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前院賓客盡歡, 江采霜和江采青在后院八角石亭下,跟幾個年輕小姑娘同飲梅子酒。 伯府人丁凋零, 府上連個姑娘小姐都沒有, 只有于文彥一根獨苗。與江采霜同桌而坐的都是伯府的親戚。 旁邊的小姑娘熱情地招呼:“霜兒妹妹怎么不喝?可是這梅子酒不合口味?” 江采霜羞赧地道:“我不擅飲酒。” “這是新釀的梅子酒,剛用酒爐溫過,還熱著呢, 你不妨嘗嘗?” 盛情難卻,江采霜只得淺嘗了兩口。 酒液甘甜清冽,入喉溫和,并不辛辣,怪不得是京城少女最喜愛的酒。 不過江采霜還是不敢多喝, 怕自己酒量不佳, 喝多誤事。 涼亭中不時傳來女眷們的歡笑聲,后來其他人玩起了飛花令, 江采霜趕緊躲到一邊, 坐在美人靠上吹風, 倚著亭柱發呆,順道醒醒酒。 夜風吹拂,微醺的臉頰逐漸降溫。 前院酒過三巡,就快要散場的時候,江采霜忽然嗅到空氣中存在著不尋常的氣息。 她頓時精神一凜,殘存的醉意迅速消散。 有妖氣! 江采霜整個人從美人靠上彈了起來,朝著新房而去。 江采青原本在和其他人一起玩耍, 注意到她的動靜, 也連忙拂開身邊人,跟在她身后離開。 賓客親朋都在前院和隔壁園子的涼亭里,新房四下無人, 靜悄悄的。 江采霜來到石階前,摸出桃木劍拿在手中,試探地喊了聲:“采薇姐姐?” 頭頂的大紅燈籠靜謐燃燒,投下昏朦朦的陰影,罩在窗格貼的紅色喜字上。 房中寂靜無聲,透著難以言喻的詭異。 江采霜懷中的捉妖星盤開始發燙,她催動桃木劍變大,徐徐推開房門。 吱呀一聲。 屋中燭火晃動了一瞬,很快歸于平靜。 布置喜慶的新房內,身穿嫁衣的少女坐在床頭,喜被上繡著大紅鴛鴦戲水的圖案。 “采薇姐姐?”江采霜再次喊出聲。 床頭的少女始終低垂著頭,一聲不吭。 她的頭耷拉得很厲害,脖子抻長,尋常人擺出這樣的姿勢不可能會舒服。 江采霜緊張地環顧四周,視線一一掃過緯紗,櫥柜,桌椅,梳妝臺……最終定格在梳妝臺上打開的盒子上。 那是個檀木錦盒,里面擺著珠光寶氣的首飾,可吸引住江采霜視線的,是旁邊的一片翠竹葉。 竹葉……難道是那只螳螂妖卷土重來? 江采霜立刻用法力催動捉妖星盤,石針快速轉了幾圈,劇烈顫動后,指向床頭的方向。 見此,江采霜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她正要施咒把藏在采薇姐姐身上的螳螂妖打出來,就見江采薇胸口一道白色光芒亮起,緊接著一只青影便被打了出來。與此同時,江采薇的身體無力地倒了下去。 那青影在半空中飛速掠過,裹挾著滾滾妖氣,朝門外逃去。 門口剛好出現一道匆匆趕來的身影,正是江采青。 江采霜扶住姐姐跌落的身體,剛將她扶回床上,便看到青影直沖江采青而去。 她瞳孔驟縮,脫口而出:“堂姐小心!” 江采青剛踩上臺階,看到有東西朝自己飛過來,嚇得驚叫一聲,從石階上滾了下去。 江采霜安置好姐姐,連忙追出門。 只見江采青狼狽地趴在花圃邊,發髻都散了一半,呼哧呼哧地喘著氣。 “采青姐姐,你沒事吧?”江采霜說話間,急忙朝她走去。 江采青仿佛沒聽到似的,眼睛只顧盯著地面,一動不動地半趴在那里。 江采霜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那螳螂妖竟想借著最后的力量,附身于人。方才附身采薇姐姐不成,難道它又盯上了堂姐? “堂姐……”江采霜這次喚她的時候,手心已經在暗暗聚集法力。 一旦發現采青姐姐被妖物奪舍,她會立刻出手把妖物給逼出來! 這一次,江采青終于有了反應。 她顫顫巍巍地抬起頭,小臉嚇得煞白,聲音帶著顫,“霜兒,我抓到它了。” 江采霜掌心的法力卸去,看向方才被江采青擋住的花草。 只見茂盛的草木間,一枚青銅葉凌厲射出,將螳螂妖死死地釘在地上。 江采霜心上懸的巨石落地,妖物還欲掙扎,被她一揮袖收進星盤。星盤光芒大盛,劇烈地顫抖了幾下,須臾歸于平靜。 伯府叢生翠竹,常年不見天光,本就形成了天然的聚陰陣,怪不得這妖物法力強橫,難以對付。須得收入星盤中,好生凈化它身上的邪氣。 收服妖邪,姐妹兩人回到喜房中。 “采薇姐姐沒事吧?”江采青關切地來到床邊。 “放心,姐姐沒事,只是受到了驚嚇,一會兒便會醒來。”江采霜安慰道。 她在屋里大致走了一圈,從妖氣判斷出,那妖物應該是躲在箱籠里,被人抬進來的。 “這些嫁妝箱籠,可是從假山那條路被抬進來的?” 江采青想了想,“正是呢。” 之前江采霜在竹林附近設下陣法,不過竹林和假山之間有連通的暗道,怪不得那螳螂妖能悄悄躲進箱籠中,而她手上的三清鈴卻沒有反應。 “霜兒,我們先出去吧,免得待會兒采薇姐姐醒了不好解釋。” 江采霜點點頭,將打開的箱籠蓋上,撿走了梳妝臺上的那片翠竹葉。 臨走前,她想起什么,又從身上摸了枚安魂玉,掛在姐姐胸口。 她們走后不久,江采薇扶額悠悠轉醒。 方才嚇昏過去之前,她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看到了一只妖怪,一只竹編的螳螂妖怪。那妖怪朝自己飛撲過來,經過燭臺時,身后的影子龐然巨大,映滿了整面墻。 她因此被嚇得失去了意識,身軀陷入冰冷,不過迷迷蒙蒙間,感覺到胸前佩戴的東西散發出暖意,幫她驅散那妖物的寒冷。 緊接著,便是有人闖了進來,胸前靈玉自碎,迸發出一陣玄妙的力量,將身體里的妖邪給逼了出去。 是霜兒送她的安魂玉! 想到這里,江采薇立刻摸向胸前的吊墜,可出乎意料的是,那枚溫熱的安魂玉還在。 可她的記憶里,安魂玉明明碎掉了……這是怎么回事? 難道是霜兒來過,又救了她一命? 江采薇不免想起,她從妹妹那借走的兩本書。她在閑暇時翻看過了,里面用朱筆涂涂改改,密密麻麻地記滿了錯處,還有修正后的咒語和術法。 霜兒寫得很認真,自成體系,就像確有其事似的。而她剛從江南被接回來的時候,也時常把“妖邪鬼怪”掛在嘴邊。 娘親覺著霜兒小孩子心性,只是鬧著玩,從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可江采薇卻隱隱有種預感……萬一,霜兒說的是真的呢? 萬一這世上當真有妖邪呢? 門外,江采霜和堂姐躲在暗處,直到看到伯府婢女敲門,里面傳來采薇姐姐的聲音,才放心地離開。 江采青長舒了口氣,“呼,還好我們走得及時,不然姐姐醒了,我們不好與她說。” “我們不能跟采薇姐姐說實話嗎?” “我怕采薇姐姐聽了害怕,影響了今日的好心情。” 江采霜覺得有道理,轉而想到另一件事,滿臉認真地道:“對了,采青姐姐,這次的妖物可是你親手抓到的!” 提起這個,江采青的興奮勁又上來了,臉頰紅撲撲的,手舞足蹈地說道:“我當時看到妖怪朝我撲過來的時候,可是嚇壞了呢,嚇得腿都軟了,后仰著從臺階上滾了下去。” 回憶起方才驚險,江采霜忙問:“你沒事吧?” “我沒事,就是擦破了點皮,”江采青語氣激動不減,“幸好在最后關頭,我想起來宋公子給我的千葉殺,把妖怪給釘在了地上。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后怕非常呢。” 江采青撫摸著綁在手臂上的機關,心底的雀躍和自豪難以言表。她平時那么害怕妖怪,這次居然在這么緊要的關頭,把螳螂妖給抓住了,這可是很大的進步。 或許從今往后,她也可以跟霜兒一起捉妖,可以幫上她的忙了。 從內院出去,迎面撞上了宋允蕭兄妹倆。 “青青,什么事啊這么高興?”宋允蕭打了個酒嗝,笑呵呵地問道。 江采青正因為捉了妖心情好,這次便沒與他計較稱呼的問題。 “螳螂妖已經被我們收服,從今天開始,伯府再也不會有妖邪作祟了。” “喲,那我們青青現在也是道長了?失敬失敬,小的見過青青道長。”宋允蕭嬉皮笑臉地拱手。 江采青被他臊得不輕,鬧了個大紅臉,“去去去,一邊去。” 宋鶯挽住江采青的胳膊,“咱們別理他。你跟我說說妖怪的事。” 江采霜沒見到燕安謹,猶豫地捏了捏指尖,還是問了出口。 從密道里出來,他們兩個人就分開了,也不知道燕世子后來去了何處。 宋允蕭隨口應道:“你說謹安啊,他早就打道回府了。今晚不是那什么日子嗎……頭七,頭七是吧?他得回家待著。” 宋鶯聽了一耳朵,柳眉挑起,嫌棄地罵道:“呸呸呸,什么頭七?你能不能不要在大喜的日子,說這么晦氣的話?過了今夜是初七,不是頭七。” 她有這么個蠢哥哥,夢里都得生氣。 “哦對,初七初七。對了,白露道長,上次按照你的圖紙,我回去又試了試,怎么那鳥兒還是飛不起來?” 上次江采霜并沒有告訴宋允蕭最關鍵的部分,他自然沒這么順利就成功。 “你自己琢磨去,別老是騷擾江家妹妹。”宋鶯一胳膊挽著一個,把江家姐妹倆都拉走了。 經他們兄妹倆一提醒,江采霜才想起來今天又是初七。 她聽著宋鶯和堂姐嘰嘰喳喳地議論今夜的事,想到宋公子喊燕世子也是稱作“謹安”,便問了宋鶯一個問題。 “你問這個做什么?”宋鶯其實對那人也有點發憷,下意識環顧了四周,帶著忌憚,“雖然我哥哥與他是好友,但我與他接觸并不多。不過名字還是知道的。” “燕世子名諱,應當是——燕安謹?” “我知道了。”江采霜抿了抿唇。 過了會兒,她跟堂姐說了聲,便悄悄離開了。 江采霜再次來到定北王府。 門房一看是她,直接將人放了進來。 “書房重地,我等不得靠近,姑娘若是識得路,可自行前去。” 江采霜便順著上次的路往里走,一路上都沒遇到一個人。 她從咯吱咯吱的小木橋上跳下來,瞧見前頭書房門大敞。 回想起上次燕世子所說的話,江采霜徑直走了進去。 屋里燃著綺麗香甜的徘徊花香料,令人聞之迷醉。可書房里靜悄悄的,似乎并沒有人在。 江采霜環視一周,視線最終定格在窗欞上。 及頂的花梨木半窗大開,斜月映照進來,朦朧的銀輝灑在……一只漂亮的白狐身上。 那狐貍通體潔白如雪,沒有一分雜色,只除了耳朵尖和尾巴尖透著緋色,像是落了櫻花瓣在上頭,又像是沾染了凡間的胭脂。 它安安靜靜地趴在窗上,蓬松的尾巴繞過來蓋住大半邊身子,似乎正在月色下酣睡。 江采霜屏住了呼吸,放輕步子,慢慢朝它走去。 白狐身畔落滿了各色花瓣,有片山茶花瓣翩然落下,剛好落在白狐頭頂,它似是覺得癢,動了動耳朵,將花瓣給抖了下去。 “好漂亮的小狐貍……”江采霜滿眼都是它毛茸茸的大尾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剛一碰到柔軟的毛發,手指便陷了進去,比最柔軟的棉花還要軟和。 她輕輕撫摸它的尾巴,胸腔里被甜絲絲的滿足感漲滿,有種想將它抱進懷里的沖動。 以前她抱師姐家的貓,也是這樣的感受。 江采霜正要將它從窗臺上抱下來,白狐卻提前察覺到了她的意圖,在她伸手過來的瞬間,縱身一躍,從窗子跳了出去。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