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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榮寶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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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劉一鳴就帶三郎去了琉璃廠,可一到那兒就傻了眼:松竹齋已經關張了。聽到這個消息,三郎一屁股就坐在了馬路牙子上,攤開雙手:“這可怎么是好?”

    劉一鳴說:“這好辦,松竹齋關了,還有別的南紙店,咱們到別的鋪子去買不就得了?”

    三郎搖著腦袋:“不行不行,額大人點名就要松竹齋的,要是我買了別的鋪子的貨,回去怕是交代不了。”

    “可松竹齋關了,要不然你空手回去?”

    “空手回去?這可不成,大人沒的用了,怪罪下來,誰也兜不起,哪能空手回去!”三郎站起來。

    “那你說怎么辦?”劉一鳴也起急了。

    “一鳴哥,咱們再想想……”兩人繼續向前走,劉一鳴遠遠地看見“濟源昌南紙店”的招牌,他一拍三郎的肩膀:“兄弟,咱到這兒問問。”

    劉一鳴帶著三郎快步走進了濟源昌南紙店,伙計滿臉堆笑著迎上來:“喲,一鳴兄,什么風兒把您吹來啦?”

    “老七,我給你拉買賣來了,這是我兄弟三郎。”

    伙計老七轉向了三郎:“三先生,您想買點兒什么?”

    三郎看著柜臺里堆著的白折兒,猶豫著:“我家大人說要松竹齋的白折兒……”

    “松竹齋不是關了嗎?你哭也哭不回來呀!”

    伙計附和著:“就是,一鳴兄說得對,這行兒里的人都知道,松竹齋是專賣字號,不過這兩年也不行了,前些日子借了俄國銀行的錢還不上,把鋪子抵給了人家。”伙計說著拿起一張白折,“我這個白折兒比松竹齋的不差,價錢可是便宜不少。”

    “看在咱們是老熟人的面子上,老七,給我兄弟揀好的拿,別讓他回去交不了差。”

    “沒得說,您就放心吧!”伙計答應得很是痛快。

    三郎看了看劉一鳴:“也只好先這么著了。”三郎顯得十分地無可奈何,這么辦在額大人那兒是否交得了差,他心里可真是沒譜兒。

    秋月通過熟人打聽到了張家的住處,前去拜訪。

    張李氏正在臥室里整理換季的衣服,用人李媽走進來:“太太,門口有位小姐找您。”

    張李氏一愣:“是誰呀?”

    “沒見過,南方口音,說是要見松竹齋的東家。”

    張李氏思忖了片刻:“請她進來吧。”

    李媽帶著秋月進了院子,腳步聲驚動了正在東屋臨帖的張幼林。他隔著窗戶看見了秋月,立刻就臨不下去了,他擱下筆,目送著秋月進了客廳,心中打起了小算盤。

    廚房里,李媽沏上茶正要送進去,張幼林進來了,他端起茶盤:“我去吧。”

    李媽攔住他:“少爺,您這是干嗎呀?”

    “您歇會兒,我給送進去。”張幼林端著茶盤小跑著出去了。

    李媽看著張幼林的背影嘀咕起來:“嘿,今兒少爺是怎么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客廳里,張李氏警覺地注視著秋月:“小姐,你找松竹齋的東家,有什么事兒嗎?”

    “看來您就是了?”秋月試探著。

    “松竹齋是張家的產業,關張之前是我的小叔子張山林當掌柜的。”

    “那張仰山先生是您什么人?”

    “張仰山是我的公公。”

    秋月的眼淚唰地就下來了,她給張李氏跪下:“我可找到你們了!”

    張幼林端著茶盤推門進來,見到此番情景不覺愣住了。

    張李氏趕緊攙起秋月:“小姐快快請起,你這是怎么話兒說的?”

    秋月擦著眼淚:“我是來找張家報恩的,張仰山先生是我家的恩人。”

    張李氏心中頓生疑竇:“我公公已經過世了,你是……”

    “張仰山先生救過我祖父鄭元培的命,我叫鄭秋月。”

    聽到這句話,張李氏幾乎驚呆了,隨即百感交集:“哎呀!你是鄭大人的孫女?快請坐,我們等你很多年了。”

    張幼林把茶盤放在八仙桌上:“秋月姐,請用茶。”

    秋月在這里見到張幼林頗感意外:“是你?”接著恍然大悟,“原來這是你家?怎么以前沒和我說過?”

    “以前……你也沒問過我啊。”

    “你們認識?秋月啊,這是我兒子。幼林呀,你爺爺給你講過鄭大人的事,秋月小姐是鄭大人的孫女,按輩分,你該叫她姐姐。”

    秋月笑了:“嬸嬸,我們早以姐弟相稱了。”又對張幼林說道:“幼林弟弟,姐姐今天來得匆忙,沒顧上給你帶禮物,容姐姐后補吧。”

    “姐姐客氣了,請用茶。”張幼林禮貌地回答。

    三人落座,張李氏拉著秋月的手說:“我公公在世的時候,聽他說過這件事兒,你祖父在八里橋打仗時受了傷,養傷在這兒住了一段時間,我公公跟鄭大人挺談得來,他們就成了朋友。”

    秋月的臉上陰郁起來:“后來的事……”張幼林趕緊接過話來:“我們都知道了。”

    “祖父對張掌柜感激不盡,他老人家交代過,只要鄭家還有后人活著,無論如何要找到張家,替他向張家報恩……”

    張李氏打斷秋月的話:“看你說哪兒去了,什么報恩不報恩的,咱們應該像親戚一樣走動,不,比親戚還親,對了,你等等,你祖父還有東西放在這里,我去拿。”

    張李氏起身出了客廳,不一會兒就拿著兩個卷軸回來了。

    張李氏給秋月展開卷軸:“這是宋徽宗的《柳鵒圖》,這件是懷素和尚的《西陵圣母帖》。我公公臨終前特意交代,如果有一天,鄭家的后人找到張家,你們要記住,這其中一幅書畫理應是鄭家的。秋月,我們總算把你盼來了,請你任選一幅帶走,我也算是完成了公公的臨終囑托,放下了一件心事。”

    秋月仔細看著書畫,激動地感嘆著:“真是無價之寶,祖父提到過這兩件寶貝。”

    “請秋月小姐挑選吧。”張李氏催促著。

    秋月收起卷軸,放在八仙桌上:“關于這兩幅書畫,祖父也交代過,他老人家的態度很堅決,他說張家的救命之恩已經難以為報,鄭家豈能再打書畫的主意?這兩幅書畫理應是張家的。”

    張李氏著急了:“這怎么行?老人們之間的事我不了解,我只知道按照公公的遺言辦事,你還是挑選吧。”

    “對不起,我也要按照祖父的遺言辦事,請嬸嬸諒解。”

    張李氏一時沒了主意:“這可怎么辦?公公交辦的事,總要有個結果……要不然,秋月,你再想想?”

    秋月執著地搖搖頭。

    張幼林站起來:“媽,秋月姐執意不要,您也別為難她,你們看這樣好不好?這兩幅書畫先放這里,張家代為保管,這件事以后再商量,秋月姐可以隨時來拿其中的一幅。”聽了張幼林這番話,秋月的臉上有了笑容:“還是弟弟想得周到,就這樣吧,我們以后再說。”

    他們三人敘談了很長時間,秋月告辭的時候,張李氏、張幼林把她送出了大門外。目送著秋月乘坐的馬車遠去,張幼林仿佛覺得自己的心靈突然敞開了一扇窗,一縷陽光照射進來,他霎時明白了:長久以來,在靈魂深處,自己對秋月充滿了溫情和依戀……

    山西按察使司衙門額爾慶尼的辦公處,三郎抱著一個箱子,裝出興高采烈的樣子走進來:“大人,您要的白折兒買回來了!”

    額爾慶尼從椅子上站起來,端著茶杯溜達過去,他一眼瞧見了箱子上的封條,臉立刻就變了:“這是松竹齋的嗎?”

    三郎趕緊解釋:“不是,額大人,您聽我說,這松竹齋……”額爾慶尼哪里聽得進去三郎的解釋,他大怒,把手里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你個沒用的東西,居然拿我的話當兒戲?我點名道姓地讓你到松竹齋去買,你卻用這種爛貨來糊弄我?”

    三郎一臉的委屈:“大人,您聽我說,松竹齋已經關張了,聽說是欠了人家的錢還不上……”

    額爾慶尼打斷他的話:“這我管不著,松竹齋的鋪子關了,總還有貨底子吧?你這渾蛋為什么就不能想想辦法?”

    三郎跪下,低聲下氣地回答:“大人,您別生氣,我……我腦子笨,實在想不出辦法!”

    額爾慶尼在屋子里來回走著,越想越生氣:“你這混賬東西,連這點事兒都辦不好,我養你還不如養條狗,現在你就給我回京城去,想什么辦法我不管,這件事要是辦不成,你也就不要回來了。”

    三郎站起來:“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的馬上動身,辦不成這件事,小的就死在外邊。”三郎從額爾慶尼的辦公處退了出來,此時,他連上吊的心都有了。

    在刑部衙門里,書吏王金鵬聽完了伊萬的陳述,什么也沒說,他站起身來,倒背著雙手從屋子的這頭踱到那頭,又從那頭踱到這頭。

    伊萬焦急地看著他,又補了一句:“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松竹齋明擺著是在賴賬。”

    王金鵬終于停下了腳步:“伊萬先生,咱們明說吧,辦這事兒,您打算出多少銀子?”

    “出多少銀子?您這是什么意思?”

    “伊萬先生,您中國話說得這么好,難道真不知道這里頭的意思?”王金鵬顯然不大相信。

    伊萬搖搖頭:“真不知道。”

    “那您可算不上中國通,沒學到家。”王金鵬想了想,“伊萬先生,要讓您明白,看來,我得給您講個故事。”

    “王大人,我是來告狀的,不是來聽故事的。”

    “您先聽聽嘛。話說當年福郡王討伐西藏回來,到戶部報銷軍費開支,戶部的一個書吏,湊到福大人的耳朵邊上,悄沒聲兒地提醒福大人出點兒血。”

    “出點兒血是什么意思?”伊萬沒聽明白,用手比畫了一下,“刺福大人一刀?”

    “您瞧瞧,滿擰!伊萬先生,您可記好了,我可就教您這一回。”王金鵬清了清嗓子,“出點兒血就是拿出點兒銀子來。”

    伊萬恍然大悟:“我明白啦,福郡王在西藏打完仗回來,到戶部報銷軍費開支,戶部的一個書吏,也就是您的同行,向福大人索要銀子。”

    王金鵬點著頭:“是這么回事。”

    “這人膽子不小,敢向福大人索賄?”伊萬覺得這故事挺離奇。

    “是啊,福大人當時就怒了,指著書吏的鼻子說:你一個小小的書吏,竟敢向大帥我索賄,活膩歪了吧?”

    “嗯,我看他也是活膩歪了。”伊萬憤憤地說。

    “可您猜怎么著?”王金鵬拿起茶碗喝了口茶,“書吏說了,福大人,我這都是為了您好,您要是不賞我點兒銀子,報銷的事兒,在我手上保不齊就給您拖個三年五載的,皇上怪罪下來,您可就得蹲大獄!”

    “書吏有什么理由拖這么長時間?”

    王金鵬翻了翻眼睛:“要想找轍,那轍可就多了。”

    沉默了片刻,伊萬追問:“后來呢?”

    “后來就簡單了,福大人是個明白人,賞了書吏大筆的銀子,軍費也就很快報銷了。”

    “福大人為什么不找書吏的上級講理?”在伊萬看來,這位福大人的腦子也忒不夠使了。

    “這您又不懂了吧?”王金鵬湊到伊萬的身邊,“咱打個比方,比方說來辦事兒的人是客人,衙門是車,書吏是駕車的車夫,書吏的上級,堂官、司官就是那拉車的騾子,車夫,也就是我了,拿鞭子抽騾子,讓它往哪兒走它就得往哪兒走,伊萬先生,聽明白了吧?”

    “我明白了,你這是讓我也出點兒血。”

    王金鵬喜上心頭:“您還真明白了,這年頭干什么不得花銀子啊?不然我憑什么為您辦事兒?”

    伊萬憤怒起來:“我是原告,憑什么要我行賄?這辦不到!”

    王金鵬心里說,這洋生瓜蛋子怎么就這么不開竅呢?他坐回到椅子上:“那就只當您沒見過我,我也沒見過您,咱們還是公事公辦吧。”

    伊萬站起身:“對,王大人,公事公辦,我就不信打不贏這場官司!”伊萬氣憤地離開了刑部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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