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劍光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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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她感覺眼簾一黑,仿佛進了一處洞里。黑暗逐漸回縮,時不時感覺飄浮在水中的衣擺輕輕拂過周圍的巖壁,回饋至她的肌膚。
一聲清泠的水聲,她已從柔和的江水中浮出。
司馬嫣抹了抹睫毛上的水珠,睜開眼,卻只看到一片漆黑,道:“這是哪里?”
風逍舞道:“你抬頭看看。”
司馬嫣抬頭,看到視線遠處有個圓圓的小窄口。光線從外面淺淺射入,落在洞口周圍。
司馬嫣道:“是一口井?”
風逍舞點頭。
司馬嫣卻看不到他點頭。但她也沒再問,因為她摸到了井壁上像是把手一樣的圓環嵌在上頭,一個個圓環有規律地從下至上一節節嵌著,形成一副梯子。
梯子上有人在往上爬,正是那老頭。
風逍舞道:“你抓著把手慢慢爬上去,我在下面護住你。”
司馬嫣應了一聲,抓起把手,一級一級往上爬。
把手上布滿青苔,顯然已很久沒人使用過了。
司馬嫣小心謹慎地爬著。光線漸漸開始充盈,她已能很清楚看到井壁上的水苔。
爬出井口,是一處老舊的小庭院。
司馬嫣正想問風逍舞這是何處,風逍舞卻已從井口爬出,開口道:“從這門進入后,左邊的第一個房間有換洗衣物,你先去換套衣服吧。”
他正微笑地看著自己,只是……為什么他的目光有一點點奇怪呢?
司馬嫣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她身上的畫裙已因著水的緣故緊緊鎖在身上,雖還有一層衣服,卻更突顯胴體玲瓏的曲線。三千青絲水滴連連,看來更有一種說不出的誘惑。
司馬嫣的臉方在水里泡得蒼白,卻頃刻變得通紅,直直紅到了耳根,捏了把風逍舞的鼻子,像只受驚的小兔跑進了屋里。
房里果然有女子的換洗衣物,而且還有個落地大銅鏡。
司馬嫣打開衣柜,從里面拿出一套純色絲纊內搭,一套石青提花綢馬面裙,一件工字云紋玉緞褙子,然后褪下身上濕漉漉的衣裳。
她將身上的衣服全部褪下時,不經意瞟了眼一旁的大銅鏡。
然后她的目光再也舍不得離開。
司馬嫣看著鏡中瑩白無瑕的胴體,癡癡地出神。
她已不再是個小女孩了。
她看著自己的腰肢,幽幽嘆了口氣。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嘆這口氣。她看著鏡中的自己,輕輕一笑,臉頰泛起了淺淺紅暈。
忽然她想到風逍舞,想到他剛才看著自己的眼睛,想到了……
她感覺自己的呼吸已開始急促,臉上又在不經意間飛起一片歸霞,好紅好紅。
她晃了晃腦袋,咬了咬自己的手背,不讓自己再想,也不讓自己再看。
她轉過身將衣服匆匆穿起,向外面走去。
十七歲的少女,又有哪個不曾顧盼自憐過呢?
十七歲的少女,又有哪個不是懷著一顆春心呢?
忽然她又想到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他是怎么知道這房間里有女孩子的衣服的?
他又是這么知道這個房間的?
難道這里是他在外面,和其他女孩子的……
想到這里,她的心就像被一根細小卻尖銳的針輕輕扎了下,扎得她又酸又痛。
司馬嫣擺了擺身上的衣服,緩緩走出門,步子也變得很沉重。
她帶起房門,看到面前的桌子上坐著兩個人。
一個是剛剛刺了她一下的情人,一個是她不認識的男人。
風逍舞道:“這就是剛才救了我們的人,也是那死過一次的老頭子。”
司馬嫣吃驚地看著眼前這位男人。她不敢相信那個瘦得好像風一吹就要倒下的老頭會是眼前這個正值青壯的中年男子。
風逍舞道:“這也是他的家,他的家之一。”
司馬嫣道:“這是他的家?”
風逍舞道:“是的。”
司馬嫣長舒口氣,仿佛剛從背上放下一個裝滿大石頭的包袱,臉上又煥發出了光彩。
司馬嫣走到男人身邊,道:“今日承蒙大俠舍命相救,小女……”
她話沒說完,男人卻連連擺手:“客套話咱就都免了吧,我可不想在這也要做這些沒什么意義的逢場作戲了,何況我也不是什么大俠。”
司馬嫣莞爾一笑,坐在風逍舞身邊:“行,那你至少得告訴我你的姓名。”
男人笑了:“說起名字,我可是大大的有名。”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我姓宋,叫宋捉影。”
司馬嫣的眼里放出了光:“你是宋捉影?就是那個從北到南,走到哪偷到哪,連皇宮大內的國庫都敢下手的宋捉影?”
宋捉影道:“沒錯,我就是偷遍天下無敵手的宋捉影。”
司馬嫣璨爛一笑:“我聽爹爹說過,他說當今天下輕功最妙的人就是你,說你不到兩個時辰,就從華山山腳登上了云臺北峰,古往今來還沒有哪個人的輕功有你這般高明。”
宋捉影笑道:“那只是從前。雖然現在我本事還在,但已感覺自己開始老了。”
司馬嫣道:“可你在江上把我救回小船時露的那一手功夫還真把我給嚇壞了,那時我還以為鐵定要掉水里了呢。”
宋捉影目光變得狡黠起來:“你好像并沒有嚇壞吧?不是還很關心地看著對面的風逍舞嗎?”
司馬嫣嫣然一笑,悄悄碰了碰風逍舞的手。
風逍舞抓住了她的手。
宋捉影道:“其實這并不是我家。”
風逍舞道:“不是?”
宋捉影道:“當然不是,這只是我的化妝室。”
風逍舞笑了,司馬嫣卻沒有聽懂。
風逍舞向她解釋:“他偷的東西太多,基本每個他常光顧的去處就有他事先買下的房產。只不過平常都是空著的,關鍵時刻就躲進來易容改扮,擺脫追蹤,這幢房子也不例外。”
司馬嫣道:“可他偷的不都是一些惡人的不義之財嗎?那些人能把他逼到這般地步?”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慌張地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似有點不知所措。宋捉影笑道:“你放心,衣服只是放在里頭備用而已,里面的衣服我都還沒穿過。當今天下能逼我扮成女人的人可還沒出現呢。”
司馬嫣這才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畢竟一個女孩子穿著大男人穿過的衣服,總會感覺不太舒服。
宋捉影嘆了口氣:“黑吃黑當然沒這么多的麻煩,只是我一看到好東西,手就不自覺地癢起來,不偷他一偷晚上連覺都睡不著。三個月前我才在廣州府蔡府丞家中摸了塊陸子岡的玉牌,差點就被他們抓來剝下一層皮。”
宋捉影又笑道:“可最后我還是逃掉了。雖然我輕功不比從前,但小偷這行飯還是能吃下去的。”
風逍舞悠然道:“其實你最厲害的本事不是偷,而是演戲。”
宋捉影道:“演戲?”
風逍舞道:“你在飯鋪演的那出戲,連我都被你唬到了。你若上姑蘇的雅部班去,我敢保證那些角兒沒一個比你演得出彩。”
宋捉影道:“你說得好像有點道理,看來我也是時候考慮下轉行了。”
風逍舞卻嘆了口氣:“可惜你的嗓子不太行,怕只能演一演端茶遞碗的龍套了。”
司馬嫣看他們一說一笑的,忍不住道:“你們是認識的?”
風逍舞點了點頭:“嗯。”
宋捉影道:“我們認識已快有三年了。”
司馬嫣撅了撅嘴,默不作聲,心里卻有點不舒服。
宋捉影笑道:“你放心,雖然他跟我認識的時間比起你是久了點,但就算我被座下的凳子咬爛了屁股,他也不會皺一皺眉頭的。”
司馬嫣想忍住不笑,卻還是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宋捉影道:“幸好畢恭玄的人把我摔得正是時候,本來我都已不知該如何編下去了,恰好裝死了事。”
司馬嫣道:“你還打算給他們吃綠豆湯。”
“那是因為我知道像他們這種出門吃個飯都要拿雙銀筷子試試有沒有毒的蠢蛋是絕計不會吃的,”宋捉影冷哼一聲:“而且我的綠豆湯也只有兩碗,鬼才會給他們吃綠豆湯,喂他們吃泥巴還差不多。”
風逍舞顯得有些無奈:“可你的泥巴卻喂到我身上來了。”
宋捉影正色道:“那可怪不了我,當時眼里只有我的孫女,才不會看到你這小崽子。”
司馬嫣眨了眨眼:“當時你真把我看成你的孫女了嗎?”
宋捉影道:“所謂戲者真也。唯有真實到連自己都能騙過的演技,才能騙得了觀眾。當時我可真的是連自己都以為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孫女。”
司馬嫣嫣然笑道:“你連經驗都總結好了,看來你已不用自己登臺演戲,已經可以當武章班的班主了。”
宋捉影笑道:“武章班主也不錯,總比這該死的小偷小摸手段要省心得多。”
風逍舞向司馬嫣道:“我的朋友不多,宋捉影已算是我唯一一個朋友了。”
司馬嫣道:“你為什么不多交幾個朋友呢?”
宋捉影道:“因為他怕你吃醋。”
司馬嫣白了宋捉影一眼。風逍舞笑了,卻也沒有解釋。
他感覺自己好像說錯話了,這是他長久以來第一次說出沒經過大腦思考的話來。
他甚至有點恐懼自己為什么會說出這句話,只覺得自己的神經已不像此前一直緊繃著,似有點松懈了下來。
是否因他久已不曾處在這樣輕快的環境,如今突然有可以深陷進去的機會,就選擇全身放松而有點不能自拔地散漫了呢?
宋捉影道:“而且他還是個怪人。”
司馬嫣道:“怪?怎么怪法?”
宋捉影道:“他滴酒不沾,茶也不沾,只喝白水。像這樣的人,怎么能交到朋友呢?”
風逍舞微笑。
他知道宋捉影是在幫自己圓過去,也知道宋捉影說的是假話。宋捉影也知道自己說的是假話。
只是他只能這么說,他也不愿說真話。
常與孤獨相伴的人,又怎么能交到朋友?
也許最根本的原因是他自己。他早已習慣這樣的孤獨,孤獨已將他的內心徹底封閉。
司馬嫣道:“酒既傷身,又亂性。為什么不喝酒反而交不到朋友呢?”
宋捉影笑道:“聽你說這話,就知道是個從沒喝過酒的人了。”
司馬嫣撇了撇嘴:“誰說我沒喝過。酒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東西,我有什么不敢喝的?”
宋捉影道:“你真的喝過?”
司馬嫣的口氣忽然軟了下去,囁嚅道:“只喝過一點點。”
宋捉影道:“味道如何?”
司馬嫣搖了搖頭:“不好喝。又嗆又辣又燙,喝下去時感覺喉嚨就像被割了一刀,而且我只喝了一口就感覺頭暈暈的,還不如喝一碗紅豆蓮子湯。也不知道爹爹為什么那么愛喝酒。”
宋捉影道:“所以我才說你沒喝過酒。沒有真正喝過酒的人是絕對不懂酒中滋味是多么令人陶醉的。”
司馬嫣道:“酒本來就會醉。”
宋捉影愣了愣,仰天大笑:“你說得對,酒本來就會醉。”
他又嘆了口氣:“說起來,這人滴酒不沾,我卻是嗜酒如命,一天不喝酒我就頭暈,真不知當初是怎么跟他交上朋友的。”
司馬嫣笑道:“別人是喝酒會暈,你是不喝酒才會暈,看來你真是個酒鬼,你喝酒的本事說不定比你演戲的本事還要大。”
宋捉影擺了擺手:“我喝酒的本事還不算大。我有個朋友,那喝酒的本事才是真的大,一口氣灌進十斤龍醴坊出產的烈酒都沒有絲毫醉意,眼神甚至比豹子還清醒。連我都不知道他最近從哪搞來了批扶桑的龍月和菊理媛,那滋味堪比龍醴坊的馝華和碧月泉名酒。”
風逍舞道:“最近你的易容術又有提升,若不是你把我撞倒地上順手解開了我的穴道,我都還沒認出你是誰。”
“你若是能認出來,那才是怪事。”宋捉影話里充滿了自信:“我這次用的是鏡月宮的易容藥水,你當然不可能認出來。”
風逍舞一向不改的臉色居然變了變:“鏡月宮?你是怎么弄來的?”
宋捉影笑道:“當然是買來的。凌華仙子雖深在宮中,卻也要用錢。”
風逍舞道:“可她自那次歸隱后就再未踏出過宮門一步。”
宋捉影道:“她不出來,她宮里的弟子就替她出來。五個月前在長安龍四爺府上組織的拍賣會就有鏡月宮制作的東西在里面。我只買了她一個易容藥水,就沒錢再買其他東西了。”
風逍舞微笑:“幸好你還可以偷。”
宋捉影大笑。
司馬嫣道:“凌華仙子是誰?我怎么沒聽爹爹提起過?”
風逍舞道:“你還記得我曾與你提過陸云飛嗎?”
司馬嫣點頭:“當然記得。”
風逍舞道:“凌華仙子只在江湖出現了兩年,那兩年正是陸云飛名聲最健的時候,但她當時在江湖的名聲卻不在陸云飛之下。”
宋捉影立刻補充:“甚至猶在其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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