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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榮寶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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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震西走后,張幼林起了床,吃過早飯,正閑得沒事兒干,張山林拿著新買的蛐蛐兒顯擺來了,于是爺倆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擺開了戰局。

    張山林新買的蛐蛐兒外號大將軍,身形碩大,樣子挺兇猛,張幼林拿出了自己的“秘密武器”紅麻頭跟大將軍開戰。斗盆里,兩只蛐蛐兒都虎視眈眈地盯著對方,誰也沒先沖上去。爺倆趴在石桌邊全神貫注,過了一會兒,張山林耐不住了,開始指手畫腳:“大將軍,快上去,咬它后脖頸子呀!”

    張幼林饒有興趣地看著,一言不發。

    兩只蛐蛐兒依舊是瞪著眼睛,你瞧著我、我瞧著你,張幼林拿起貓須探子逗了逗,只見紅麻頭動如脫兔,猛地沖上去,大將軍也不甘示弱,昂頭迎戰,兩只蛐蛐兒頃刻間蹾抱箍滾,猛烈地打斗起來。出人意料,大將軍是空有一副唬人的架子,沒戰幾個回合就完蛋了,令張幼林十分掃興。他從斗盆里撿出大將軍殘缺不全的尸首扔到墻角:“叔,您這大將軍不行啊,風大雨點兒小,還沒怎么著呢,就完了。”

    “上當了,上當了,讓賣蛐蛐兒的給蒙了!”張山林憤憤然,張幼林不大相信:“您一老玩家了,還能讓人給蒙了?”

    “論玩鳥兒,咱是老大,蛐蛐兒可就不敢說了。”張山林揚起脖子喝了半碗酸梅湯,“大侄兒,我告訴你吧,花鳥蟲魚,別看是玩兒,這里面的學問可大了去了,哎,你這紅麻頭是哪兒淘換來的?”

    張幼林詭秘地搖搖頭:“不告訴您。”

    “嘿,跟你叔賣起關子來啦,今兒你要是不告訴我……”張山林過去胳肢張幼林,張幼林“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張李氏拿著繡花繃子從堂屋走出來:“瞧你們這爺兒倆,沒大沒小的,那是何家二小姐給幼林送來的。”

    “是嗎?”張山林松了手,旋即琢磨過味兒來了,“幼林,這又送藥又送蛐蛐兒的,何家二小姐八成兒是看上你了,怎么著,要不要叔找人給你提提親?”

    張幼林可沒當回事兒,隨口說道:“那丫頭事兒事兒的,還挺招我媽喜歡,要不這樣得了,這事兒我做主了,何二小姐說給我繼林哥吧,他倆才是一對兒呢,都那么一本正經的。”

    張李氏板起臉來:“幼林,你叔和你說正事兒,你這是怎么說話呢?”

    “幼林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順源祥和榮寶齋也算得上門當戶對,人家何二小姐上趕著,我看這事兒不錯。”

    張幼林白了張山林一眼:“您看著好?那我讓給您了。”話音剛落,張山林伸手給了他一巴掌:“你這小兔崽子,別凈拿你叔打镲。”

    “他叔,我也覺得挺好,何二小姐知書達理,也會心疼人,你好好勸勸他。”

    張李氏說完轉身進屋了。

    張幼林見母親走了,趴在張山林的耳邊悄聲說道:“叔,娶媳婦的事兒以后再說,咱剛才不是說蛐蛐兒嗎?告訴您吧,這只紅麻頭是在積水潭逮的。”

    “何二小姐在積水潭逮的?”張山林滿臉疑惑。

    “您小點聲兒,就何二小姐還逮蛐蛐兒?別讓蛐蛐兒把她逮了去就不錯了,是他們家的馬夫老王逮的。”

    “積水潭那兒居然有這么好的蛐蛐兒?哎喲,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張幼林看了看北屋:“叔,咱再去逮幾只?逮個十只八只的,咱就在榮寶齋開賣了。”

    “簡直是胡說八道,你倒真想得出來,在榮寶齋賣蛐蛐兒,莊虎臣不跟你玩命才怪。”

    “您去不去吧?”

    張山林看看他的腿:“你行嗎?”

    “行,我早就在家待膩歪了。”

    張山林猶豫了一下:“那跟你媽說一聲兒。”

    張幼林趕緊擺手:“別,跟她說就去不成了。”他拉起張山林,一瘸一拐地溜出了院子。

    張山林叫來了馬車,爺倆有說有笑地奔了積水潭。馬車到了舊鼓樓大街,何佳碧和環兒坐的馬車迎面過來,張幼林裝沒看見,扭過頭使勁往旁邊看,張山林也跟著扭過頭去:“幼林,你看什么呢?”

    何佳碧的馬車擦肩而過,張幼林扭過頭來:“什么也沒看。”

    張山林很詫異:“什么也沒看你扭頭干嗎呀?”

    張幼林一臉的壞笑。

    何佳碧的馬車走出沒幾步,她吩咐車夫:“掉頭,跟上前面那輛車。”車夫掉過頭,跟在了張幼林他們后面。環兒挺納悶:“小姐,你又不急著回去啦?”何佳碧思忖著:“張少爺的傷還沒養好,跟他叔出來干什么來了?”

    “小姐,你管得也太多了吧?張少爺是你什么人哪,怎么對他的事兒這么上心啊?我看是……”

    “不許你多嘴。”何佳碧打斷了她。

    積水潭地處京城的西北部,這里清幽、雅致,四周楊柳掩映、蘆葦叢生,潭中荷花疏而不密,偶有魚兒躍出水面,閃過一道銀光,又悄然消失在潭水中。張山林被周圍的景色打動了,他感嘆著:“這地方我可是有日子沒來啦!”

    馬車向僻靜處駛去,路過一片散亂地堆著石塊的草地,張幼林環顧左右:“就這兒吧。”馬車停下,爺倆下了車,車夫把馬車趕到了前面。

    張幼林在草地坐下,嘴里振振有詞:“《促織經》上說:‘蟲生草土者,身軟;磚石者,體剛;淺草瘠土者,性和;磚石深坑及地陽向者,性劣。’叔,今兒就看咱倆的運氣了。”他的兩只眼睛開始在石頭縫里搜索起來。

    張山林也坐下,心思卻沒在蛐蛐兒上,他眺望著四周:“景致不錯,就是缺點兒小吃。”張幼林的眼睛沒離開石頭縫:“要吃小吃,您到這來干嗎呀?”

    “我說幼林啊,叔是陪你出來逛逛,你還當真啦?那蛐蛐兒多賊呀,是你能逮得著的嗎?”

    張幼林把指頭豎在嘴邊:“噓,您小聲點兒,別把蛐蛐兒嚇跑了。”

    何佳碧和環兒在遠處下了馬車,環兒好生奇怪:“小姐,你說他們干什么呢?”

    “不知道,像是找什么東西吧。”何佳碧猜測著。

    “這荒郊野外的,有什么可找的?”

    “再往前走走。”

    “小心,別掉水里。”環兒提醒著,何佳碧似乎沒聽見,她只顧觀望張幼林,已經走到了潭邊上。

    這邊,張幼林聚精會神地盯著石頭縫,張山林順著張幼林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只碩大的蛐蛐兒正從石頭縫里爬出來。

    蛐蛐兒爬了幾步,突然站住不動了。

    張幼林興奮地盯著它,張山林悄悄地繞到了蛐蛐兒后面,手臂懸在空中,正要朝蛐蛐兒扣下,突然,不遠處傳來“撲通”一聲,接著是環兒的驚叫:“救命啊,小姐掉水里啦,救命啊……”

    蛐蛐兒迅速逃跑了。

    張幼林聞聲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奔過去,縱身躍入水中……

    張幼林把何佳碧托出水面,環兒和張山林幫著拽上岸來,張幼林自己爬上來。

    何佳碧不顧自己渾身水淋淋的,一把扶住張幼林,著急地問:“張少爺,你的腿怎么樣了?”

    “沒事兒。”張幼林滿不在乎。“我看看!”說著,何佳碧蹲下撩張幼林的褲腿,張幼林趕忙躲開:“何小姐,別價,別價,男女授受不親,您可別碰我,到時候咱說不清楚。”

    何佳碧站起身,臉一下子就紅了,眼淚開始在眼眶里打轉。

    張幼林疑惑地看著她:“何二小姐,你到這兒干嗎來了?”

    “還說呢,都是你鬧的,小姐怕你傷沒好出危險,就跟來了,這不,自己倒掉水里了。”環兒沒好氣地說著。

    張幼林遺憾地望著石頭縫:“哎,何小姐,你這不是添亂嗎?多好的一紅麻頭,愣讓你們給攪了,好嘛,還怕我出危險,您能把自己照顧好了就不錯了,這么大一積水潭您愣是瞅不見,抬腳就往里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您不想活了呢,得嘞,以后我得給積水潭安個蓋兒,省得您又掉進去……”

    何佳碧的眼淚終于流了下來,她揚手給了張幼林一個耳光,轉身拉起環兒:“咱們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這沒良心的東西了!”

    何佳碧的舉動大大出乎這爺倆的意料,張幼林落湯雞似的渾身滴著水,摸著被打疼了的臉一時愣在那里,張山林看著她的背影氣急敗壞:“嘿!這丫頭怎么出手就是一嘴巴呀,她還想不想嫁咱們張少爺啦?”

    吃過晚飯,左爺正在自家北屋的躺椅上瞇縫著眼睛琢磨心事,黑三兒提著兩瓶酒進來了,他把酒放到了桌子上:“左爺,這是我孝敬您的。”

    左爺看了他一眼:“回來啦,老爺子挺好的?”

    “挺好的,就是嘴饞,把我帶回去的那點兒銀子全買肉吃了。”

    左爺從躺椅上起來,在屋里踱著步:“唉,現如今是今非昔比啦,老爺子也跟著受委屈!這要是擱在從前,弟兄們手里哪兒至于就這么緊。”黑三兒站在一邊,他的眼睛追隨著左爺:“您的恩德弟兄們都記在心里了,大伙兒都盼著有朝一日能東山再起。”

    “東山再起?哪兒那么容易啊,打下琉璃廠這片江山,我用了將近二十年,沒想到栽在他媽的榮寶齋手里,這口氣我咽不下去呀!”

    “左爺,有件事兒我得跟您說,您猜我在路上碰見誰了?霍震西,這個人沒死……”

    左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霍震西,他沒死?那康小八……”

    “不是康小八騙您,就是殺錯人了。”

    “那我的兩千兩銀子就打了水漂兒啦?不行,我得找康小八說道說道去。”左爺站起身就要往外走,黑三兒趕忙把他攔住:“萬萬不可,左爺,康小八心毒手狠,身上背了十幾條人命了,如果他真有心騙您,您就是找到他又能怎么樣?鬧不好銀子沒要回來,再讓他滅了口,您琢磨琢磨,是不是這個理兒?”

    左爺立刻泄了氣:“這倒也是,康小八仗著手里有噴子,誰也不放在眼里,翻臉就殺人,他媽的,這下可褶子啦。”

    “左爺,您別著急,我琢磨著,霍震西不知道是咱們買通康小八要他命的。”黑三兒安慰著,左爺抬起眼皮:“你怎么知道?”

    “您想啊,要是霍震西知道是左爺您下的套兒,您還能踏踏實實坐在家里?憑他的性子,恐怕早找上門來啦,跟您這么說吧,霍震西已經到京城了,我在路上看見他殺人了。”

    左爺警覺起來:“殺的是誰?”

    黑三兒搖搖頭:“不認識,好像也是個西北人,老天爺,霍震西不愧是個有名的刀客,出手那叫利索,一刀就要了那人的命。”

    “他媽的,我還以為霍震西死了,沒人罩著榮寶齋啦,前些日子還收了莊虎臣的銀子,這下不是麻煩了嗎?姓霍的要是知道了,恐怕還得找我算賬。”

    “是啊,榮寶齋不就是仗著背后有霍震西撐腰嗎?要不然,光憑他莊虎臣,在左爺您面前連個屁也不敢放。”

    沉默了半晌,左爺計上心來,他吩咐黑三兒:“你到西珠市口大街的盛昌雜貨鋪門口蹲兩天,那是霍震西在京城落腳的地方,看看他的動靜,記住!要是他問起康小八的事,打死也不能承認,聽見沒有?”

    “放心吧,您還信不過我?”

    左爺又瞇縫起眼睛:“對付霍震西可不能硬干,咱得玩兒暗的……”他對黑三兒做了詳細的交代,黑三兒聽罷滿臉歡喜:“是,就按您說的辦!”

    張幼林正坐在堂屋里讀書,用人李媽進來,遞過厚厚的一封信:“少爺,您的信。”他接過一看,不覺眼睛一亮,是秋月的信!轉眼之間,秋月離開京城已經好幾個月了,張幼林終于盼來了她的第一封信,他迫不及待地拆開,秋月那娟秀的蠅頭小楷立刻映入眼簾:

    幼林:

    你好嗎?非常想念你!我已經適應了這里的生活,的確如伊萬所說,圣彼得堡是一座充滿魅力的城市,名勝古跡隨處可見。伊萬告訴我,俄國也有像我們的李白、杜甫、白居易那樣的大詩人,他們的名字叫普希金、萊蒙托夫……他們在這里留下了廣為傳頌的詩篇;歐洲和俄羅斯的音樂藝術在這里結合,誕生了偉大的作曲家格林卡、柴可夫斯基……幼林弟弟,我非常愛圣彼得堡,有一天日落時分,我和伊萬沿著鋪滿了金黃落葉的小徑在冬宮附近散步,周圍安靜極了,突然,不遠處傳來喀山大教堂悠揚的鐘聲,我驀然回首,教堂的十字架高懸在橙色的天幕上,在這一瞬間,我覺得自己仿佛進入了天堂,久久地沉浸其中,我真的希望那一刻能夠成為永恒!帶著這樣的喜悅告訴你:再過幾個月,我就要做媽媽了……

    讀到這里,張幼林放下了信,他悵然若失,心中最后的那一絲幻想終于徹底破滅了。

    不知過了多久,張李氏氣哼哼地走進來:“幼林,你給我站起來!”

    “媽,我腿上傷還沒好呢,您讓我站起來干嗎?”張幼林不滿地看著母親。

    “傷沒好你怎么知道去積水潭逮蛐蛐兒?你說呀,先給我站好!”

    張幼林不情愿地站起來,嘟囔著:“哼!一猜就是我叔說的,這個人現在越來越不像話,明明說好了的事兒,一轉眼兒就把我給賣了……”

    張李氏冷笑道:“你叔要有這兩下子倒好了,我還能省點兒心,告訴你,你們去積水潭的事兒不是他說的,你們叔侄倆倒真是同黨,我聽何小姐說完,還找你叔去問,這位是梗著脖子不認賬,還一個勁兒裝傻充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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