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事實證明, 作為從小幾乎是在乾清宮里長大的公主,瑞初是很了解她的皇父的。 從年前開始,一步一步鋪墊設(shè)局, 算無遺漏,經(jīng)過朝中幾番亂斗,江寧織造的位置終究是如瑞初之愿,落在了虞云頭上。 大阿哥、太子、八阿哥三方勢力落寞退場, 江寧織造之位有了結(jié)果,宮里宮外盯著永壽宮的人瞬間又多了一倍。 江寧織造畢竟不是尋常官位,能坐上那個位置就幾乎是蓋了章的簡在帝心、皇帝心腹, 何況又是在如今的局勢之下, 換一個漢人出身、身為固倫公主額駙的江寧織造過去, 康熙之意朝野內(nèi)外稍微忖度便可知悉。 也正是因此, 才有更多看熱鬧的人,冷眼旁觀,等著看虞云究竟能不能在江南站穩(wěn)腳跟。 事情既定, 虞云與瑞初即刻便要收拾東西啟程。 康熙對此不無愧疚,道:“倒也可以叫虞云先去,瑞初你緩緩收拾著動身,這樣著急忙慌地走未免太委屈了些。” “女兒與虞云同行,才更能體現(xiàn)出和睦。”瑞初輕聲道:“受您的疼愛照顧多年,女兒也希望能夠為您做些事情, 況且南地諸事齊備, 又有什么可稱委屈的?” 雖然瑞初說這話時表情是一派的端冷, 然目中卻似有殷殷關(guān)切之意, 一下叫近兩個月過得焦頭亂額的康熙心中老懷安慰——他自然不知, 他這幾月的困擾幕后的推手, 正是他面前這位“大孝女”。 康熙長嘆一聲,拍拍瑞初的手,道:“阿瑪只怕你受了委屈。原說要將你留在身邊,做父母膝下的小兒女,受皇父庇佑,在京中安穩(wěn)平順一生。只是如今……也不好叫你與虞云夫妻兩地分隔。” 瑞初道:“阿瑪放心,女兒會時常回京探親的,在南地也正便于紡織廠發(fā)展,女兒會盡力做好大清公主的本分之務(wù),不致丟您的人。” 康熙凝視著她,只想長長嘆息,良久終于道:“我兒為何不生男兒身?” 敏若一直垂眸把玩著手中冰涼清潤、質(zhì)地細(xì)膩的藍(lán)色釉彩官窯瓷器,眉眼淡淡的,聽到這句話才抬起頭,似乎輕嘆了一聲,又似乎帶著點淡笑,道:“是女兒難道皇上您就不疼了?可不帶這樣偏心的。” 從虞云被點江寧織造后她就一直情緒不高,康熙賞了永壽宮不少新進(jìn)的瓷器玉器,后來狠狠心還開私庫賞了兩本古籍和珍貴畫作,新進(jìn)做夏衣的杭羅料子自然又是永壽宮先選——不過也僅止于此了。 康熙可以輕描淡寫地給出許多東西去,卻疲倦于繁重雜亂的前朝諸事,而懶得多花一點心思。 這也恰和敏若的意。 康熙懶得哄人,她也懶得應(yīng)付哄人的康熙——“情緒不高”這一場是為了給瑞初收尾,她若對虞云領(lǐng)受江寧織造之職、瑞初將與虞云去江南赴任之事表現(xiàn)得歡天喜地,那才叫崩人設(shè)。 她雖然在瑞初出行之事上一貫表現(xiàn)得“開明豁達(dá)”,但按照人設(shè)邏輯,這會女婿被推到外任的位子上,本來還可以在京中陪伴她的女兒忽然要走,而且女婿要坐的還是一個看似繁花錦簇實則屁股下點的都是火盆的位子,她能高興才怪。 她在后宮演這一場,也正好完善瑞初這個局,完全洗清他們算計江寧織造之位的嫌疑,保證瑞初在康熙心里還是干凈高潔如一朵不世出的小蓮花。 但是,演戲這個事,她能夠摸魚偷懶地單方面演就算了,要走對手戲的話,按她如今的懶惰程度……得加錢! 康熙懶得用嘴哄,正好她也懶得應(yīng)付,二人懶得一拍即合,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天造之和”。 但這并不代表康熙不在意敏若這點“情緒”,畢竟一起過了將近二十多年,在意的有限卻未必沒有。 他一面因?qū)⒂菰坪腿鸪跬瞥鋈プ夏莻€“火坑”而有些愧疚,又不可避免地覺著敏若“不識抬舉”,心情好的時候再一想,敏若的破脾氣二十幾年沒變過,也不過是因為心疼孩子罷了,他完全沒有惱的必要。 他對敏若的態(tài)度和看法就在惱怒與和軟中不斷變幻著,最終還是和軟的那一面占了上風(fēng),見敏若終于開口說人話(敏若陰陽怪氣的本領(lǐng)他近日屬實是領(lǐng)會不少,只能告訴自己唯女子難養(yǎng)也,不與小女子計較),心內(nèi)頓時微舒一口氣,也白敏若一眼,道:“你休要挑撥朕與瑞初,瑞初你說,更喜歡阿瑪還是更喜歡額娘?” 這是一個八百年繞不開的問題,瑞初一下好像回到少年時,她稍微揚了一下唇,看向康熙時眼中露出兩分無奈,一面起身道:“茶熱了,女兒給您換盞涼的來。” 京中已然入夏,天氣熱得叫人想日日摟著冰塊活。 康熙笑吟吟看著她,不多時,瑞初捧回一盞茶來,茶碗璧冰冰的,但并不寒涼,不是從冰鑒中取出的,而是在井水里湃涼的。 康熙有些嫌沒意思,瑞初已端正地坐下,又是一片靜默矜莊的模樣,康熙搖搖頭,嘆道:“瑞初你走了,再沒人給阿瑪換茶了。” “趙諳達(dá)他們會服侍好阿瑪?shù)模皇桥畠鹤吆螅埬f記得莫要貪涼,雖值炎夏,過于貪涼于身體也無益。”瑞初徐徐道。 康熙自認(rèn)還在壯年,他素諳弓馬,身體也確實比一般同齡人過得去,這兩年雖也開始養(yǎng)生,但并未十分上心,聞此不過感于女兒的孝順用心,才隨意一應(yīng)。 清楚康熙的身體沒兩年就要面臨滑鐵盧的敏若看出他應(yīng)得敷衍,卻沒吭聲,只是看向瑞初,眉目間似有幾分倦意,又帶著濃濃的擔(dān)憂:“你自幼長在北地,恐怕并不能十分適應(yīng)南地氣候,過去后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京中諸事你都不必?fù)?dān)心,你收拾要進(jìn)行囊先走,留下可信的人慢慢收拾著,屆時我叫你蘭杜姑姑去公主府上,替你操持后續(xù)事宜。” 瑞初道:“我也求了嫂嫂幫忙,就不驚擾額娘身邊的人了,您也離不得蘭杜姑姑。” 敏若搖頭道:“潔芳也忙著試種稻田的事呢,何況還有芽芽,也難分心。……蓁蓁更別提了,她是最忙的。何況有些事她們到底也難應(yīng)對,還是蘭杜去,她是我這的人,什么事都好處理——明日我就叫她出去幫你籌備。” 敏若看似只是與瑞初商討家常瑣事,其實這里頭的每一個字都不白說。 有些話不講出來,康熙又怎會意識到如此倉促的行程給瑞初造成了多少麻煩?知道這一次瑞初為顧全大局默默忍受了多少委屈? 康熙果然皺眉,道:“什么‘難應(yīng)對’?” “酸言酸語難應(yīng)對!”敏若面帶輕嘲之色,道:“憑空落下這么一個大餅,瑞初那公主府這段日子就沒清靜過。” 康熙微微蹙眉,瑞初低聲道:“也沒什么,只是女兒素來懶怠見客,女兒那公主府也素來清靜,這幾日登門賓客甚多,竟叫女兒有些無從適應(yīng)。” 她邊說邊看似輕松地?fù)u頭輕笑,康熙卻知等閑賓客不至于要讓敏若將身邊人派出去給瑞初壓場子。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