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明城的那些年，只要聽說他開班授課，我能去的都去了。他雖然不是我名義上的師父，卻勝似師父。我能有現在這點微末的本事，跟他的課有很大關系。這輩子值得我敬重的人不多，他算是一個。”韓宇突然笑了笑，又道：“這老頭挺有意思，說話幽默風趣，做事不按常理出牌，更不對權貴阿諛奉承。他說這世上的很多東西是用金子都換不來的，所以他自稱金不換。時間一長，很多人都忘記了他叫金長林，只知道他叫金不換，是個把一輩子都奉獻在了刑偵事業上的小老頭。”

    “原來他這金不換的招牌是這么來的。我并沒見過他，但小凱當年讀警校時聽過幾次這金老爺子的課，對他印象挺深。”呂勝男點了點頭，又有些擔憂的說道：“你不是說他已經不出勘現場了么，怎么會不遠千里來到康城，還親自勘查了現場？”

    “我也想不出緣由，比這嚴重十倍百倍的案子他都沒到場，只是通過現場三錄和相關的檢驗鑒定來幫助分析推理案情，為什么這次他居然親自來了？”韓宇也是一臉的凝重。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的到來便足以證明此事并不簡單。”呂勝男猶豫了一會兒，又緊皺著眉頭說道：“說句不該說的話，他這種級別的人物都把鄭毅的死認定為了自殺，你覺得他的結論會出錯么？”

    聽到這話，韓宇是真的愣住了。

    見他這樣，呂勝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卻又無可奈何。這就是事實，無法逃避的事實。

    好一會兒之后，韓宇依然在那發呆，臉色也是越來越難看。呂勝男只能安慰道：“你也別想太多，是人就會犯錯，沒、沒準這金老爺子年紀大了，又路途勞頓，難免、難免犯、犯、犯錯也不一定。”

    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看來是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要安慰我，你也沒必要說這種鬼話。”韓宇突然長出了口氣，又自嘲地笑了笑，說道：“螢火之光，怎敢與皓月爭輝。我不敢奢望金老爺子犯錯，但我也不會放棄自己的選擇。”

    他眼中突然露出濃濃的堅定，又道：“別說是金老爺子親自到場勘查，就算是公安部最權威的專家來定了性，我也不會改變自己的初衷。我不相信這種調查結論，是因為我相信鄭毅，與任何人無關。他的死我必須親自查個清清楚楚，天王老子來了也無法改變。不管怎么樣，我都要給鄭毅一個交代，也給我自己一個交代。”

    “我這一生，會有能拋開一切，義無返顧相信并支持自己的知己么？如果有，這個人會是誰？我身邊又有誰是值得自己不顧一切去相信的？會是他嗎？這個如同痞子一樣的男人，他心里到底裝著些什么？又到底在意些什么？”呂勝男腦中突然冒出了一連串莫名其妙的念頭。看著面前不遠處的韓宇，心中不由得思潮起伏，脫口而出道：“不管是對是錯，我幫定你了。”

    韓宇不由得愣了愣，又抬頭看著她，眼神極其的復雜，似乎想說點什么，最終卻是一個字也沒蹦跶出來。

    呂勝男沖他微微一笑，說道：“那天省廳來接手之后，就讓我們全都撤回去了。后來我聽說他們在那呆了整整一天才離開，至于是怎么勘查的現場，康城沒人知道。”她沉吟了片刻，又道：“省廳對鄭毅的事應該非常重視。據我所知，專案組一共來了近三十號人，你聽說過省廳派人外出支援專案，會一次去這么多人么？”

    韓宇搖了搖頭。

    呂勝男又道：“還有，省廳的人到了當地后，所有調查取證工作全部是由他們自己完成，從頭到尾不讓當地警方參與，哪怕只是一點點，不但如此，他們甚至還十分避諱當地警方，這是為什么？”

    韓宇又搖了搖頭，說道：“全省各地不管多大的案子，如果需要省廳支援，廳里派出的都是相關領域的專家，來到當地后都是以分析和指導為主，具體工作一般都是交給當地警方去做。”

    “對啊！所以鄭毅的事非常不一般。”呂勝男一臉的凝重，又道：“專案組待了近一個星期才離開。康城所有的刑警，包括刑偵大隊和駐所刑偵中隊的人全都被單獨問了話。”

    韓宇皺著眉頭，說道：“什么人問的你？問了些什么？”

    “問的無非都是鄭毅在康城掛職副局長期間，他能力如何，干了些什么，興趣愛好，與局里的人如何相處，與誰走得比較近，在外的私交又如何，出事前有沒有什么反常的舉動？問話結束前還特意給我們敲了警鐘，要求我們嚴守警察的紀律。說白了就是不許泄露談話內容，更不允許私下談論鄭毅的死，以及與他有關的事。”呂勝男有些無奈，又道：“問我的人是誰我不知道，但后來聽原安銘私下說起過，來到康城的近三十名專案組成員，真正負責調查鄭毅死亡性質的僅有十來人，其余大半都是來調查他在康城期間是否存在違規違紀，甚至有無違法犯罪的行為。這些人并不屬于刑偵總隊，而是來自于省廳紀委和督察總隊。當然，他們并不是一起來的。據我所知，省廳紀委和督察總隊是第二天夜里到的康城。”

    韓宇思索了片刻，說道：“刑偵總隊的人是鄭毅出事之后，第二天的大清早就到了，而紀委和督查總隊是夜里到的。從時間上來推斷，也就是刑偵總隊勘查了一段時間的現場之后，省廳紀委和督查總隊才接到了出發前往康城的命令。”

    “沒錯。”

    “刑偵總隊的人勘查了一整天現場。那也就是說，在勘查中他們有所發現，而這種發現涉及到了人民警察的內部紀律。情況反饋到省廳之后，明確其屬于紀委和督察管轄的范疇，他們才連忙組織人手趕赴康城。而一次就來了這么多人，足以說明涉及的問題不但嚴重，可能還很復雜。”韓宇一臉的凝重，又道：“調查結論剛剛出現的那段時間，我相信普通民警之間一定流傳著一些關于這事的傳言，我想聽聽他們是怎么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