道:“沒想到這么簡樸!”

    兩人坐定,張幼林問:“陳大人,您把《西陵圣母帖》交給肅親王,他沒說什么嗎?”

    “肅親王打開看了看,贊嘆不已,說真是一件難得的寶貝,我就趁機把你的意思說了,希望肅親王手下留情,對汪兆銘、黃復生從輕發(fā)落。”

    “肅親王的態(tài)度呢?”這是張幼林最關心的。

    “他沒表態(tài),只是說要見見送《西陵圣母帖》的人……”

    陳光啟的話還沒說完,肅親王善耆手里拿著一個卷軸推門進來,兩人趕緊站起身。善耆把卷軸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張先生,請坐,你是榮寶齋的東家,排場慣了,我這兒是清水衙門,對不住啦。”

    “您客氣。”

    三人落座,善耆端詳著張幼林:“你跟汪兆銘是什么關系?”

    “萍水相逢,他的照相館和榮寶齋僅一墻之隔,我們就算是鄰居吧。”

    “我聽說,《西陵圣母帖》是你的家傳之寶,為什么不惜拿出如此貴重之物,救一個萍水相逢的人?”

    “和您一樣,欽佩他的人品、人格。”張幼林不假思索。

    聽到這話,善耆神色大變:“誰說我欽佩他了?”

    旁邊的陳光啟一見善耆變了臉,頭上的冷汗馬上就冒出來了,張幼林卻不動聲色:“我是在您主審汪兆銘的法庭上看出來的。大人,我知道您做過崇文門的稅務監(jiān)督,那是老佛爺特意給您的肥差,負責進京物品的稅收,大家都不言自明,稅務監(jiān)督除了向國庫繳納一定數(shù)額的稅款以外,剩下的就可以據(jù)為己有,老佛爺本來是想讓您發(fā)一筆財,可您卻向國庫繳納了超過定額的稅款,并由此引起王公貴族的不滿,受到彈劾。我還知道,您在九門提督和民政部尚書的任上在北京修鐵路、通郵、辦自來水廠……”

    “夠了。”善耆打斷了張幼林。

    “所以,我認為您是個深明大義、以江山社稷為重的好官,因此我敢為汪兆銘、黃復生求情。”

    沉默了片刻,善耆問道:“照你這么說,汪兆銘謀刺攝政王也是為了江山社稷了?”

    “請恕我直言,正是,只是與您的方式不同而已。”張幼林直抒胸臆。

    善耆一拍桌子:“大膽!你拿《西陵圣母帖》賄賂我,就不怕我把你當成汪兆銘的同黨抓起來?”

    張幼林依然是不動聲色,他十分冷靜:“如果您非要把我當成汪兆銘的同黨,我也只好認了,這在我決定做這件事兒之前就已經(jīng)想好了,只是有一點,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擔,不要牽連我的家人和朋友。”

    話音剛落,善耆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張先生果然膽識過人,你倒真像個革命黨,來,我敬你一杯!”

    張幼林與善耆碰杯,二人一飲而盡。

    善耆說道:“我到法部大獄看過汪兆銘,和他有過一番辯論。汪兆銘是個難得的人才,就是太激進了,其實在某些方面,朝廷和汪兆銘的觀點還是比較一致的,雙方完全可以坐下來談一談嘛,可是汪兆銘認為革命黨和朝廷之間沒有談判的必要,革命黨唯一要做的,就是用武力推翻朝廷,這就太過分了。”

    “大人,革命黨我不大了解,可汪兆銘先生我還是比較了解的,不管汪先生的行為如何,至少有一點我是相信的,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出于個人私利,而是為著整個國家,僅憑這一點,我就佩服他,希望您能高抬貴手,放汪先生一馬,至少要保全他和黃復生的性命……”

    “張先生,我實話告訴你,這個案子很快就要結了,最后定的罪名是誤解朝廷,對汪兆銘、黃復生從輕發(fā)落,判處終身監(jiān)禁。”

    張幼林神情激動:“謝謝!謝謝大人!這都是您的功勞。”

    善耆擺擺手:“也不全是,攝政王也是個識大體的人,汪兆銘、黃復生在法庭上的表現(xiàn)你還看不出來嗎?他們根本不怕死,革命黨搞暗殺,就是要玉石俱焚,他們巴不得殺身成仁、留名青史,朝廷殺了汪兆銘、黃復生,不僅嚇不倒那些革命黨,還會激起民眾對朝廷的不滿,所以,還是不殺為好。”

    善耆起身拿起《西陵圣母帖》,鄭重地遞給張幼林:“張先生,你的心意我領了,君子不奪人之愛,況且我善耆做了一輩子官,還沒收過任何不義之財,張先生,你收好,千萬不要陷我于不義,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告辭了。”

    善耆走出了餐廳,張幼林愣在那里,隨即淚水從眼眶里涌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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