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朕有什么需要開解的? 始皇帝想失笑一聲說出這句話,就如同在阿母,在蓋聶,在夏無且,在章邯,在阿房,在羋楚面前時的那么隨意得一笑而過,隨口那么一說。 他笑不出來。 他說不出來。 他在疾馳三晝夜不敢休憩,以最快速度從千里之外的新鄭披星戴月,頂日吸塵趕回咸陽的親弟面前,苦澀一笑。 “朕是不是很失???死了個欲殺我人,欲亡我國,已害我子的賊人。朕該歡喜才對,該痛快才是。怎么也不該閉鎖章臺,讓你這豎子看了笑話?!? 道理他都懂。 他能在所有人面前依舊是一副萬事不縈心的模樣,拍著手掌說趙高該死殺得好。他是威勢無雙的千古一帝,是一喜一怒引動風云變幻的天下之主,怎能因為一個賊子的死而悲傷? 但在夜深人靜,四下無人,靜謐黑暗的章臺宮獨處之時,他騙不過自己,不想騙親弟。 在這個世上,他能完全信得過的人本來便沒有幾個。 “王,沒有人比皇兄做得更好。” 這不是嬴成蟜一家之言,而是華夏五千年歷史的客觀評價。 沒有先知,不明前路。 靠一己之力力排眾議,推出郡縣代分封,定下書同文字,車同軌,行同倫,修建長城等一系列惠及千年的政令,創下第一個大一統帝國,為后世皇朝打下堅實基礎的始皇帝。 是中華民族的奠基者。 沒有始皇帝,或許還會有中國。但那一定不是擁有著廣袤土地,囊括五十六個民族的中華民族。 明朝著名政治家,改革家張居正說: “三代至秦,混沌之再辟者也,其創制立法,至今守之以為利,史稱其‘得圣人之威’周王道窮也,其勢必變而為秦,舉前代之文制,一切鏟除之,而獨持之以法。西漢之治,簡嚴近古,實賴秦之驅除也。惜乎扶蘇仁懦,胡亥稚蒙,奸宄內發,六國余孽尚存。因天下之怨,而以秦為招,再傳而蹙,此始皇之不幸也?!? 棄醫從文,執筆救國的魯迅說: “秦始皇實在冤枉得很,他的吃虧是在二世而亡,一班幫閑們都替新主子去講他壞話了。不錯,秦始皇燒過書,但他燒書是為了統一思想,且他沒有燒掉農書和醫書。他收羅許多別國的‘客卿’,并不專重‘秦的思想’,倒是博采各種思想的?!? 沒有六世秦王的余烈,始皇帝拿不下天下。 但大一統之后的路,沒有經驗可循,沒有前典可依。是始皇帝摸著石頭過河,硬生生靠著眼光,魄力而強趟出來的。 始皇帝從千余名臣大家的諫言中,選出了未來的華夏。 跨越了兩千年歷史與始皇帝成為兄弟,近距離接觸,方能知始皇帝偉大。 嬴成蟜有些不忍。 一個偉大的人偉大,必然克己。 蓋聶送來的書信中,開頭便寫了“趙高已死”四個大字,后面是始皇帝最近所作所為。 若是將“趙高已死”四個字丟掉,嬴成蟜根本不會回來,信中描述的始皇帝與趙高未死之前沒有什么不同。 蓋聶沒有看出始皇帝的悲傷。 或者說悲傷的是嬴政,不是始皇帝。 始皇帝是秦國的王,他不能因私廢公,也不會因私廢公,他不能有私事。 “旁人吹捧也便罷了,你也來哄朕。哪個王,會因亂臣賊子的死而悲傷?!? 始皇帝從懷中取出幾塊碎瓷片放在桌案上。 上一次始皇帝怒摔瓷器,言說瓷器代你趙高而死,趙高悉心收取放入懷中,至死沒有離身。 “莊襄王三年四月十六日,朕隨阿母歸秦,趙不從者眾,追者眾,欲殺阿母與朕懾秦也,趙高遣門客持其令牌護送,見秦軍,門客乃還。 “莊襄王五年七月三日,趙高離趙入秦,自言身體殘缺無用之人,只愿留朕身邊侍奉左右,天下再無公子高。 “莊襄王五年七月二十七日,利刃自車轅斬入車內,距朕不過三尺,趙高肘腋夾住鋼刀掌斃刺客。 “莊襄王六年三月二日,朕隨阿父于林苑之間狩獵,想要你為王的羋隨,于朕背后暗放冷箭,趙高以身當,胸部中箭險死還生……” 始皇帝一樁樁地歷數趙高救其性命的過往,這些事,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不是因為趙高救了他,而是他險些丟了命。 那一句輕描淡寫“你救了朕不知多少次”的言語,背后是一段段觸目驚心的生死危機,是只有當事人才知道多么兇險的往事。 趙高之于嬴成蟜,是一個致使大秦二世而亡的大奸臣。 趙高之于蓋聶,是一個只會阿諛奉承,諂媚恭維的舔狗。 趙高之于蒙恬,是一個文不成武不就,全靠關系上位的幸進之臣。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