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很多年后,費奧多爾回憶起那天的事情,都會產生一種「這個世界果然是眷顧著奧列格」的感覺。 如果前來的不是馬克西姆·高爾基,那么其他人絕對不會如此果斷地拒絕自己的提議。 沒人想留在西伯利亞,無論如何,只要能離開,用再卑劣的手段盡可能獵取情報都不算過錯。 但馬克西姆·高爾基是主動申請調往西伯利亞的,如果這位大將對離開西伯利亞抱有期待的話,那他期待的一定是戰爭的結束。 顯然,出于某些原因,高爾基并不認為一個險些把自己凍死在貝加爾湖畔的日本人能決定戰爭的走向。 他也不認為比日本人狀況更糟糕的俄羅斯小孩能做些什么,即使他此刻表現出來的態度并不像是普通小孩。 「在克里姆林宮,我在總統面前向所有俄羅斯人許下過承諾,泛斯拉夫三色旗飄揚的每一刻,我都將保衛這片土地,和土地上所有的公民?!? 這無疑是一種拒絕。 費奧多爾又咳嗽了兩聲,沒對此作出任何評價,只是輕聲說:「您會答應的。」 現在不是什么把翻譯器摸出來的好時機,費奧多爾又恰好壓住了松本清張的外套口袋。 清張只能一頭霧水聽著他們的對話,猜測或許是費季卡在詢問他哥哥的事情,并開始琢磨自己是不是也得真的開始學習俄語比較合適。 能遇到會日語的人純粹撞大運,真的語言不通,生活困難是一方面,主要是……就算有取材的機會也抓不住??! 而且,語言不通的弊端就是連帶著文化和思維也會存在非常大的區別。 學了英語之后去讀英語原版書,和不懂英語只是閱讀譯本,感受可以說是完全不一樣。 語境不同的文字給不同國家的人看感觸差異非常大。 不過說起來,如果生命安全沒有隨時暴露在苦寒中,西伯利亞其實也是個極佳的取材圣地,這里的精彩程度完全不亞于橫濱。 橫濱更多的是「人與他人」之間的傾軋,西伯利亞還要復雜。 「人與他人」、「人與自己」、「人與自然」,各種矛盾撞在一起,如果沒能調節其中的平衡,崩潰是遲早的事情。 所以這里有扎根于貝加爾湖畔的神秘薩滿教,有瘋狂到失去人性和理智的士兵,有鋼鐵般的戰線捍衛者馬克西姆·高爾基,還有米哈伊爾和費季卡這種被狂風刮得七零八落的兄弟…… 這里有眾生的縮影,就連誤入此處的松本清張也成為了其中的一環。 「戰爭」就是自上而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于西伯利亞的天空,誰也不知道何時墜落。 極端的環境則是自下而上的苦難,它一直存在,磨礪著被裹挾在中間的人們,會被磨礪為出鞘見光的利刃,還是殘缺不全的碎鐵,全憑個人。 甚至清張自己都無法保證,在這里呆久了會變成什么樣子,會和那些士兵一樣為了宣泄而喪失理智,還是其他模樣。 這可是非常難得的「特殊時期」、「特殊地點」、「特殊背景」的取材環境啊。 總之……目前看來,這里或許比莫斯科更適合取材! 松本清張開始蠢蠢欲動。 這一趟雖然很凍人,但真的思考下來還挺劃算。 很新,非常新,幾乎是百分百嶄新的素材呢。 · 車輛停在了高聳的石壁面前,所謂的「基地」到了。 外面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開始下小雪,雪中的基地像是緘默的灰黑堡壘,出入口由完整巨石強行鑿開的一截,邊緣被人工磨平,沒有門。 站哨的士兵穿著與昨晚士兵不同的軍服,厚實很多,在看見車窗里的高爾基之后齊刷刷向他行禮。 基地的占地面比外面看上去還龐大,建筑材料幾乎全是灰黑的石壁,在車窗往外看去像是數個冷色的巨人巍峨屹立在雪地中,沉默地注視著渺小的人類邁入這片土地。 高爾基將他們帶到了一棟相比起來稍矮的建筑。 “等我處理完事情之后帶你們去見陀思妥耶夫斯基?!备郀柣f著,身邊跟上來一個士兵,目不斜視小聲在他耳邊匯報著什么,聽完之后他才接著開口,“你們可以先去吃晚飯,不要亂跑?!? 被安排的房間里只有兩張狹窄的鐵床,厚實的床褥干凈整潔,高窗是直接焊死在墻面的,外面紛紛飄著雪,路燈的光從窗戶照在兩張床分界的地方。 兩張床的話要么就是給他們兩個準備的,要么是給兩兄弟準備的,松本清張的安排還沒決定下來……? 總不至于讓兩兄弟擠在一起吧。 費奧多爾在環視一周之后就看向了清張,意識到他是想說什么,清張摸出翻譯器。 他的這個動作還引起了門外留下看守士兵的警覺,清張按下收音后費奧多爾才走到士兵面前,忽視了對持槍者的戒備,開口道。 「吃飯的地方在哪里?」 士兵慢了半拍才回話,在之前還先便頭看了眼正閱讀著翻譯的松本清張。 「要去的話隨我來?!? 語調平常,沒有覺得麻煩的煩躁,也沒有高爾基的強硬氣勢。 因為有費奧多爾在,清張在接下來的一路都不用開口,只是看著翻譯器。 這個弟弟……很聰明,他幾句話就摸清了這層樓的大概構成,盥洗室、廁所、休息室。 根據房間分布還應該存在不少地方,那些就是士兵不能提的地方——應該也是戒備最森嚴的地方。 如果存著逃走的打算,至少這棟建筑的路線圖差不多可以劃出來了。 吃飯的地方在底層,是一個大型食堂,士兵向領取餐盤處的人解釋了兩句,兩個干凈的薄鋼餐盤遞了過來。 晚飯的種類非常豐富。 水煮土豆,土豆濃湯,土豆泥,烤土豆……還有聞起來像是柴油味道的咖啡,和儲量最豐富的黑面包片。 雖然知道西伯利亞的黑鈣土很適合種植土豆,但是也不用全是土豆吧…… 清張端著餐盤,選擇了看起來最容易下口的土豆泥和黑面包片,沒有勇氣要一杯咖啡。 在他旁邊的一個年輕士兵擠兌:「完全稀里糊涂的選擇,我的兄弟,這是最不能填滿肚子的兩樣食物,你甚至沒有取用一杯“機油”來讓它們在肚子里發酵,令人贊嘆的勇氣!」 他的盤子里疊了如山高的烤土豆。 清張對著翻譯器里的那個“機油”沉默了半晌,接著琢磨自己是不是也得加點。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