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眼下支撐他們提著腦袋上陣奮力拼殺的,都已經不再是為了那個什么先登改命這種虛無縹緲的獎勵,而就是為了看看,什么時候能啃下這塊讓自己無數弟兄殞命的硬骨頭。
而城墻上,守城的士卒們也幾乎都是全靠著一股信念支撐著。
這城,那么多死去的弟兄們都沒丟,那也不能丟在我們的手里!
張虎頭一盾砸翻了一個試圖沖上城墻的敵軍,然后瞅準了方向,直接將尸體朝著云梯上的人影扔了下去,看著果然又砸下去兩人,滿意一笑。
但一扭頭,面色便登時猛變,只見身旁的軍士一刀結果了一個敵軍,身后卻又悄悄爬上來一人,朝著他無聲地揮起了刀。
救援已經來不及了,小心兩個字剛從喉嚨里喊出來,一個原本半躺在地上的身影忽然躥起,攔腰一把抱住那個敵軍,借著沖勢,帶著對方一起飛落了城頭。
瞧著這這些日子屢見不鮮的一幕,張虎頭眼眶依舊忍不住泛紅,怒罵道:“打仗呢!走什么神!機伶點啊!”
那個年輕的軍士抹了把淚,怒吼著沖向了敵軍。
軍魂就在這一次次的救援與死亡中凝聚和傳承,若他們能活下來,這些人便是一支強軍的脊梁。
但前提是,他們得能活下來。
城墻的另一側,一個蒙面將軍帶著親衛,不停地掃蕩著最為殘破的那段城墻,以驚人的武力和敏銳將源源不斷涌上城墻的敵軍趕了下去。
身邊本來就不多的護衛越來越少,面具遮蓋下的臉上瞧不見神情,只有一滴滴的汗水,在這冬日的寒風中,順著面具的下沿流下。
當又一次鳴金收兵的聲音傳來,潮水退卻,留下的是滿地尸體。
幾乎所有人就地坐倒,累得連指尖都是麻的。
太守組織著城中婦孺老幼,來城墻之上,分發吃食,搬運尸體。
稍稍緩了口氣,張虎頭撐著站起,來到了蒙面將軍的身旁坐下。
他啃著手里的窩頭,從城墻的豁口中,默默地看著對面那連綿的大營。
他不知道還能不能打退敵人的下一次進攻,或者說,他不愿意知道。
“別看了,我們大概都要死在這兒了。”
蒙面將軍的話帶著濃濃的疲憊,在一旁響起。
張虎頭扭頭看著他,短短兩三日的相處,他對這個神秘的男人已經徹底改觀。
對方不僅戰陣廝殺的技藝純熟又高強,統御之術更是不凡,將這僅僅一兩千人的守軍指揮得有條不紊,這才有了最近三日的頑抗。
更關鍵的是,當敵軍擺明了圍三缺一,想要瓦解城中人的斗志時,他反駁了太守強令眾人留下的指令,建議讓想走的人都走。
于是,那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城池的門悄然打開,逃難的富家士紳們爭前恐后地趁著夜色沖出了常山郡城。
然后,就在出城十里,便遇到了一伙滅門的騎兵。
當財貨被劫掠一空,留下遍地尸首之后,再沒有人提要逃亡避難的事了。
搶先離開的士紳大族用上百條性命,倉惶逃回的眾人用他們的親眼所見,為城中眾人統一了思想。
只有張虎頭知道,那些人,就是眼前這個人帶來的下屬假扮的。
而對方也沒有向他藏掖的意思,仿佛在為他上一堂生動的領兵為將之課。
“你是個人才,你不能死在這兒。”
念及這些,張虎頭被血污布滿的臉上,帶著十足的認真,“你應該去做更大的事情。”
“更大的事情?”
蒙面將軍自嘲一笑,緩慢而堅定地搖頭,“我已經錯過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了。”
張虎頭抿著嘴,他知道,眼前人所謂的錯,或許就是他戴著面具,淪落到此間來的理由。
但是,就憑他此番在此鎮守,殺了無數的叛軍敵人,生生攔住了叛軍沖入狼牙州腳步的路,這么大的功勞,有什么錯是不能饒過的?
看著對方平靜地咬著窩頭的樣子,他也氣得狠狠地咬了口手中的窩頭。
待得心緒漸漸平復,他再度開口道:“咱們并肩作戰同生共死三日了,怎么也算是個好兄弟了吧?反正明天都要死了,給我看看你面具后面是啥樣?”
蒙面將軍扭頭看了他一眼,輕輕搖一搖頭。
張虎頭嘿了一聲,“你這人,忒的扭捏,又不是什么大事,看一眼能怎的?”
蒙面將軍笑了笑,“等明日我死了,你再來揭開看吧。”
張虎頭無奈地嘆了口氣,旋即一愣,甕聲道:“你這樣的人才要是死在我前頭那才叫沒天理。”
蒙面將軍微微低頭,扭頭看向一旁,輕聲道:“太守大人來了。”
張虎頭一看,正要起身,常山郡太守連忙擺手,快步上前,將其按住,“二位將軍辛苦了,你們且歇著。”
他也不再端著文官的架子,就這么在城墻上坐下。
幾乎肉眼可見地,被冰涼的地面凍得身子一僵。
張虎頭心里卻沒多少幸災樂禍的笑意,甚至看著眼窩深陷,憔悴蒼老了許多的太守大人,心里還有著幾分感動。
他在看著太守,太守卻在看著蒙面將軍。
時至今日,太守也早已反應過來,這位不是什么中樞的人,在他之后也沒什么援兵。
但他并沒有拆穿,因為對方真的是帶著他們在一起浴血奮戰,跟著他一起來的幾百弟兄,如今死的死,傷的傷,還能戰斗的也就百余人了。
不管他到底是何身份,這位太守大人都不打算再有絲毫的追究。
“將軍,你走吧,趁著今夜,帶著你的弟兄們離開。”
太守輕聲開口,“本官身為太守,守土有責,張都尉亦有職司在身,而你,卻不欠這里什么。”
第(1/3)頁