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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榮寶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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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你堂兄說的,張少爺,我們家二小姐病了。”

    “噢。”張幼林似乎是漫不經心,“那就讓她好好養著吧,請大夫了嗎?”

    環兒有些不高興了,噘起了小嘴兒:“張少爺,你好像一點兒也不關心我們小姐。”

    張幼林笑道:“我媽倒是挺關心你們家小姐的,還上趕著張羅人去何家說媒,結果碰了一鼻子灰,我就別再添亂啦。”

    “你這個人好沒良心啊,我們家老爺得罪了你,小姐可沒得罪你,你干嗎這么陰陽怪氣的?”

    張幼林不耐煩了:“嗨!黃毛丫頭,你還有事兒沒有?沒事兒趕緊走,我還練武呢。”

    環兒氣哼哼地遞過一張紙條:“給你!我們小姐真是中了邪,看上你這么個無情無義的男人。”

    張幼林沒接:“何小姐說什么?”

    “你自己不會看?”環兒把紙條塞給張幼林,氣鼓鼓地走了。

    “嘿!何家老爺、小姐脾氣大,怎么連丫鬟脾氣也這么大?”張幼林對著環兒的背影嘟囔著,他打開紙條看了看,揉成一團扔在地上,繼續打沙袋。

    黑三兒和柴禾躲在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后面盯著張幼林,黑三兒咂巴著嘴:“嘖嘖,連何家的丫鬟都這么水靈,張幼林這小子還真他媽走了桃花運。”

    柴禾皺著眉頭揚起脖子看了看太陽:“都什么時辰了,左爺怎么還沒到?”

    “對付這小子還用左爺親自出馬?咱倆就把他收拾了。”黑三兒顯得胸有成竹,“兄弟,你把麻袋預備好。”

    “怎么著,不等左爺了?”柴禾有些猶豫,“咱倆成嗎?”

    “這么著,你拿麻袋套在他腦袋上,我一棍子把他打昏,剩下的事兒就好辦了,眼一蒙,嘴一堵,往麻袋里一裝就齊活兒了,咱也得讓左爺看看,咱哥們不是吃干飯的。”

    柴禾點點頭,兩人拿出短棍和麻袋,悄悄地摸了上去。

    張幼林仍在踢打沙袋,柴禾拿著麻袋從后面緩緩接近,黑三兒手持短棍緊隨其后。張幼林用眼睛的余光已經發現了陽光下的一條黑影在向他接近,但他裝作沒看見,依然若無其事地擊打沙袋。

    柴禾將麻袋展開,猛地向張幼林的頭上套去,只見張幼林敏捷地閃開,回身一個高掃腿將柴禾踢出一丈多遠,黑三兒舉著短棍撲過來,張幼林又一腳踢中他的小腹,黑三兒哀號一聲,扔掉短棍,雙手捂住小腹撲倒在地……

    張幼林從樹枝上拿下長衫抖了抖,穿在身上,他看了看在地上滾動哀號的黑三兒、柴禾轉身要走,突然,他的身子僵住了,一支***的槍口頂在了他腦門上。

    “別動,動就打死你!”康小八用黑布蒙著面,厲聲喝道。

    張幼林內心有些慌亂,但迅速鎮定下來:“你是誰?報個名號。”

    “聽說過康小八嗎?在下便是。”

    張幼林微笑道:“康小八,你名氣不小嘛,可我不明白,鼎鼎大名的康小八怎么會對我這個無名之輩感興趣?康八爺不會是吃錯了藥吧?”

    “張少爺,你的嘴不太好,話也多,留神惹惱了我,一槍崩了你。”

    “你不會,崩了我你恐怕什么也得不到,說吧,你想怎么樣?”

    張幼林嘴上說著,心里也在盤算著,他要選擇一個時機,一個合適的角度,趁康小八不備一腳踢飛他的***。可康小八是個老江湖了,他不打算給張幼林這個機會,沒等張幼林想明白,他的后腦勺就挨了一悶棍,這是因康小八使了個眼色,黑三兒在他身后偷襲的。

    張幼林的身子晃了晃就頹然倒下。

    康小八收起手槍,轉身走了,黑三兒、柴禾把張幼林扔上馬車,黑三兒突然發現了地上何佳碧的字條,他撿起字條裝進兜里,轉身上了馬車。

    片刻,馬車消失在了無人的小路上。

    天色已晚,何佳碧在明遠樓茶館的一個雅間里等得心急,她不停地透過門簾向門口張望。

    “哼,張少爺也真是的,還在洋學堂里讀書呢,一點兒也不守信用。”環兒嗑著瓜子,明顯地表示出對張幼林的不滿。

    “你把紙條交給張少爺的時候,他沒說不來吧?”

    環兒搖搖頭:“沒有。”

    話音未落,左爺帶著幾個嘍啰撩開門簾進來了,他大搖大擺地坐在了何佳碧的對面。

    何佳碧打量著左爺,冷冷地說道,“先生,對不起,這兒已經有人了。”

    左爺端起眼前的蓋碗茶喝了一口,色瞇瞇地看著她:“順源祥米店的何二小姐,我就是你今兒要等的人。”

    何佳碧一時愣住了。

    左爺把茶水一飲而盡,茶碗放在桌子上:“何小姐,你不要誤會,我是受人之托來見你,有人托我給張家帶個話兒,說是張幼林張少爺讓人綁票了。”

    何佳碧渾身一震:“是誰,誰綁了張少爺?”

    左爺往前湊了湊:“聽說過康小八嗎?”

    何佳碧下意識地向后躲閃著:“聽說過,康小八是個有名的強盜,他怎么會找到你當說客?難道……你們是一伙的?”

    左爺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我的大小姐,這你可冤枉死我啦,康小八綁了票,總得找個人傳話要贖金啊,這位爺找上我了,我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康小八的槍口就頂在我腦門上,我敢不來嗎?”

    “張少爺現在怎么樣?康小八打算要多少贖金?”何佳碧此時已經心急如焚了。

    “張少爺現在好好的,康小八對張少爺的命沒興趣,明說了吧,他惦記的是張家的《柳鵒圖》。”

    何佳碧稍微松了口氣:“什么是《柳鵒圖》?”

    “何小姐還不知道吧?那可是張家的傳家寶貝,只要拿出《柳鵒圖》來,康小八立馬兒放人。”

    她想了想:“張家要是不給呢?”

    左爺站起身:“給不給的,不是你說了算,你給張家帶個話兒就行了。”

    何佳碧也站起來:“我要是報官呢?”

    “何小姐,張少爺的命可在人家手里攥著呢,要死要活一句話的事兒,你可得想好了。”左爺說完,又瞥了何佳碧一眼,就帶著嘍啰揚長而去了。

    何佳碧匆忙趕到張家,張李氏聽罷如五雷轟頂,趕緊差人請來了莊虎臣和張山林。四人已經在堂屋里坐了好一陣子了,張李氏不住地流眼淚:“唉,怎么什么倒霉的事兒都讓幼林攤上了……何小姐,真對不住,讓你跟著擔驚受怕了。”

    何佳碧把一條毛巾遞過去:“伯母,看您說哪兒去了,綁票的這些人也太壞了,我看……咱們還是報官吧!”

    莊虎臣趕緊擺手:“使不得,弄不好,萬一撕票可就麻煩了。”

    張山林看著張李氏:“都是《柳鵒圖》惹的禍,要是早聽我的,把它賣了換銀子花也就沒這事兒了吧?”

    張李氏白了他一眼,對莊虎臣說道:“你去找左爺給康小八帶個話兒,問給銀子成不成。”

    “好,我快去快回。”莊虎臣起身走了出去。

    三人默默相對,誰也沒再言語,屋里一時靜悄悄的,只有墻上的掛鐘“嘀嗒、嘀嗒”有節奏地響著。過了半晌,用人輕輕推門進來:“太太,霍先生求見,您看……”

    張李氏一下子有了精神:“他霍叔來了?太好了,請他在客廳稍候,我馬上就到。”

    張幼林居然被綁了票,這是霍震西萬萬沒想到的,他陰沉著臉,背著手在客廳里來回踱步。

    張李氏期待地望著他:“他霍叔,您看這事兒該怎么辦?”

    “嫂子,左爺和康小八肯定是一伙的,如果能抓住左爺,康小八就跑不了,關鍵是,幼林被關在哪里。”

    “是啊,咱們就算知道左爺和康小八是一伙的也不敢輕舉妄動,不然幼林隨時會有危險。”

    霍震西思忖著:“康小八剛被我掏了老窩兒,此人一貫行蹤詭秘,猜疑心重,更何況面臨朝廷和江湖仇家的雙重追殺,就像是驚弓之鳥,他當務之急是需要一個能秘密藏身的地方,依我看,幼林不可能在康小八手里,十有八九是在左爺手里。”

    “他霍叔,這事兒我一個婦道人家出不了什么主意,還是由您做主,您說了算,反正無論結局是好是壞,我都認命!”張李氏又流下了眼淚。

    霍震西站住:“嫂子,有您這話我心里就踏實多了,現在我需要一個人帶著《柳鵒圖》去見左爺,他必須是左爺放心的人,否則我們無法探得幼林被關在哪兒。”

    “我去,行嗎?”張李氏急切地問。

    霍震西擺擺手:“不妥。左爺和康小八都知道您是榮寶齋的東家,從綁票的角度考慮,嫂子您自己送上門去,有可能會使他們獅子大開口,因為綁票的手里又多了一個人質……”

    “大叔,我去!”何佳碧推門進來。

    “他霍叔,這是何小姐。”張李氏給霍震西介紹著。

    “大叔,剛才我都聽到了,我去最合適。”

    霍震西打量著她:“姑娘,這可有危險,萬一……”

    何佳碧流出了眼淚:“大叔、伯母,為了幼林,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死……”

    “姑娘,別哭,別哭,我再想想。”

    霍震西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莊虎臣滿頭大汗地回來了,張李氏急切地問:“虎臣,怎么樣?”

    莊虎臣喘著粗氣:“東家,左爺說,康小八不要銀子,只要《柳鵒圖》!”

    “我的天,這不是要我的命嗎?!”張李氏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何佳碧擦了擦眼淚:“大叔,別再猶豫了,還是我去吧,我剛才就想好了,用豬尿泡灌上紅顏色,然后用針扎漏,掛在馬車的車軸中間,這樣每走十幾步就會留下一滴紅顏色,不留意根本不會有人注意,您可以帶人順著紅顏色走。”

    霍震西大喜:“姑娘,你可真聰明,這招兒連大叔這老江湖也不得不佩服,姑娘啊,大叔我看出來了,你喜歡幼林,是不是?”

    “大叔,我……”何佳碧羞澀地低下了頭。

    霍震西大包大攬地:“等救出了幼林,我讓這小子娶你當老婆,他要是敢不聽,我扒了他的皮,嫂子,您沒意見吧?多好的姑娘。”

    張李氏趕緊應答:“沒意見,幼林的終身大事您能做主。”

    送走了霍震西和何佳碧,張李氏取出了《柳鵒圖》,她抱著《柳鵒圖》跪在了張仰山的牌位前,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絮絮叨叨:“公公,不是兒媳不孝,夢林就留下這么一根獨苗兒,眼下要是不拿出《柳鵒圖》,幼林就沒命了,這是用畫救人哪……公公,您可別怪我,我這心里也不好受呀……”

    張李氏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沒完沒了,莊虎臣在院子里等得著急,他走進來,輕聲說道:“東家,您別著急,咱不拿真跡去。”

    張李氏一聽,趕緊回過頭來:“虎臣,你說什么?”

    “我已經找好了人,花點錢仿一張。”

    張李氏如釋重負,她站起身把《柳鵒圖》交給莊虎臣:“虎臣,那就拜托你了,趕緊的吧!”

    莊虎臣接過《柳鵒圖》,匆匆離開了張家。

    張幼林的四肢被捆得結結實實關在了城外的一個破廟里,四周漆黑一片。他試著掙脫繩索,剛發出輕微的響動,看守的人馬上就進來了。張幼林見逃脫無望,干脆既來之則安之,他倒在稻草堆上,找了個還算湊合的姿勢,沒過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已經日上三竿了,張幼林還在呼呼大睡,黑三兒用塊黑布蒙住了面,端著個破碗進來,踢了他一腳:“嗨!小子,醒醒,你倒睡得挺踏實,也不問問自個兒在哪兒呢。”

    張幼林懶洋洋地睜開了眼睛:“問有什么用?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吧,再說了,你無非是個送飯跑腿的碎催,問你也是白搭。”

    “嘿!你還挺各,都到這份兒上了,嘴還這么硬,你就不怕把大爺我惹惱了,弄死你?”

    “就你?”張幼林打量著他,“算了吧,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要有這個膽兒早就自立山頭了,犯得上給人家當碎催嗎?”

    “得,您是爺,我沒工夫和您斗嘴,給我張嘴!”黑三兒蹲下給張幼林喂窩頭。

    張幼林吃了一口,“呸”地吐出來,皺起了眉頭:“拿走,拿走,難道你家主子就吃這個,拿自己當牲口啊?”

    “小子,你湊合吃吧,沒要你的命就不錯了,還想吃好的?”

    “想要我的命還用費這么大勁?在小樹林不就解決了?既然把大爺我請到這兒來,就是有別的打算,你就該好吃好喝地伺候我。”

    黑三兒站起來:“小子,哪兒這么多廢話,你到底吃不吃?”

    張幼林十分強硬:“大爺我不吃!”

    “那我還不伺候了!”黑三兒轉身走了。

    張幼林看著黑三兒的背影大叫:“你告訴康小八,讓他來見我……”

    仿《柳鵒圖》需要些時日,這邊莊虎臣跟左爺周旋著,左爺也沒閑著,他派柴禾密切監視霍震西的動向。

    柴禾裝扮成乞丐在盛昌雜貨鋪的門口晃悠,他一出現立刻就引起了馬掌柜的警覺。第四天早上,柴禾依舊是縮在馬路對面的一個門洞里向路人乞討,眼睛卻不時地瞟著盛昌雜貨鋪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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