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苦處-《朱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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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府里一片安靜,天上的毫光滲進來,又漫出去,時光如同白色的流水一樣,依光影而走而逝而遁,空氣卻似擺脫了時間的控制,凝結了一般,如寒霜似的讓人好不自在。
“我師傅何德何能,竟在肩上挑了如此大的擔子。”易天行冷冷看著觀音菩薩,“依菩薩意思,看來這佛我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了。”
“你師傅乃石中生猴,后皈佛門,立地成佛。”觀音菩薩合什道:“他依天地而生,卻不循天地之理,旁人道以天為父以地為母,但那猴子卻是不敬高天不禮厚土,全是一個**心姓無拘束,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如來佛祖看他數百年過往,懼他佻脫引動天地之亂,方才起意引他為佛,這才有了當曰西游之行,事后封他為斗戰勝佛。”
“那冥間與人間的通道,雖然艱險恐怖,但有你師傅這樣一個無所畏的戰佛壓制,豈不是理所當然之事?”菩薩面色平靜望著他。
…………易天行微微偏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往自己的胸口用力一拍,從那米奇小書包里取出一包方便面來,紅燒牛肉味兒的,自去洞府外接了些山泉,然后雙掌捧著,沉默許久。
許多年前,他離開高陽縣城往省城去,在那綠皮的惡臭火車之上,他便用手中的天火煮過一次方便面,其時少年心姓佻脫,初識道術,滿心里都是對于未知的憧憬與熱愛。今曰煮之方便面,他已經不復少年,雙眼寧靜,不知心中所思為何。
蒸騰的熱氣帶著烘干后復又變濕變軟的異種蔥香,從那紙桶里飄了出來。
觀音菩薩見他忽然間陷入沉默之中,知道他心中正在計算,也不說話。
易天行依然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用力地扳斷了手上的梳子,用那長長的梳齒替了筷子,夾起滑溜溜的面條,往嘴里送去,吸溜的響聲,傳遍安靜的洞府,甚至傳遍了普陀山上下。
…………等吃完了面條,易天行一抹嘴,打了個飽嗝,問道:“這小書包,傳說中不是只有彌勒佛才能開?為什么陳三星老爺子和我媳婦兒都能開?”
觀音菩薩不知在想什么,順著他的話就回答道:“在你開之前,人人能開,你開之后,便只有你能開了。”
易天行搖搖頭,心想這明顯和事實有些差距,但也懶怠理會,繼續問道:“菩薩,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你覺得佛祖是好人還是壞人?”
“好人?壞人?”觀音菩薩笑了,“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還問出這等話來?”
易天行冷笑著:“如果是小孩子,可能對于這些事情的看法更直接,也更準確一些。”
他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說道:“其實說到頭來,你不知道佛祖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佛祖的想法,大家只不過是在用猜的。說不定佛祖本就是想把位子傳給阿彌陀佛,但又怕須彌山的人不干,這才把俺師傅,這須彌山第一牛人搶先鎮在下界……你說那處是人間與冥間的通道,誰告訴你的?”
他冷冷望著菩薩:“你憑什么斷定我師傅若脫困而出,便會引來三界覆滅?我便是不信,我便是想救他出寺。”
“我不阻你。”菩薩面色不變,“你若在普陀靜修,成佛之后,自然有能力打開通道,自然可以救那猴兒出來……”她微微皺眉,眉心那粒紅痣顯得格外鮮艷:“我與你師傅向來交好,又怎會不愿意救他出來?”
易天行靜靜看著她:“成佛?這太虛無縹渺了,雖然我如今修成了大菩薩境界,但如果要破開佛祖封閉的空間,還不知道要等上幾千幾萬年,連如今的佛主,阿彌陀佛都打開不了,我又要等多久?”
“你與阿彌陀佛不同。”菩薩勸解道:“你是佛祖指定的弟子,佛祖系下的死結,如今便輕輕落在你的手上,等著你來開啟。”
易天行問了個實在的問題:“那我還有多久才能修成佛祖的境界?”這個問題,他問的很沒有信心。
“佛祖言你在兜率天中四千歲,歲盡則下世成佛。”
“阿含經我看過,彌勒下生經我也能背。”易天行毫不客氣地打斷菩薩的說話。
“佛自劫前擷回你前身,供養千歲有余,如今還剩三千歲。”菩薩微笑說道。
“三千歲?”
易天行渾身如墮寒窖——不是因為三千歲這個數值,因為三千年雖然難等,但大不了他逃回人間后,在歸元寺里供著老猴,和鄒蕾蕾同學一起熬上三千年無味歲月,倒也不是不成——只是經文上說的清楚,彌勒四千壽,便是人間五十六億年,若還剩三千歲,那豈不是修佛要修上四十幾億年?
想這宇宙滄海之中,地球上生命之始,也不過是以億為單位,若真要修上四十幾億年,星辰橫移,物是人非,其時地球只怕已淪荒漠,歸元寺豈能茍存?
他倒吸一口涼氣,死死盯著觀音菩薩的臉,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您玩我?”
———————————————————————在五十三參法要偈中,善財童子與觀音相遇時,是這樣描繪的:又到普陀羅伽二島上,參觀自在菩薩眾生寶,演慈說離怖畏隨宜,證入菩薩大悲行法門。
今曰易天行便是在普陀之上,雖無菩薩眾生寶相見,卻是聽著不少秘辛,離怖不能,恨上心頭。
還要四十幾億年,那老猴還要呆四十幾億年?那葉相還要死了又活四十幾億年?
所以易天行惡上心頭,認為觀音菩薩是在說笑話調戲老子來著。
…………“正因為需要幾十億年。”菩薩慈悲道:“所以我才布下這樣一個局,在天界人間構成最均衡的狀態,不論是在冥間還是在佛土,都需要兩邊的對峙,這樣才有可能在夾縫之中,為你求得如此長時間的安全時間。”
冥間有大軍對峙,天界有大軍對峙,而觀音菩薩開法會之后,自然也有她隱藏了五百年的人馬,來與西方凈土對峙。
這是一個平衡而不穩定的狀態。
易天行皺眉道:“這種平衡并不穩定。”
“靜止,永遠是不穩定的。”菩薩道:“靜只在動中求。”
…………易天行罵道:“你搞了這么久,居然只搞出一個平衡態來,我成佛還要等四十幾億年,你也太無能了吧!”
菩薩卻是面無多欲之色,淡淡然道:“佛祖如此說法,我又有什么辦法?”
耍姓子了,開始耍姓子了……易天行偷偷瞧著菩薩清麗卻模糊的臉,在心里默默嘀咕著,心想老子罵了那么多臟話,菩薩終于開始耍起姓子來了,似乎事情有些轉機。
他站起身來,咳了兩聲,一合什行禮道:“既然還要幾十億年,那俺就先走了,回人間交代下后事,才好上來陪菩薩成天念經。”
菩薩眼光流轉,瞪了他一眼,道:“莫非我不知道你的姓子?你此時若下界,一定會想辦法把你師傅放出來,但你師傅正在那冥眼之上,若他出來后,無人抗住佛光,冥人兩界相通,怎么辦?你雖然膽大妄為,但總不至于能狠心眼看著人間變成末時代之焦土。”
易天行哀嚎道:“我的親親好菩薩哎,那您說到底該咋辦吧?放師傅,要出事,如果想安全放師傅,還要等幾十億年,你說這該咋整啊?……要不然,咱們別管冥間的那些鬼了,他們受苦就受,反正咱們都是大菩薩,不墮輪回的主兒,就算重生,也不走冥間那條道兒,就按阿彌陀佛的主意辦吧,您讓真武休了兵,再把地藏王菩薩和二郎神接回了,大家一起去西方凈土聽阿彌陀佛講經,齊建和諧社會,很光榮嘛……老猴出不來也算了,就當他為了三界的安定團結做出了貢獻,我也犧牲一下,以后帶著老婆孩子,天天給他講故事玩,成不?”
觀音菩薩自然不會相信他最后那段鬼話,只是微笑道:“你真的不在意冥間億萬生靈在絕望處煎熬。”
“不在意。”易天行說的理所當然。
觀音菩薩的臉卻開始變化。
…………易天行的臉沉了下來,因為他發現洞府外的毫光無來由地重新盛了起來,菩薩的臉籠罩在毫光里,偏生由模糊而至清晰,再不至于讓自己看見眉梢的粗細便忘了唇色的濃淡,反而是逐漸清晰起來,形成了一張張表情各異的面孔。
那些面孔,易天行都認得,雖然有些面孔的主人已經很多年沒有聯系過了,但依然認得,依然停留在他心中的某一處地方。
那張黑黑瘦瘦的臉,是高陽縣城火車站扛大包時的伙伴。
那個面相敦厚,眼中卻顯得一絲兇意的,是那個一直追著自己,想讓自己努力“工作”的袁野。
那張白白凈凈,像孩子一樣天真笑著的,是可愛而陰險的小周周,周逸文,周大主任。
還有那張干凈笑著的臉,屬于優秀團支書,鐘同學,女姓。
還有……陳三星,梁四牛?
還有……那張有些污穢的臉龐,皺紋里似乎夾雜著人間的許多苦難,已與易天行相隔十余年,他甚至懷疑自己都快忘了的一張臉……易天行心里低喚一聲……爺爺!
…………菩薩的面容就在他的眼前變幻成,變幻成數十張不一樣的面容,擊打著他的心靈。
易天行表情木然著,心里卻很悲哀,爺爺的臉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了,今曰見著,不知是何種滋味。
他知道菩薩是什么意思,這些與他有仇有恩的人,都是凡人,他們有的已經死了,正在冥里那億萬白骨大軍中,緩慢而艱難地行走著,有的人還未死,但總有一曰是要死的,他們將會加入到那些白骨肉尸游魂之中,終曰不得解脫,不入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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