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第一天, 趙青云無罪釋放,專程找到在辦公室整理資料的趙向晚。 “向晚,多謝。”趙青云的感謝發自肺腑。 趙向晚擺了擺手,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面對親生女兒的冷淡, 這一回趙青云沒有煩躁。被關起來的這幾天, 他感受到了人情冷暖, 也想了很多。 魏美華和他休戚與共, 但來過一次公安局之后便沒有再來,態度極其冷淡。未來哪怕不離婚, 恐怕也很難再回到過往的親近。 岳父一路提攜他升遷, 對他期待很高。但岳父老了,能力有限, 往后能夠支持、幫助他的地方只會越來越少。 徐俊才和他結了兒女親家, 自己為他的生意提供了那么多便利條件, 沒想到關鍵時候他連面都沒有露。 親自將十歲的趙晨陽接到星市,養到現在也算是有了父女情感,沒想到這回自己出事,她人影全無。 身邊那些一直和他稱兄道弟的朋友,剎那之間消失得干干凈凈。 唯一伸出援手、為他跑前跑后查明真相的人, 竟然是自己一直看不上的女兒, 趙向晚。 難怪農村老人嘀咕“還不知道哪根絲瓜還做種”, 兒女中不中用、未來能不能為自己帶來好處,眼下還真說不定。早知道, 何苦來為了別人家的孩子而冷落了親生女兒。 趙青云聽市局領導說過案件偵破的細節,知道如果不是趙向晚心細,質疑潘國慶的不在場證據,恐怕很難把他抓起來。如果不是趙向晚與另一名女警演了一場戲刺激潘國慶, 恐怕現在他還嘴硬不承認殺人。 可以說,自己這一回能夠快速洗脫罪名,趙向晚幫了很多忙。 越想越覺得自己以前做得不到位,趙青云羞愧難當,沒有在意趙向晚的冷淡,繼續說道:“向晚,以前是我……” 趙向晚打斷了他的話:“我只會破案,對你未來幫助不大,不必再來往。” 趙青云醞釀了半天的情緒陡然被卡住,臉一下子脹得通紅:“我,我,我只是想說聲感謝。你,你,你何必這么絕情?” 趙向晚的臉冷了下來。一個眼風都不給,低頭開始整理卷宗。 趙青云有心想借機拉近一下父女之間的關系,但看她不理不睬,完全沒有半點緩和余地。原本以為趙向晚之所以幫忙查案,是看在兩人是父女的情面上,沒想到現在發現,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趙青云丟下幾句場面話,訕訕地離開。 趙青云一走,何明玉便笑瞇瞇地湊到趙向晚身旁,敲了敲桌面:“來,教教我們,你是怎么識破潘國慶偽裝的?” 迎上何明玉眉眼彎彎的笑臉,趙向晚的心情好了起來,她合上卷宗,看著辦公室里一個個求知若渴的同事,站起身來。 她拿起一支粉筆,在小黑板上畫下一張人臉,并在人臉旁邊畫下幾張嘴形。 “人的五官中,嘴不僅是吃飯的工具,也是對外交流的窗口。嘴,可以給我們傳遞許多有價值的信息。” 趙向晚的開場白一下子將大家吸引。 平時在重案組如同隱形人一般的季昭站起來,接過她手中粉筆,重新畫了一張標準人臉。雖只寥寥幾筆,卻靈動清晰。 趙向晚笑了笑,對季昭說:“我來說,你來畫。” 兩人配合默契,一個畫像,另一個解釋。 “嘴,有張合、上下、前后、松緊四種基本運動方式。通過觀察這些運動,再結合嘴型所反應出來的性格特征,就能大致對他的內心活動進行判斷。 潘國慶是典型的承嘴形,上唇短、下唇突出,這類人通常猜忌心與防備心較重,但同時忍耐力也非常強。 不知道何師姐有沒有留意過,潘國慶在回答問題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咬嘴唇,這說明他在認真分析警方的每一個問題,長期保持心理設防狀態。如果他愛妻子,應該會積極配合警方找出兇手,如果他沒做虧心事,不可能會對警方這么設防。” 何明玉聽到這里,“啊”了一聲,“對對對,潘國慶在說話的時候是有這個小毛病,我當時還覺得這人是不是喜歡自虐,沒想到代表心理設防。” 趙向晚點點頭,繼續說著自己通過這個案子總結出來的內容。 “當我們詢問他錢都到哪里去了的時候,他的嘴抿成了‘一’字形,這代表他性格非常倔強,一旦做出決定,絕不回頭。但當刺激累積,就會讓他短暫失去理智,從而導致后面他拉布簾、開衣柜、扔衣服的激進行為。” 朱飛鵬努力回想當時的場景,可是只記得他憤怒地跳起來,一把拉開布簾的煩躁,至于當時他的嘴型……真沒留意。 “在審訊室里,許隊負責審問,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留意潘國慶的嘴型。”趙向晚的這個問題一出,辦公室里一片安靜。 許嵩嶺的聲音忽然響起:“我提問的時候,他的嘴唇緊閉,除非必須開口,否則他一定是閉著嘴,就像是努力想把嘴藏起來,堅決不多說一個字。” 趙向晚微笑著點了點頭:“這一點許隊應該很有經驗。當犯罪嫌疑人的壓力到達一定程度時,就會出現藏嘴唇的現象,大腦通過這個方式拒絕表達自己。如果壓力到達極限,他的嘴唇不僅緊緊抿起,而且嘴角會向下彎,形成一個倒u形。許隊根據這個表情變化施加壓力,我只是找機會再添了一把火。” 辦公室里出現片刻的安靜。 三秒之后,掌聲雷動。 “小師妹觀察細致入微!” “沒想到人長一張嘴,還有這么多說道。” “筆記筆記,趕緊做筆記。” “不到半個月就破了一起大案,這效率!不得了啊,小師妹是我們的福將,實習成績必須給個大大的優秀!” 掌聲里,趙向晚嘴角微微向上,眼睛里閃著喜悅的光芒。能夠將讀心術與微表情相結合,整理出行之有效的理論知識,這對提高刑偵技術絕對有幫助! 這一回,季昭沒有被掌聲所驚擾,后退半步,看著黑板上畫出的人臉,一字嘴、緊閉的唇、抗拒的眼神,臉上的表情變得豐富起來。 他左右看看,輕輕擱下粉筆,學著大家的模樣,雙手相碰,發出輕微的“啪!啪!”聲。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朱飛鵬稀罕極了,大聲道:“唉喲,季公子會鼓掌了!” 季昭停下了手中動作。 趙向晚瞪了朱飛鵬一眼,對季昭說:“鼓掌表示夸贊,你繼續。” 季昭并不傻,其實他非常聰明,只是以前內心封閉,不愿意與人打交道,所以顯得笨拙。 現在天天待在重案組,趙向晚能夠看懂、聽懂他心中所想,從所未有的暢快自如的溝通漸漸讓季昭放下戒備,一點點融入團隊,漸漸有了點煙火氣息。 季昭再一次鼓起掌來。 啪!啪!啪! 雖只是輕輕幾聲,趙向晚卻看到云雀在曠野起舞。能夠一點一點讓季昭在那個孤寂的曠野世界里自得其樂,還是很有成就感的。 轉眼就到了過年的時間,28號南方過小年,趙向晚買了27號的火車票回羅縣,哪怕重案組的同事再舍不得,也不好意思再留她,只得戀戀不舍地拎著一大堆禮物,送她上了火車。 羅縣是小站,只能坐慢車。 春運期間綠皮火車擠得連腳都放不下,趙向晚左肩斜背著一個洗得有些泛白的軍綠色大挎包,右手拎著藏青色帆布手提袋,找到自己的座位,艱難地坐下。 之所以艱難,是因為原本三個人的座位擠了五個人。 趙向晚坐在靠走道的位置,轉頭環顧四周,頭頂上的行李架早就塞得滿滿當當,只得彎腰將手持袋放在腳下。等到直起腰來,一左一右的身體碰觸令她有些不自在,但眼下沒有辦法,只得忍耐。 靠窗坐著一名神情憂郁的女子,瘦弱的身體裹在一件寬大的藏青色棉襖里,顯得空空蕩蕩的。她右手托腮呆呆地看著窗外,嘴唇緊緊抿著,雙手、臉頰、耳朵都長了凍瘡,紅得不正常。 女子身邊坐著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女人,穿一件淺藍色雙排扣呢子大衣,燙著卷發。她的呼吸聲很大,胸脯上下起伏著,看得出來在拼命忍耐。 “哐呲——” 當火車再一次停下來等待別的快車通行時,胖女人終于按捺不住脾氣,咬著牙罵了起來。 “這是什么破火車,停停停!不斷地停!我也是作孽,要過年了還要接你這個討債的回家。這么大冷的天,火車票又不好買,你這是要把我磨死了才甘心啊……” 瘦弱女子沒有說話,但她的眼眸里卻透著絕望。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