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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許王之死-《天圣令(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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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僖整了整朝服,準備上朝。他走在長長的龍尾道上,心中暗暗思量。這大半年來,或是疲累過度,他經常有些心悸暈眩。可是朝庭、京城之中,政事繁多,他又不太放心交到別人的手中。

    朝中之事,讓他煩心的實在不少。宰相趙普自回京以后,也是掛個虛名,他年事已高又多病,除卻幾樁關鍵的國政以后,也是基本無力過問其他的事了。但是此人年老成精,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則天下傾聽。象上次他建言李繼捧去夏州對付李繼遷一事,到現在不到三年,李繼遷已經自行上表請降,受朝庭賜名趙保吉。西邊銀夏諸州,已經暫得安寧。趙普也因此被封為太師,將宰相一職空缺了出來。

    元僖原是推薦了自己府中諮議工部尚書趙令圖,誰知道皇帝卻又任命了戶部尚書呂蒙正為相。這呂蒙正,原是那一次與襄王不約而同地上奏請救賑濟京城災民,而得到皇帝的另眼相看。這一來卻又想起了襄王元侃。自去年以來,襄王元侃頻頻上表,請求完賑災請開倉,上奏完免糧奏安撫邊遠,故作姿態收買人心,這邊于政事上卻推得甚遠。

    這幾個兄弟,都不叫人省心。老四越王元份,雖然懼內,但是他的背后是他的岳丈崇儀使李漢斌,頻頻拉攏軍界要人,活躍異常。老五吳王元杰,投合父皇好文才好書法的脾氣,隔個幾日召些文人鬧騰點事情出來,修書修史,也是不甘寂寞。

    時間過得好快,如今老六元偓、老七元侢也都年滿十五歲,相繼出閣開封,自立一方。

    回想起當年楚王身為皇儲,或許是那時候大家年紀都還小,諸兄弟在他的面前都不由自主地仰望,只覺得大哥遙不可及。但是對于他這個二哥,卻竟是各懷鬼胎,自有算計。

    想到這里,心中更是煩亂不堪,不知怎么地心內一陣氣血翻涌,腳步竟是一個踉蹌。距他一步之后緊跟著他的翊善閻象急忙扶住他:“王爺,您怎么了?”

    元僖定了定神,調均了呼吸才能開口道:“胸口很悶,有些喘不過氣來。”

    眼見此時已經到了長春殿外,閻象忙扶著元僖進去。此時上朝的文武百官也都陸續到齊了,均先向著元僖行禮。元僖聽得聲音,抬起頭來想點頭示意,卻見眼前霧茫茫的一團團人影閃來閃去,卻是一個也看不清楚。

    卻聽得一個沉穩的聲音在耳邊甚是熟悉:“王爺,王爺您沒事吧,要不要召太醫?”

    元僖強撐著向聲音來處道:“不、不必了,快早朝了,不要驚動官家。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適,先回府去了。這里就交給呂相了。”

    閻象驚惶地道:“王爺,要不要……”他看了看左右,把下面的話嗯了下去。

    元僖打斷了他的話:“回府!”再撐不住,他也得先回到府中,他決不能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倒下去,在即將上朝來的皇帝面前倒下去。

    閻象召來四名內侍,扶著元僖方匆匆而去。文武百官看著元僖遠去的身影,驚駭莫名,議論紛紛。直到皇帝駕臨的鐘鼓齊鳴,也未完全回過神來。

    皇帝進殿時,已經發現異狀,問道:“出了什么事了?許王今日如何不在?”

    呂蒙正忙跪奏道:“回官家,許王剛到殿中,方坐下來,便忽覺身體不適,告假回府了。”

    皇帝怔了一怔,心中隱隱有些不安:“身子不適,到了何等地步?許王一向勤政,平常微有小恙,也是不肯休息的,如何今日……”

    這才在沉吟之中,忽然方才扶著許王出去的一名內侍班頭匆匆跑進來,磕頭道:“官家恕奴才擅闖之罪,許王殿下他、他……”

    皇帝霍地站起,急問:“許王怎么樣了?”

    那內侍重重地磕頭道:“奴才該死,許王殿下一出宮門,才上了車駕便鮮血狂噴,整個人昏了過去。”

    皇帝大踏步走下:“那許王現在何處?”

    那內侍嚇得不敢抬頭:“車駕按王爺吩咐,已經回府。”

    皇帝一揮衣袖,喝道:“今日免朝,備車輿,立刻擺駕許王府。”

    御駕到了許王府時,許王妃李氏已率眾在府前跪迎。皇帝下了車駕徑直一邊往內走,一邊問:“怎么樣了?”

    許王妃臉色慘白,像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整個人的身子全靠身邊兩個侍女撐著才不至于倒下來,顫抖著道:“方才太醫請脈,連方子都不敢開……”

    皇帝大急,疾步向前走去。他本是武將出身,這時候情急之下大步邁開,連身邊的內侍儀仗也得小跑著才能跟上去,早把嬌滴滴的許王妃遠遠地扔在后頭了。

    一路行來,王府中諸人紛紛下跪,推開寢宮之門,但見圍在床榻前的諸御醫紛紛跪下,皇帝大步走到床前,但見許王元僖臉色灰敗,唇邊一灘灘血跡令人心驚。他一把抱住元僖連聲呼喚:“皇兒,皇兒。”

    但見元僖似蒙蒙朧朧地聽到了呼聲,聲音微弱地答道:“父皇、恕罪、兒臣、再不能侍奉父皇了——”也只勉強說得這幾句話,便一口鮮血噴出,驟間又隱入昏迷之中。

    皇帝大驚,連連驚呼:“皇兒,皇兒!”卻見元僖一動不動。心驚之下,狂呼太醫:“太醫,爾等快來看看許王的病況!”

    眾太醫簇擁而上,忙著去給許王診脈,可是每一個為許王診脈的太醫,一經手之后,便驚惶地只跪在地下連連磕頭。

    過不得多時,便有太醫跪奏道:“稟官家,許王、許王已經賓天了!”

    皇帝只覺得眼前一黑,搶上前去抱住元僖,卻見元僖一動不動,他顫抖著伸在一探元僖的鼻息,竟已經是毫無生息。

    一剎那間,心中一寸寸變得冰涼,再看著跪在眼前的數十名太醫們,不由得一股恨意自心頭涌起,暴怒道:“胡說,胡說,朕的皇兒怎么會死,他才二十六歲,他才二十六歲呀!朕要你們這等蠢才何用,統統拉出去斬了!”他方才這一氣走來,本已經心浮氣燥,這一急怒攻心,說完這幾句話,忽覺得氣血翻涌,再也支撐不住了。

    午夜醒來時,已經在大慶宮中了,皇帝此時神思恍惚,竟覺得白天的事似夢似幻,委實令人不敢相信。

    他生有九子,除幼子元億在襁褓中而夭折之外,其余諸子皆繞承膝下。平日縱有楚王瘋癥致罪,襄王寵婢責問等也不過是小事。此時忽遇許王之事,于他來說,卻是極大的打擊。老年喪子,本是人生至大的悲哀,更何況,他親眼看著許王在他的懷中咽氣,這種刺激,令他的心神大受打擊。

    他踉蹌著站起,看著窗外皎潔的月色,心潮起伏,執筆在宣紙上一揮而就,寫下一首《思亡子詩》。

    自他登甚以來,皇儲之位頻頻不穩,秦王廷美流放、德昭自盡、德芳病子、元佐發瘋,好不容易定了元僖,未到五年,卻又這般莫明其妙地遭遇橫死。

    “難道,是老天爺在跟我作對嗎?”這一個念頭,像毒蛇一樣,一旦出現,就死死地纏繞心頭,不能逃開。

    次日皇帝下朝回宮,就見皇后李氏來報,說:“開寶皇后病得很厲害,已經托人來回臣妾,說是想見官家一面,有要緊的事要跟官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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